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西夏三公子、ChenYoin、棱線打賞)
天將破曉,東方未明。
一輪殘月斜掛天際,秋季的清晨帶來了微微寒意,而靜謐寢宮則殘留暖意。
李秀寧張開眼簾,發現眼前一切是那麼的陌生,並非往常睜眼所見景象,一下子還未反應過來,當望到近在咫尺的臉龐,又忍不住嫣然甜笑。
一起起來更衣洗漱,便有宮女送來早膳。
用完早膳,去到朝露宮給家中長輩敬茶。
蕭後端坐首座,接過茶水,打量了一下李秀寧甚爲鐘意,溫言道:“既然入了楊家門,那就是楊家的媳婦,以後好好過日子,外頭的都是男人們的事情,毋須多做理會,楊家斷然不會委屈了你。”
蕭後不愧是蕭後,唯恐新婦因爲天下之爭,心有鬱結,執着於李家嫡女的身份,便溫言開導:只要你不理會外面的風風雨雨、政治鬥爭,定下心來當楊家的媳婦,楊家定然不會委屈你……
李秀寧聰慧,自然聽懂蕭後的勸諫和警告意味,拜伏在地,清聲道:“孫媳有幸,得以嫁入皇家,往後定然孝順長輩、服侍夫君,和睦妯娌、友愛兄弟,此生此世,甘之如飴。”
以往都與我無關了,是是非非都它隨風飄散,自今而後,我只是楊家婦,矢志不渝……
蕭後微微一笑,甚是滿意。
別一個蕭太皇太后亦是一番勸勉,待到給楊侗生母敬茶之後,只是稍稍下拜,便被劉太后拉了起來,滿眼都是寵溺神情,叮囑道:“外面常說皇家多規矩,其實比一些名門高第還要少,自入門起便是一家人了,往後只要服侍好自己的夫君,多多生產,那邊是皇家功臣!”
在每一個母親眼裡,多抱孫子,便是最大樂趣。
新婦面嫩,李秀寧弄了個大紅臉……
敬過二位太皇太后、二位太原,接下來便是兩位皇姑,然後是小舞她們三姐妹!一切都非常勝利,只有到了無垢時,曾經的姑嫂尷尬得半死。
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她們又能如何?只能慢慢去適應新的身份了。
接下來無外乎是一番繁雜之事,什麼吃紅蛋,大棗,桂圓,花生,瓜子等等,不外乎取個早生貴子的彩頭。
對於初來乍到的新婦李秀寧,長輩姐妹盡皆有禮物相贈!看着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李秀寧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安定了下來,皇室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禮節、禮儀,十分隨意,給她的感覺非常好。
一衆女人閒聊着家常也沒楊侗什麼事兒,便要拉着楊侑離開,卻聽韋太后說道:“侗兒,我有話和你說說!”
“喏!”
二人一起走到一處湖心亭上,宮女奉上香茗,自行告退。
韋太后道:“關中韋氏家主韋匡伯到了鄴城,並送來黃金十萬、珍珠十鬥,奇珍不計其數。關中杜氏送得更多。”
韋氏是京兆名門,也是關隴士族的代表家族之一,從西漢至今,繁衍數百年,各房各支盤根錯節,家族龐大,近幾十年韋氏家族以韋孝寬一房的興起而得以強盛,韋孝寬和韋世康、韋洸都是韋氏家族的著名人物。
在嚴格意義上說,不屬於關隴權貴,而和京兆杜氏、弘農楊氏一樣,屬於關隴士族,但他們也和關隴權貴聯姻,所以門閥勢力的關係錯綜複雜,根本沒有辦法梳理得通。
但隨着韋孝寬、韋世康和韋洸這些出色人物的先後去世,京兆韋氏難免走向了沒落,隋朝代周以後,楊堅、楊廣爲了給關隴權貴設敵人,大力扶持韋氏、杜氏、楊氏,其中韋氏與皇室聯姻者比比皆是,楊昭、楊暕兄弟二人的正妻均是韋氏女子,當時不管是誰成爲楊廣的繼承人,韋氏的地位都嵬然不動,得到皇室扶持的韋氏因此而大興。
當時韋氏家主是韋孝寬的孫子、二房韋總的長子韋圓成,而韋太后是三房韋壽的小女兒。當年楊昭與楊暕爭奪皇儲時,由於家主韋圓成的親妹妹是楊暕的正妃,在他的操作下,韋氏全力支持楊暕,後因楊暕的妻子病逝,且太子之位已經塵埃落定,韋氏才又因爲韋太后的關係轉投楊昭門下。
韋圓成病死以後,由其弟韋匡伯繼承了韋氏家主之位,但是韋太后和楊侑最最艱難的日子裡,韋匡伯爲首的韋氏又放棄了他們母子,與關隴權貴一起爲李淵搖旗吶喊,李淵入門以後,不僅竭盡全力的給人給物,還將寡居在家的親侄女韋珪嫁給了李世民當側妃。如今到勢火不太妙,又想到走韋太后的關係來了。
“還有,韋匡伯打算將自己的女兒韋尼子許配給侑兒!杜氏也準備將一名嫡女許給侑兒當側妃。”韋太后語聲之中有着絲絲揶揄嘲諷:“想必侗兒也看出他們的險惡用心,無非是想給我大隋使壞罷了!”
