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楊戈想到白日的事情,久久不能安睡,索性披上衣裳走出了房門。外面月華似水,祥和而寧靜,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更添了幾分幽靜。漫步在小徑之上,嗅着淡淡的花香,那些許的煩躁也漸漸離體而去。
李秀娘突然說出這些看似絕情的話語,應該不是出自她的本心,否則也不會如此這般急切的提醒我了。那麼,能逼迫於她的還能有誰?結論不言而喻,恐怕真的是讓大夥說中了,這門閥的差距是難以跨越的。沒想到李淵這等開國帝王,也免不了存有這種偏見。
楊戈心平氣和的推理着可能的原因,當他意識到最大的阻礙是彼此的身份地位時,不知怎麼反而有些輕鬆了。哼,門閥,門閥,不就是一個李氏門閥麼,又有什麼了不起。異日我楊戈同樣可以出人頭地,再說,若是秀娘當真有情有意,大不了將她帶回遼東,那裡山高地遠,能奈我何?
將這感情問題想通後,楊戈又想起了裴世矩早些時候的話語。
“賢侄,那些流言蜚語,你不用放在心上,自有老夫爲你說話。不過明日聖上可能會讓你們左右雄武府比試一番,具體如何到時候看聖上的心意了。只要你的新練驍果能拿得出手,這朝堂之事,盡有老夫做主!”
實力,能說出話的唯有實力二字。朝堂上的事情,楊戈也略有耳聞。自從兵敗高句麗以後,楊廣的性情發生了一些變化,不願聽到相反的意見。五貴之中,除了老納言蘇威不怎麼管事,其餘四人盡挑些好聽的話逢迎楊廣,爭風吃醋,無所不用其極。偏偏楊廣又極其信任這幾人,其餘百官少有不服者,即便有些明白事理的,卻是選擇了明哲保身。
而這次的風波,雖然不知源頭爲何,但推波助瀾的卻少不了宇文述與楊玄感兩人,甚至那虞世基,也曾經陰陽怪氣的針對楊戈的訓練手段說了兩句,讓楊廣頗有些惱怒。幸好有裴世矩從中調解,請楊廣實地驗證一番,看看楊戈的訓練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效?
是騾子是馬,要牽出來溜溜才知道。楊廣不由多雲轉晴,興致頗高,就要擺駕左雄武府。卻被宇文述攔住,說單看錶演能看出什麼,要檢閱實力就要對抗一番。上次楊戈與宇文成都比試未分高低,分別執掌左右雄武府。不妨就讓他們比試一番,看看究竟誰的手段更是高明!
楊廣龍顏大悅,原本他就不信那些風言風語。這訓練軍隊,哪有不累不苦的。要是一點點苦頭都吃不起,還募集這些驍果做什麼?但是要看看這楊戈和宇文成都兩人再來場比試,這讓他頗有些興奮,心中也有些好奇,這兩人都是他看好的年輕將領,將來可是要有大用的,到底誰更爲突出,他也想弄個明白。
宇文述接着又提出一個方案,就是由雙方各出一旅人馬,進行對攻實戰,但是校尉以上的卻不能參加。楊廣欣然答應。
楊戈心中頗爲詫異,這宇文述如此提議,肯定是心中有些把握纔對,否則也不至於拿宇文成都的名聲做文章了。宇文述提出不允許校尉以上參加比試,毫無疑問是擔心胡刀王伯當謝英超等人的實力。但對方的一旅人難道真有這麼強麼?
心中思索着明日可能出現的局面,楊戈卻是無意中走到了後院練武場,才恍然覺得有些涼意,正要回房休息,耳邊卻傳來隱隱約約的一些聲音。不由好奇心起,再往前走上幾步,卻是看到有個瘦削的身影站在練武場的一角,手中似乎拿着一把短弓,好像是在練習弓箭。
哦,原來是他。楊戈馬上認出了那人,正是白日與彭家女孩比試的那瘦高少年,好像叫做什麼刀子的。沒想到白天落了敗仗,到了晚間卻來加練本事,倒也算個有心人。
見到他拉弓放箭的姿勢有些不對,楊戈微微搖頭,咳嗽一聲就走了出去,反倒駭的那少年吃了一驚,看到是自家郎將大人,馬上跪倒在地,等着家主的怒斥聲。
等了一會卻沒見動靜,那少年大着膽子擡起頭,卻見楊戈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大人,小子自幼流落街頭,沒有姓名,大家都叫我刀子,今年十四歲了。擾了大人休息,請大人責罰!”少年聲音有些發顫,但還是完整的回答了出來。
楊戈點點頭,讓他起來。隨即拿起他的短弓,對他說道:“方纔見你獨自練習弓箭,這姿勢卻有些不對,這引弓的時侯,要做到‘端身如干,直臂如枝’,切記不要急躁,也不要過於緩慢。這‘矢量其弓,弓量其力,無動容,無作色,和其肢體,調其氣息,一其心志,謂之楷式’。你可明白麼?”
