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紫微宮。
隨着王世充執行了閹割版均田制、科舉制,鄭國朝廷的威信也逐漸建立了起來,伴隨着的當然是王世充威望更加卓著。
王世充每當接受羣臣朝見處理政務,都要情意懇切的指教一番。他有時帶上幾個隨從到通衢要道上巡視,也不佈置警戒禁止行人,百姓只要讓讓路就行了,每每這時候,王世充總會下馬慢步行走,對百姓們說:“以往的皇帝高天天住在宮廷裡,無法瞭解到真正的民情、民意。我王世充登上皇位,也不是貪戀皇位,目的是讓大家過上好日子,所以我現在像一個普通官員一般,每件事情都會親自處理,並且跟黎民百姓一起評論朝政得失。擔心宮門禁令有着限制,大家的意見傳不進去,如今忙裡偷閒的出來聽聽大家的意見。”
不僅如此,他又在西朝堂受理案件,在東朝堂聽取民間建議。只是每天都會有幾百、上千人前來,書信奏疏已很煩雜,考慮難得周全,幾天就以國事繁忙爲由,不再出去了。然後,把接待上訪百姓的工作扔給了太子王玄應來處理,每天雞毛蒜皮的小事弄得王玄應一顆頭兩個大,但是王世充的命令又不得不聽,無奈只能硬撐着,誰讓他是太子呢。不過好處也明顯,不僅令他親民形象深入人心,還讓他理政水平蹭蹭上漲。
段達、雲定興並肩進入紫微宮。
“兩位大人,聖上已經等候多時了。”門口,一名老宦向二人行禮。
“明白了。”段達、雲定興相繼點頭,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李淵敗退南方後,最近這段時間,不斷在上洛、房陵二郡增兵,大戰的氣息已經籠罩洛陽,只是眼下王世充這邊尚未做好接戰準備。一是地盤小,只有河南、弘農、襄城、淯陽、滎陽五郡,二是王世充還沒有從戰爭的創傷中恢復過來,這就是地小人少者的悲哀。
按照王世充和一衆謀士的預計,這場仗若再推遲半年,待王世充恢復之後,便可放心大膽的與朱粲一戰,只要控制淅陽漢水以北和南陽地區,便可穩住南方,但了立足房陵的李淵顯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關鍵,並不準備給他們半年時間。
時不我待!
此刻兩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匆匆往文思殿走去。見禮之後,在王世充的示意下,各自就坐。
“看看這個,這大概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好的消息了。”王世充將一封急報讓遞給兩人傳閱,微笑道。
段達和雲定興聞言大奇,這段時間戰雲密佈,基本沒什麼好消息,前段時間傳來李淵意圖結盟御隋的消息,幸好這邊還沒及時反應,關中就已經被楊侗奪下了,可惜的是,連同關中千多萬百姓也都成爲楊侗的了。然後收到的大多是四方諸侯蠢蠢欲動的消息,李密在江淮一帶也與杜伏威打得不可開交。
王世充雖然佔據中原五郡,但有戰略縱深小、人口少、四面環地等天然劣勢,北方的楊侗、西方的李淵、東方的李密,沒一個是省油的燈,而且中原之地無險可守,楊侗和李淵任何一人都可以全力與王世充作戰,但王世充必須顧全四方,這也是王世充如今不敢開闢戰場的原因,他手中能夠拿得出來的人馬太少,甚至不及楊侗的十成中的二成,也就是說,王世充的兵馬不足十萬,分守四方之後,可以機動作戰的兵力就更加少得可憐了。
急報的內容不多,卻足已讓兩人驚喜,吃人狂魔朱粲迫於李淵的壓力,向王世充上表稱臣,朱粲現在還有六萬大軍,爲人兇狠殘暴,但另一方面卻又敢做大事,極有魄力。
……
朱粲是各路諸侯之中最爲殘暴的一支,早先是縣裡的一名小吏,其後從軍,討伐長白山的叛賊,深受感觸,於是自己逃出來,聚衆起兵,也當了叛賊,號爲“可達寒賊”,自稱“迦樓羅王”。
朱粲性情殘暴,沒有什麼宏圖大志,更沒有什麼遠大的政治理想。他所熱衷的就是攻城略地,殺人相食。他率領這樣一支滅絕人性的部隊,東殺西屠,徵下郡縣,不問善惡、無分良莠,全部殺光,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在漢水、淮河之間剽掠,每攻破一個州縣,還沒有吃盡該州縣積聚的糧食,就再次轉移,將離州縣時,把州縣其餘的物資全部焚燬,朱粲的軍隊沒有東西可以掠奪,軍中缺乏食物,朱粲就讓士兵燒煮婦女、孩童來吃。後來攻克南陽,朱粲自立爲楚帝。
自從被李孝恭打出上洛郡以後,活動範圍便在淅陽、南陽一帶,
他此時面臨的敵人是曾經將他打敗的李孝恭,雖然李唐做出了蠢蠢欲動的姿態,但實際上,李道宗已經率領兩萬大軍進入淅陽郡,藏身在在南鄉縣境內,而此時李孝恭才率領三萬大軍在淅陽攻城略地,當他攻下最後的丹水縣後,才引軍駐紮在郡治南鄉縣,距離李道宗所在的秘密營地不過三十里。
李唐在做出了隋朝不會干涉的判斷以後,便決定在南方打下一片疆土,攻下蕭銑所在的荊州地區,但朱粲阻在他們北上、東進的要地上,所以李唐首先就是要剿滅朱粲。只是在李孝恭拿下了淅陽郡的時候,得到了朱粲投降王世充的消息。
李孝恭在進軍的時候,也在密切關注局勢變化。
南鄉縣衙內,李孝恭和剛剛到來的李道宗商議對策,李孝恭負手走了幾步道:“王世充率領四萬大軍來援,但進軍速度不快。”
李道宗笑問道:“不知王世充是怎麼想的?”