韋太后早就看穿了韋氏、杜氏打算,他們不是幫楊侑,而是企圖接近楊侑,再讓家族子弟以王府幕僚的身份影響楊侑,讓他以嫡孫身份和楊侗爭一爭未來的皇帝之位,到時候如果楊侑僥倖成功了,自然就能順勢掌控朝廷,如果楊侗成功,他爲了堵天下悠悠衆口,肯定也得用韋氏之人爲官。所以不管誰贏誰輸,他們都能夠勝利的進入大隋朝堂,至於他們母子的死活根本不被韋杜放在心上。
“以母親之見,我該如何對待韋氏?”楊侗見韋太后什麼都明白,便放下了心來。
“當初關中大亂,我多次上門去求韋氏,但韋匡伯閉門不見,有幾次連門都不讓進,不僅是對皇室的不敬,更是沒有了一點的親情可言。所以侗兒不用顧慮我和侑兒,只要有利大隋,只管放開手腳去做就是了。對於這些自私自利的世家門閥,我看透了。”
韋太后面色陰沉,她錦衣玉食,高高在上,但當時在孃家面前卻像如若乞丐一般,這個時候韋匡伯不僅左右逢源的在大隋與李唐之中下注,還要陷害她的兒子,心中對韋氏自然是恨之入骨、火冒三丈。
“兒臣明白了!”楊侗見韋太后如此,算是大大的鬆了口氣,笑着說道:“三弟今天已經十三了,是不是應該給他找個王妃了?以免那麼心懷鬼胎之人老是惦記着。”
韋太后頓時神色緩和,輕笑道:“有想過,只不過沒有合適的人選!不知侗兒有何意見?”
楊侗明白韋太后讓自己做主,是爲了避免犯忌,誠摯道:“我們兄弟能夠和睦相處,下一代就不好說了。而母親也知道皇室紛爭牽連甚廣,動不動就會死傷一大片,所以我認爲三弟娶小家族的女孩比較合適,因爲小家族沒有顛覆王朝的野心和底蘊,頂多會犯上貪污之類的罪,牽連也不大。對三弟以及他的後人、對我和我的後人、對大隋都好!母親認爲呢?”
韋太后燦然一笑,溫和道:“侗兒說得對,這其實也是我之所願。”
韋太后飲了一口茶,接着說道:“韋氏、杜氏我不在乎,也不想管,但是有幾個人,侗兒要加以重賞。”
楊侗奇道:“誰啊。”
“陰世師將軍的兒**弘智、陰明月,骨儀大人的兒子骨彥!”韋太后嘆息道:“他們本來是和衛老將軍、陰將軍、骨大人一同襲擊李淵叛軍,準備爲國殉難,只是後來衛老將軍不忍陰將軍、骨大人絕後,便將他們三人轟出軍中,三人與一些家眷躲在民宅之中,才倖免一難。前不久,我大隋軍臨關中,京兆一片大亂,他們帶着家人與四散的百姓混入上郡,之後被李靖將軍送到黃河東岸的文城,前天才到鄴城。”
“忠良後裔,理應重賞。他們人在何處?”楊侗毫不猶豫的說道。陰世師、骨儀曾派捕吏劫殺李淵第五子李智雲及搗毀李淵父祖的公墓、家廟,遂挑起了李淵的敏感神經,因此當李淵攻下西京大興城後,就把守將陰世師、骨儀連其三族誅殺殆盡。本以爲兩家死絕了,誰料到還有三個後人,既然到了鄴城,肯定要加以封賞。
“鄴城驛館之中。”
“我這就接見他們。”
韋太后嗔怪道:“你這孩子天天忙得沒日沒夜的,不是說要藉機休息三天麼?”