刀子點點頭,又搖搖頭,臉上卻帶着喜色:“大人,前面小子聽懂了,但後面的那段那不明白。”
楊戈頗有些詫異:“聽你說話有些條理,難道不曾念過書麼?哦,是了,你說自幼流落街頭,莫非是自學的不成?”
刀子神情就是一黯,“小子沒緣分上學堂,只是偶爾偷偷躲在外面,學了幾個字。前幾日劉統領見我勤快,又教我學了一些。”
楊戈立刻想起那天劉洪說有幾個不錯的苗子,看來其中也有這刀子了。也不再多問,又指點了幾招拉弓放箭的要領,末了又叮囑道:“刀子,這欲速而不達,想練就一身本事,需要的是堅持不懈,卻不能練得太晚,耽誤了歇息,你可明白?”
刀子此時已是淚眼漣漣,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謝謝郎將大人的指點提攜。再擡起頭,眼前已經空空如也。不禁咬着嘴脣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爭口氣,練好本事,爲郎將大人出力。
次日,朝堂之上,楊廣果然頒下旨意,讓楊戈與宇文成都兩人率領各自軍馬,到校武場內聽候命令。待楊戈整頓兵馬趕到校武場的同時,宇文成都帶着右雄武府的驍果也剛剛趕到,正好撞在了一起。
此時底下的驍果們大多並不知道爲何要到這校武場,心中只以爲有別的事情。兩軍相遇,其中也有不少交好的,相互之間打着招呼。但外面人看了過去,卻感覺到兩隊人馬有明顯的差距。
右邊的隊伍個個紅光滿面,雙眼發亮,腰桿挺得筆直,很有些威風。但左邊的隊伍卻有些不同,兵將們都似乎有些疲乏,臉上顯得精瘦又有些黝黑,與右雄武府的驍果比起來,倒好像是土包子進城了。
“公孫,你怎麼有氣無力的,莫非昨晚到哪家姑娘混了半宿不成?”說話的也是右雄武府的郎將,以前與公孫武達經常混跡青樓,也算是個知交好友。
公孫武達沒好氣的應了一聲,沒理會他的調侃。他卻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今天有一場龍爭虎鬥。不過他卻不怎麼擔心,心理面只是不斷打着算盤,若是挑中自己出戰的話,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但隨即卻自個搖搖頭,解嘲的嘆了口氣:誒,即便要出戰,恐怕也是人家旋風營的,怎麼也不會輪到自己的,還是省省心吧。
等到楊廣帶着一干文武大臣駕臨校武場,已是快到了正午時分。
楊光凝神看着場中的兩支隊伍,挺拔如山,隊列整齊,處處顯着一股彪悍之氣,心中不禁大喜,環顧周邊羣臣,呵呵笑道:“有如此精銳之師,天下哪裡不能去得?”
虞世基拱手道:“呵呵,有聖上的雄才大略,即便是一羣病貓,也會變成一羣餓虎。恭喜聖上,又添了兩支雄兵!”
羣臣皆出列恭喜。楊廣哈哈大笑,招楊戈宇文成都前來見駕。
“楊戈,宇文成都,上月朕親授你二人爲武勇郎將,統帥雄武府驍果。如今已經過了一月,不知成效如何?”
宇文成都趕忙回道:“啓稟聖上,末將朝夕訓練驍果,如今已是卓有成效,請聖上檢閱。”
楊戈緊隨其後道:“啓稟聖上,末將訓練這些驍果,這一個月的時間只是堪堪能用,若是再過幾個月時間,末將擔保這些驍果足可成爲強軍。”
兩人的回答不盡相同,楊廣還未說話,旁邊楊玄感站了出來,高聲說道:“聖上,這一個月的時間還見不到什麼成效,即便再多上些時日,又能起得了什麼作用,看場下隊伍,宇文將軍的人馬精神抖擻,一看就知是精銳之師。再看楊將軍的手下,卻是疲乏不堪,這兩相對比,不用比試已是勝負已明瞭。”
楊廣微微皺眉,再仔細看看那兩支隊伍,果然像楊玄感所說,兩隊的精氣神好似的確有些差異。不由得臉色就有些沉了下來,點指着楊戈道:“楊戈,你這些手下怎麼這般模樣,莫非你真的對他們百般折磨不成?”
楊戈早有準備,不卑不亢的說道:“聖上,這軍伍訓練,自然要多加磨練。正所謂鋒從磨礪出,這戰場乃是兇險之地,若是沒有這般磨礪,又如何訓得出精兵呢。還請聖上明察!”
楊玄感還要挑刺,旁邊裴世矩已是搶了話頭:“聖上,這兩隊人馬,究竟實力如何,打上一場自然知道。”
楊廣點點頭,將楊玄感的話頭壓了下去:“不錯,多說無益,這軍隊的事情,自然還是戰場上見分曉的。虞侍郎,這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