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武場,田魁一開始並未多想,帶着牢城都的保甲們一路回返,等到了較武場,才察覺出氣氛的不對來。
原本破爛不堪的地方近日好像得到了整修,田魁他們剛到,就受到了不太友好的迎接。
“李狗兒你什麼意思?這裡是我牢城都的地盤。”掂了掂手中的長刀,田魁認得對對方這幫人領頭的,大名李四喜,廂軍的指揮使,和原來的自己平級。
“牢城都?一堆抗鋤頭的保甲還有地盤?你們的地盤就是那些泥腿子的地!哈哈!”
李狗兒一邊大笑,一邊示意周圍的兄弟也都抄起了傢伙,神情很是囂張。
“奉知州大人令,麻利些把你們身上的裝備和兵器都交出來,要不讓,休怪兄弟不看往日的情面,治你們一個造反之罪!”
“怎麼可能!劉知州和我們都保正大人......”田魁顯然並不相信。
“狗屁的都保正大人,也是個泥腿子的命!劉知州早就趕往開封府了,現在是楊知州,懂麼你們!”
李狗兒笑的更加大聲,手掌一揮,喝道:“兄弟們給我繳了他們一身的行頭!誰敢多說一句話,就是造反,朝廷就要抄他的九族!”
廂軍們鬨堂大笑,一個個眯着眼就朝牢城都保甲們撲去,下手可是絲毫不客氣。
牢城都這幫人剛剛從戰場上下來,本來就正是兇狠的時候,廂軍這幫人又很不客氣,頓時就激發了火氣。
“老子兄弟三個都給都保正賣命,就剩老子一個了,還要受你們的氣,有本事來跟老子真刀真槍打一場!”
有一個保長牽頭,其他保甲頓時也怒罵起來,田魁原本還有所顧慮想先穩住局勢,可是李狗兒恰巧在這個時候又出言不遜,實在是氣炸了田魁的肺。
“姥姥個球,別用兵器,兄弟們幹倒他們!”一個墊步,田魁照着李狗兒的下巴就是一記勾拳,我讓你跟老子囂張!
其他保甲們也是毫不猶豫,眨眼間就放倒一片廂軍,他們經理了血與火的考驗,又豈是這幫成天幫貴人們抓貓逗狗的廂軍可比,頓時就打倒一片。
可耐不住廂軍人多,保甲們心有顧忌,再加上李狗兒在一旁下了死令,在付出足足五十多號人的代價後,牢城都終於被制服下來。
“跟老子硬!牢城都是吧,殺了幾個野人看把你們神氣的,你們等着看吧,楊知州可不會讓呂璟那小子好過了!”
李狗兒憤憤的叫喊了一通,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嘴邊剛剛被打出的鮮血,喝道:“給我打!教訓教訓這般刺金印的泥腿子!”
整整一個指揮的廂軍一擁而上,拳打腳踢,牢城都衆保甲有心反抗,卻也被很快放倒。
等呂璟帶着呂方等人駕車前來,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數百廂軍興奮的叫喊着,不斷的用腳用拳捶打在牢城都保甲身上,整整圍了一圈!
而牢城都保甲,除了田魁等幾個身手好的能還還手,其餘的都被打的遍體鱗傷,卻沒有一人肯開口求饒。
“少爺?”負責駕車的李俊第一時間就急了眼,起身就要衝將過去,卻被呂方一把攔下,目光落在呂璟身上。
“打,不用客氣,狠狠地打!”呂璟面色不改,語氣中卻帶着凌厲。
“是!”呂方三人同時應和,擡步就向那些廂軍衝去!
“呦呵,又來了三個不知死活的,兄弟們......”李狗兒察覺了情況,剛準備開口招呼幾聲,面色突然大變。
這哪裡是三個人,分明是三頭披着人皮的怪物!呂方不用多說,本來就是一流戰將的底子,跟了呂璟後又勤學苦練,這一出手,簡直如猛虎下山一般!
那些廂軍們完全反應不過來,就被呂方一陣拳腳打趴到了地上,只剩哀嘆哭嚎的份。
周雲清家學淵源,本事也不差,再加上最近步戰功力大漲的李俊,廂軍們雖然人數衆多,可也架不住這麼三個高手的打擊。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數十人就倒在了地上,其餘廂軍也是畏畏縮縮的,不敢再上前來。
“混蛋!你們這是公然造反!我要稟告......啊!”
李狗兒的聲音戛然而止,原本囂張的面龐上浮現一抹對於死亡的恐懼,滿臉萎靡的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箭矢,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了。
“牢城都,不可輕侮!”呂璟放下手中的弓箭,信步走上前來,每一個牢城都的保甲他都會寬言幾句,然後親自將他們扶起來,呂方等人也分別幫忙。
“牢城都不可輕侮!”田魁彎腰從地面撿起了刀刃,唰的一聲就拔了出來,大聲嘶吼!