楊侗笑道:“忙慣了,閒不住!況且陰世師、骨儀爲我大隋殉難,這忠臣後裔來了,我不能漠視,免得寒了忠良之心。母親和大家說一聲。”
話音剛落,楊侗便起身告辭。
韋太后無奈的搖頭,楊家人個個都如此,一忙起來就不要命似的忙,楊堅如此、楊廣如此、楊昭如此,到了楊侗還是如此。
……
“末將陰弘智拜見秦王殿下。”
“末將陰明月拜見秦王殿下。”
“末將骨彥拜見秦王殿下。”
氣勢恢弘的朝天殿正殿中,三名忠良後裔得到了楊侗的接見,不僅有楊侗,在鄴城的文武官員也盡皆在列,這隆重的儀式,代表着楊侗對忠良的敬重。
看到如此場面,陰弘智、陰明月、骨彥十分激動、感激。
“三位將軍不用多禮!”
楊侗笑了一笑,嘆息道:“衛老將軍、陰世師將軍、骨儀大人的事蹟我都聽說了,他們與西京將士都是大隋忠烈、忠貞之臣,每一個人都生得偉大,死得光榮!”
“下詔,追贈陰世師將軍爲光祿大夫、兵部尚書、大將軍,追封爲貞國公;追贈骨儀大人爲光祿大夫、禮部尚書、大將軍,追封爲義國公!各賜金幣萬枚、銀幣萬枚、錢萬吊。”
“多謝殿下厚賜。”
陰弘智、陰明月、骨彥眼含熱淚,叩首謝恩。
“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還需要繼續下去,今我大隋戰亂不休,望三位繼承父輩遺志,繼續爲國效力、平息叛亂、保境安民。”
“誓死效忠殿下,保境安民!”陰弘智、陰明月、骨彥臉上露出了絲絲感動,同時不由挺起腰板,因爲他們不能丟了父親留傳下來這赫赫忠貞。
“但不知你三人願意從軍,還是從政?”
楊侗望着年幼二十出頭、英氣不凡的陰弘智,笑道:“你先說。”
陰弘智可不簡單,在史上不僅能與長孫無忌分庭抗禮,想慫恿外甥李祐奪儲,最後功敗垂成,慘遭斬首。至於陰明月,恐怕就是李祐的母親了吧。
“回殿下,末將武力不足,更願意從事文事,只不過沒有什麼經驗。”陰弘智很實在的說道。
“那你先接受培訓三月,再去關內道當個縣令,如何?”
“臣願意。”
“骨彥將軍嗎?”楊侗又問。
骨彥拱手道:“其實末將也和弘智一樣,以前在屈突蓋大人麾下當過一名從事。”
楊侗稍一沉吟,道:“我們現在的制度與以往不同,我建議你也學習三個月,免得處處不熟。你認爲呢?”
“臣願意。”
“好!”
楊侗看向了陰明月,陰明月一身銀甲,外面罩一件銀袍,佩一把寶劍,冷麪帶霜,不苛言笑站在那裡,英姿颯爽。問道:“你呢?陰姑娘,回家還是……”
“如果可以,末將願意從軍!”
“那你就去飛羽弓騎,先從校尉做起。”楊侗呵呵一笑,陰明月從軍,陰弘智卻從政,有些意思。“你們尚無落腳的地方,我賜你們府邸一座,金幣千枚。”
“多謝殿下。”
楊侗向楊師道說道:“從玉衡坊選兩套府邸爲陰、骨府邸。”
鄴城有一百零八坊,都用星宿命名,其中以北斗七星命名的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坊各佔二坊之地,地段最好,是文武百官的集中居住地,只贈不賣。七坊的衆多府邸大小不一,以官階品級而定,像玉衡坊的房子就比較小,屬於中下級別文武官員集中的地方。
待陰智弘、陰明月、骨彥退下,禮部尚書韋雲起拱手道:“殿下,王世充的使者來了,還是他的侄子王仁則,急着等候殿下接見。”
“又來求助來了!”楊侗頗爲得意的笑道,此時此刻,他有一種自己是老美總統的感覺。
楊恭仁一針見血道:“自從瓦崗失去洛口城以後,李密和王世充是無日不打,雙方的糧食非常緊張!估計是爲此而來。王世充雖說奪權成功,但燕王如同漢獻帝一般,手中還有一大批關東士族效忠,這些人鄙棄王世充,更大的矛盾遲早還會發生。”
魏徵冷冷道:“什麼效忠,無非是不甘放下手中的權利。”
凌敬道:“王世充可沒有曹操的肚量,這些關東士族是玩火自焚。”
楊侗笑道:“這跟我們無關,我先見見這個王仁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