“我率軍和朱粲激戰,王世充並沒有趁機側擊,他的表現很蹊蹺。”
“王世充希望和我們和朱粲打得兩敗俱傷,再坐收漁翁之利吧?”李道宗問道。
李孝恭道:“我覺得王世充是逼朱粲放下軍權,安安心心的聽從他的安排。”
“這樣的話,我們需要儘快殲滅朱粲的軍隊,防止兩軍聯合。”
“我也知道形勢危急!”李孝恭憂心忡忡道:“現在關鍵是看朱粲縮去了南陽,我們沒有破敵的戰機。”
“兄長!”李道宗笑了一笑,道:“在兄長攻城掠地的之際,小弟也並沒有在藏在林中喂蚊子。而是聯繫了兩個人。”
“何人?”李孝恭奇道。
“陸從典、顏愍楚。”李道宗笑着說道:“陸從典原是隋朝著作佐郎。顏愍楚原是隋朝通事舍人,大儒顏之推次子,兩人都因貶官而在南陽生活。朱粲請他們做自己的賓客,後來朱粲缺乏食物,就將他們二人全家都吃掉。兩人對他深惡痛絕,卻又不得不爲朱粲治理‘都城’,在朱粲軍中有一定的地位。我有一計,可破朱粲。”
李孝恭大喜。
……
朱粲武藝超羣,長相兇惡,是一個有小聰明缺乏大智慧的人,他沒有什麼政治頭腦,也沒有想過一統天下,他打仗最喜歡大軍壓上,那種大軍壓城、城破後血洗城池的快樂,令他興奮得發狂。
在此之前,王世充曾多次派人去勸降,卻被朱粲一口回絕,而此次唐軍南下,讓朱桀感受到極大的壓力,他心知自己罪孽深重,除了王世充,再也沒人敢收容自己。
不過朱粲手中還有軍隊六萬,他認爲自己還有擊敗唐軍的希望,因此,朱粲表態投降王世充以後,遲遲沒有前往洛陽。
這天上午,朱粲聽說李孝恭率三萬軍隊殺向南陽城,朱粲喝令軍隊準備迎戰,這時,謀士顏愍楚匆匆找到朱粲,“大王,卑職有個緊急情報。”
朱粲是個剛愎自用之人,他用顏愍楚爲謀主,更多是爲他處理亂七八糟的戰果平分問題,而不是喜歡別人干涉。
朱粲滿臉不高興問道:“什麼消息?”
“卑職聽說唐軍在淅陽搶百姓之口糧,卑職認爲唐軍應該缺糧了,李孝恭才急於決戰。”
“這又是什麼意思?”朱粲嗓門極大,和他說話需要極大勇氣。
顏愍楚道:“如果我們閉城不戰,唐軍糧草不繼後,必然被迫退兵,大王便可追殺過去,一戰而擊潰。”
“你怎麼斷定李孝恭缺糧?”朱粲可不是傻子,他知道李唐背後的關隴權貴的實力有多麼的強大
陸從典接道:“李唐被楊侗轟出關中之後,沒有帶出絲毫財產,再加上今年大旱,唐軍缺糧十分正常。”
朱粲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道理,他用指頭重重的戳了戳顏愍楚的胸膛,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冷冷道:“如果你說得不對,老子回來燉了你!”
顏愍楚嚇得打了哆嗦,這個吃人魔王可不是說着玩兒的。
朱粲當即閉門不戰,唐軍天天派士兵來南陽城下罵戰挑釁,企圖激怒朱粲出戰,但朱粲看出了唐軍急切求戰的心情,開始相信顏愍楚的推斷,哪會出城決戰。
三天後,守城士兵忽然來報,說是唐軍撤退了,朱粲大喜過望,親自出城查看唐軍大營。
唐軍走得十分倉促,至少有一半營帳沒有拆除帶走,但糧食卻是一顆都沒有。
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來,把一個餃子遞給朱粲:“大王,這是在唐軍火頭那裡找到。”
朱粲捏碎餅子一看,只有極少麥粉,絕大多數是糠皮、野菜和麥麩,他心中暗喜,連忙道:“火頭軍帳在哪兒?帶我去看。”
士兵領着他來到火頭軍帳,帳內大多是無法帶走的罈罈罐罐,裡面空無一物,朱粲發現一個角落有點潮溼,他立刻令道:“給我挖開看看!”
幾名士兵挖開泥土,裡面是唐軍吃剩下的菜,朱粲細看,全是煮熟樹葉,當即立斷下命令:“集結大軍,跟我追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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