李唐王朝內部對這次東征大計在一開始就存在爭議,反對派認爲東征過於倉促,他們的主要觀點是軍隊訓練的時間不足,特別是來自蜀地的士兵久疏戰陣,不可能是隋朝百戰雄師的對手,只不過李淵和李世民的堅持,所以在結果來臨前,反對東征這一派沒有佔據主流。但是隨着東路軍全軍覆沒、襄城淯陽二郡失守,以及西線唐軍奪取河南郡失敗消息接二連三的傳到襄陽……致使朝廷中的不滿之聲愈加高調。
特別是李孝恭遭遇不公正待遇之事更是成了人們抨擊主戰派代表人物——李世民的理由,他們強烈批評齊王李世民在戰局中的不利表現,如果不是他擅自派遣王君廓去插手伊闕關防備,李道宗也不會出關營救、伊闕關不會失守、更不會有後來的李孝恭之敗,所以歸根結底都是李世民的錯,是東路軍的敗亡的主要責任人,而不應該是被殃及池魚的李孝恭。
反對李世民、支持李孝恭的聲音在襄陽非常有市場,固然有各方勢力細作在推波助瀾,卻也跟李孝恭在荊州的個人聲望有直接關係。只因荊州大地之所以成爲唐朝的地盤,實則是李孝恭個人之功,被他提拔上來的南方人士多不計數,恩主蒙冤,這些人自然順勢出來發聲。
武德殿御書房!
蕭瑀再一次受李世民之託前來遊說李淵,陳明厲害關係。
李淵的病情雖然有所起色,但他的情緒着實低沉,前線戰事的不利跟朝野上下的不滿輿情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他也意識到自己犯下了戰略性的錯誤。
是他誤判天下形勢,認爲軍隊大改的隋朝陷入短暫的混亂,楊侗暫時無力干涉中原之事……
也是他對王世充的實力和抵抗之心認識不足,導致西路軍在洛陽之戰花費太多時間,在與王世充的決戰中過早耗幹銳氣,所以當他們面對忽然南下的隋軍時,只能被迫撤軍。
另一方面,他和李密達成共識後過於樂觀,認爲中原勢在必得、唾手可得,於是任命李孝恭率領疏於戰陣的蜀軍搶佔中原,他發現自己就在這個重大決策上犯下了致命的錯誤,如果當時的命令是讓李孝恭和李世民合二爲一,那麼河南郡早就已經拿下,屆時,完全可以憑藉黃河天險抵禦北方隋軍、憑藉虎牢關抵禦滎陽一帶的隋軍,然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李淵不知道的是,他這種錯誤其實並不是初犯,要命的是屢錯不改,當初剛剛佔據關中即分兵征伐四方英豪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聖上,西路軍的處境現在極爲不妙,時刻面臨隋軍四面合圍的風險,齊王的意思是暫時放棄弘農郡,撤回淅陽郡,在保存我軍實力之餘,還能結重兵於外武關、朱陽關防禦隋軍,以固我襄陽外圍防線。等我們實力恢復,完全可以再次攻打洛陽,吸取了這一次失敗的教訓之後,一定會成功的!”蕭瑀努力勸說着李淵。
李淵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濃濃的猶豫之色,長嘆了口氣:“朕十分明白他的難處,可我們要是退了,隋軍就會佔領河南郡、繼而佔領整個中原,我們再想圖之就難上加難了。而且西路軍和隋軍只是在黃河渡口發生過一次小碰撞,認真算下來,西路軍跟一戰未打毫無二致。西路軍現在糧草充足、兵力和武備也不比隋軍少,如果我們因爲害怕隋軍之勢而撤退,朕實在無法對朝廷和國人交代!”
他揹着手遊走幾步,向蕭瑀認真的說道:“時文(蕭瑀字)啊……”
“臣在!”蕭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朕也是要臉的!所以朕希望齊王能夠努力一下,能夠堂堂正正、瀟瀟灑灑的擊敗楊侗一次,不僅是保住弘農,也是爲朕這張老臉掙一掙幾分光彩。”
“……”蕭瑀苦澀一笑:聖上的態度果然不出齊王之料,雖然說得十分委婉,可聖上是不僅不同意齊王撤軍,還希望齊王擊敗楊侗,打破唐軍逢隋必輸的‘詛咒’,爲屢戰屢敗、士氣萎靡的大唐朝野增添麗色。
既然聖上不肯撤軍,蕭瑀只能退求其次了:“臣理解聖上的難處,也知道我大唐朝野渴求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就此退兵的話確實無顏面對世人,那聖上能不能適當增兵呢?齊王是希望聖上能夠從淮安出兵三五萬,對北方的襄城、淯陽、潁川施壓,以分散楊侗的精力和兵力,從而增加獲取機會。”
“這個…容朕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李唐王朝傾國之兵來打這一場戰爭,餘者分守各地之後,留在襄陽的軍隊少得實在可憐,李世民現在請求再增兵,李淵就有點爲難了。而以往的教訓也讓李淵不敢再派援軍,因爲他當初傾國之兵去打薛舉,結果李世民率領的李唐主力在涼州被李靖打得連關中都回不了,最後只能走蜀道回荊州。那一戰也是李唐王朝走向衰弱的一戰,如不是楊侗爲了把關隴集團轟出關中這個根本之地,李唐王朝當時就滅了,但儘管如此,李唐王朝最終還是以一種非常不體面的方式讓出大興城、敗走襄陽。
如果現在再把有限的兵力全部壓上,且李世民再一次戰敗的話,大唐拿什麼來鎮守襄陽?難道讓舊事重演一遍?
關鍵是楊侗會再次放過李唐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只因隋朝的實力今非昔比,楊侗不再顧慮世家,自然不用對實力大損的關隴集團妥協,更不用放過李唐王朝。
至於關隴集團、山東世家、南方士族的心思,李淵也是心知肚明。
世家子弟歷來以自家利益爲重,眼見大隋事業蒸蒸日上,早就盼着重新搭上大隋王朝這艘大船的念頭了,只不過楊侗看不上他們,所以求生無門,才能跟李唐王朝同心協力的走到現在。楊侗現在要是丟出一塊無肉的骨頭,他們也會打破腦袋去掙一掙,他們巴結楊侗還來不及,李淵哪裡指望他們和楊侗叫板啊?
也因此,李淵尤爲看重軍權,自始至終都把軍隊指揮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鑑於當前形勢,他產生了擴軍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