其餘保甲們也上了火,陣陣呼喊聲徹底讓李狗兒變色。
“少爺,有一個兄弟昏過去了,身上傷勢不輕......”呂方查看了情況,低聲說道。
“先送去醫治,帶上他,若是那位兄弟不幸身亡,我給他個交待。”單手一指李狗兒,呂璟心中已經將楊畏徹底劃分到了敵對範疇。
沒了府衙的支持,他呂璟一樣辦得成事情,你們不把蠻族當回事,我來想辦法,但誰也別惹我!
“你們怎麼能......我可是堂堂指揮使,你們一羣刁民......”李狗兒不停的哭喊,然而此時毫無用處,李俊直接一拳頭打暈了他,扔上了驢車。
整個過程,那些廂軍士兵們愣是一句話都沒敢多說......
安排了周雲清帶牢城都保甲們先去自家宅子安歇,呂璟等人合力將那受傷昏闕的保甲擡上驢車,匆匆朝最近的醫館行去。
“少爺,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冒失?”路上,呂方頗有些擔憂的開口說道。
“不能散了大家的心,正則你放心,楊畏那老兒動不了我,你還記得城西那個毛員外麼?”呂璟心中雖然憤怒,卻依舊保持着冷靜。
呂方點了點頭,不知道自家少爺爲何會提起毛員外。
“一會你去通知毛員外一聲,讓他聯合幾個大商放出話來,先把整修郴連道這個大單拋出來。”
如今郴州城官面上楊畏一家獨大,呂璟想要得到足夠利益,就得利用起這些豪商大族來!
“順便給北湖的曹家遞個帖子,不日我親自拜訪。”
呂方將事情一一應下,很快翻身下了車架前去準備。
就在呂璟等人終於趕到臨近的醫館之時,遠在郴州萬里之外的大宋宮廷內,哲宗趙煦和政事堂首相章惇的對話也即將結束。
“賢相,西夏的事情就勞你多費心了,葭蘆、米脂、浮圖、安疆四寨一定要收回來!”
“陛下放心,我大宋要取的,不只四寨!”章惇雖已年滿六十,開口依舊有金石之氣,對待邊事態度強硬。
趙煦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也是他最欣賞章惇的一點。
葭蘆、米脂、浮圖、安疆四寨是在他在位時丟的,當時以司馬光爲首的舊黨急於罷兵,割肉飼鷹,將這寨子都割讓給了西夏。
想起那段太后臨朝聽政的時光,趙煦就覺得憋屈,他一心繼承父親神宗和祖父哲宗的中興偉業,怎麼能在自己在位時割地乞和,重興邊事,這也是他親政後一直在準備的事情。
“涇源路安撫使呂大忠就要回朝述職了吧,朕準備調他前往別處,賢相可有人才舉薦?”趙煦看似不經意的一提。
章惇稍稍愣了一下,隨後開口道:“渭州知州章粢性果敢,能任事。”
“賢相倒是頗有古人舉賢不避親的風采,政事堂擬出個章程來,讓諸位相公議一議此事吧。”趙煦開了句玩笑,心裡對章粢倒也很認同。
這可是能把西夏樑太后打的滿地亂逃的人物,在如今的大宋可謂戰功卓著。
“臣這就遣中書先行擬製任命。”章惇答道。
趙煦滿意的笑了笑,忽然從身前桌案拿起了一張摺子,開口道:“荊湖南路提點刑獄使曾肇上的摺子,賢相看過了吧?”
章惇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此等貪腐之輩不知感念皇恩,自當嚴懲,曾大人的判罰很是妥當。”
“此事自有你們政事堂處置,一應贓銀由戶部收繳就是,章程擬好了遞交朕過目。”
“臣遵旨。”章惇迴應道。
“對了,呂璟這個少年雖是白身,但在此次貪腐案中立下大功,政事堂準備如何封賞他?”
章惇一愣,心中各種思緒閃過,隨後才緩緩說道:“陛下,此子既然立下不少軍功,就給他個軍功出身,正九品成忠郎的寄祿官如何?”
元豐之後,新改的官職對原本的文武散階予以廢除,加以寄祿官階,只是用來評定俸祿品級所用,並無實職。
趙煦沉默了一會,卻是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卻是不妥,他本秀才出身,怎麼能給個武官的寄祿官,給個承直郎吧。”
章惇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雖然政事堂有辦法抵制皇帝的詔令,但如今正是黨爭激烈之時,哲宗的支持就顯得尤爲重要。
回返的路上,章惇的眉頭一直緊皺,反覆在心中思索,呂璟這樣的微末之人自然不值得他太過在意,但哲宗最近對舊黨中人的態度,卻讓他暗自警惕。
從哲宗同意曾布之請召回郴州知州劉奉世,再到突然提起與舊黨牽連甚深的呂大忠,以及對呂璟的封賞,一向敏銳的章惇已經察覺到不對。
“看來要讓邢恕將彈劾舊黨的事情停一停了。”章惇自言自語了句,擡頭看了眼天色,太陽正是熾烈,似一團巨大的火輪照耀天地,亮麗不可目睹。
只是今日天空卻多了一角,皎潔的月,也在散發自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