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滎陽太守魏陸迫切迴歸洛陽,但是步卒的緣故,雖是急行軍,卻也不敢在夜間趕路,他知道現在的鄭國四面漏風,四周皆敵,沒有過度消耗戰士們的體力,讓將士們在來犯之敵攻克時,隨時能夠迎戰。
這天一早,修整一夜的魏陸正要拔營起寨,忽聽斥候來報,後方二十里處有大股精騎出沒,正朝這邊趕來。
“暫停拔營,備戰!”魏陸接到斥候來報之後,迅速做出反應,大股部隊是多少他不知道,但肯定不少。
二十里的距離看似很遠,但是等他拔起營寨,借馬力之速而來的敵軍估計也都到了,這是是開闊的平原地帶,無險可守,遇到大股部隊進攻,只能依靠營寨防禦。
“可曾探到清是何方兵馬?”魏陸詢問道。
“回將軍,對方並沒有打旗號,且有晨霧阻擋,未能從裝備上看清!”斥候低頭道。
這裡是緱氏羅口城附近,北依洛水,清晨時候會有薄霧瀰漫,看不清楚來敵也可以理解。
“再探。”魏陸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其實他不用猜也知道從西方趕來的只有隋軍,而且天下諸侯之中,也只有掌控了馬源的隋朝拿得出大股精騎。只是他沒想到,隋軍來的竟然這般快。
而在他的心中,更有一種大廈將傾的感覺,先是李淵北伐鄭國,鄭國連喪三郡,接着是大隋南渡,幾乎是兵不血刃的在收拾地盤。想到這裡,又對膽小如鼠的王琬痛恨之極,若非這個高貴的代王把虎牢關這道險關拱手送人,自己又何曾如此被動?興洛城又何以如此快速失守?
什麼狗屁代衛,我看是呆王還差不多。
心頭大是不忿的魏陸對一名親衛道:“你,儘快往偃師一帶走,若遇上我軍,便向對方求援!”
魏陸也知道皇帝放棄了全境,抱着困守孤城的主意,而且最遠的自己都到了這裡,想必偃師守軍早已退入洛陽了吧,但他還是抱着僥倖之心,令親衛到前方求助。
“喏!”親衛答應一聲,飛奔離開。
“將軍,這支軍隊是衝着我們來的,我軍守城器械沒帶呢。”一名偏將來到魏陸身邊,苦着臉彙報。
營寨雖然也有防護力,但遠不如城牆堅固,最重要的是,他們這支人馬得知隋軍佔據了虎牢關以後,便將守城器械付之一炬,爲的就是能夠儘快趕到洛陽,而且此地一馬平川,也沒地利優勢。現在與敵軍對上,如果數量對等還好一點,若敵軍兵力遠超己方,除非對手是那種一觸即潰亂民,否則根本守不住。
能將突厥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隋軍,又被當來當前鋒的部隊,又怎麼可能是一觸即潰的亂民?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撤也來不及了。”魏陸搖頭長嘆,敵軍距離自己不到二十里,就算他願意肯拋下一切輜重和糧草跑路,敵軍尾隨而來的話,他這支兵馬非得淪爲潰兵不可,到時候連一戰的機會都沒有。
“報!”不多時,又有斥候來報:“將軍,敵軍距離我軍不足十五里,對方已經打起了旗號,看樣子,當時隋朝郯國公羅士信所部,其衆逾四萬人!”
“羅士信?”魏陸心中一驚,這可是馳名天下的武將,他早年跟隨王世充在平叛的時候,就不止一次的聽說張須陀麾下四將之名,一個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更讓他震驚的是對方居然來了四萬多精騎,而自己只有萬人,這仗還怎麼打?
“將軍,怎麼辦?”偏將有些慌了。
“怕什麼?”魏陸心中雖驚,但這個時候絕不能露怯,當下冷哼道:“那羅士信再厲害,難不成還能比上唐王?”
唐王便是王仁則,自王世充封王仁則之後,軍中便以唐王來稱他。
王仁則平時待士卒不薄,是以在軍中很受敬重,就算是太子王玄應都沒這待遇,畢竟王玄應雖然更加尊貴,但對於這些普通士卒來說,可沒王仁則那麼接地氣。
“都給我打起精神,別丟了咱軍隊的臉面,羅士信又如何?爾等可是聖上和唐王訓練出來的兵!”魏陸振臂喝道。
“吼!”一羣將士紛紛振臂狂呼。
十里之外,魏陸的大營已經遙遙在望,羅士信坐在馬背上,面無表情的看着遠處的營寨,眸子裡閃爍着冰冷寒芒。
“大將軍,據斥候來報,這是王世充麾下的一支兵馬,人數只有萬人左右,看來王世充果然是要撤棄外圍、守洛陽了。”李正寶策馬來到羅士信身邊。
“撤離?”羅士信冷哼一聲:“卻沒那般容易,你率領奴兵攻營,我則率領本部精騎遊弋,若對方投降則罷,若是膽敢反抗,殺無赦!絕不能容許任何一方軍隊出現在我軍背後。”
“喏!”李正寶連忙躬身答應一聲。
當下,羅士信率領主力部隊從中分離出來,李正寶驅動奴兵,氣勢洶洶的來到魏陸大營之外,卻發現魏陸已經在營外列陣,看到李正寶趕到,魏陸雙腿一磕馬腹,自陣中闖出。
“我乃大鄭滎陽太守魏陸,羅士信何在?可敢與我決一死戰?”魏陸將手中大刀一指,厲聲喝道。
雖然羅士信名聲在外,魏陸自忖不是對方敵手,但此刻營中只有一萬人馬,在這種曠野之上,哪怕有營寨阻敵,也難以抗衡對方數萬大軍。
一萬大軍可不足以四面防守,而羅士信有四五萬大軍,可隨時從四面八方向他薄弱處進攻。與其被動防守,倒不如主動出擊,至少可以延緩對方進攻,魏陸已經給了副將命令,一旦自己戰死,便死守營寨不出,等待救援。
他其實是抱必死之心而來的,若是僥倖戰勝,就能一振軍中士氣。據他所知,楊侗當年之所以能夠用三萬大軍打敗二十多萬瓦崗軍,就是因爲鬥將宰了幾個瓦崗將領,導致敵方士氣崩潰。
而正寶見對方竟然想要鬥將,而且要挑戰羅士信,不禁大笑一聲:“無名鼠輩,也敢挑戰大將軍,先勝過本將軍手中槍再說!”
說完,也不急着進攻,而是一磕馬腹,拍馬挺槍來戰。
見來的不是羅士信,魏陸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他雖名不經傳,但之前也是驍果軍中的一員中層武將,武藝並不弱。眼見對方挺槍殺來,當下也不再猶豫,厲喝一聲,飛馬迎向李正寶。
“鐺~”
刀槍碰撞,發出一聲刺耳的悶響,李正寶只覺雙臂一顫,手中長槍竟有些拿捏不住,心中不由大駭,魏陸不過是一個無名之輩,竟然也有此等本事?當下收起小覷之心,將槍一抖,震開魏陸順勢劈來的大刀,一招黑虎掏心,分心便刺。
魏陸冷笑一聲,他跟在王仁則身邊多年,一手刀法多受王仁則指點,王仁則的刀法講究氣勢,李正寶一招被他氣勢所懾,雖然並不嚴重,但卻落了下成,大刀劃過一刀弧線,再度朝着李正寶斬來,竟將對方刺向自己心口長槍如無物。
李正寶大駭,這傢伙完全就是以命換命,這一招下去,雖然對方的心臟必然被自己捅穿,但自己的腦袋也會給對方一刀給剁下來,魏陸明顯是報了必死之心出來的,還不想與魏陸同歸於盡的他只能收槍封擋。
“咣~”
在一聲爆響聲中,李正寶只覺對方力道似乎比之之前一刀更大了幾分,他雙臂彷彿失去知覺一般,眼看着魏陸掄刀再起,心中頓生怯意,這一刀,他是無論如何也難擋住的。
當下不顧形象的將身子往下一鑽。
“噗~”
“唏律律~”
一聲慘嘶聲中,李正寶的戰馬被魏陸一刀斬成兩截,刀鋒幾乎是貼着李正寶鼻尖掠過,驚得李正寶出了一聲冷汗,他哪還敢再戰,險之又險的避開魏陸一記挑斬,連滾帶爬的朝本陣跑去。
看着李正寶逃走,魏陸遺憾之極,同時也感到一陣虛弱涌上來,這種刀法最重氣勢,但消耗也十分恐怖,本以爲可以和羅士信打一打,誰知連一個李正寶都收拾不了,而自己卻已失去了再戰之力!
眼見無法再建功,魏陸一勒馬繮,調轉馬頭便要回營,便在此時,地面突然激烈顫動了起來,彷彿天塌地陷一般,魏陸連忙回頭看去,卻見一支騎兵正在飛快的朝着這邊疾掠而來,爲首一將,身披明光鎧,手中一杆百鍊寒槍在晨光下,閃爍着令人心悸的光澤。
一股凝重殺機鋪天蓋地般洶涌而來,令魏陸的身軀出現一剎那的僵硬。
羅士信!
魏陸雖然沒有見過,但他確定眼前這名英武大將便是羅士信,那氣勢便是唐王殿下也遠遠不如。
“快,回營!”魏陸對着尤自歡呼的軍隊厲喝一聲,自己卻主動的朝着羅士信殺過去,這樣的距離,想要衝回營寨卻是不可能了,他必須在羅士信率軍殺來之前,爲將士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軍中將士還沒回過神來,便將對方騎兵之中,羅士信已經脫離了騎陣,單騎朝魏陸殺來,兩馬交錯的瞬間,魏陸虎吼一聲,舉刀便砍,羅士信卻是微微一躲,隨後百鍊寒槍陡然掠起一道寒芒,自魏陸胸口穿梭而過。
雙馬交錯而過,正在疾奔中的魏陸還保持着砍劈姿勢,無神的看着從自己胸中貫穿而過的槍桿,一股鮮血如泉涌般從傷口噴涌而出,嘴角忽然泛起了一抹苦澀笑容以及一股釋然,他張了張嘴,鮮血摻雜氣泡從嘴中涌出來,渾身力量迅速消散,無力地從馬背上摔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