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遼闊,平生多少壯懷激烈!馬踏山闕,誰言英雄時日無多?
蜿蜒祁連山白雪清晰可見,濤濤湟水自西向東奔流,蘊育了富饒的河湟土地。
青唐城在數日的休整後已經逐漸恢復秩序,雖然整座城池仍舊四處可見戰爭的痕跡,但街巷之間,至少已經有各族百姓小心翼翼的開始活動。
散落的屍體被清理,戰火中毀滅的家宅也開始重建,都護府拿出糧食積極和城中百姓交易,滋生出屬於青唐的新鮮氣息。
西城門,這裡是整個青唐城最先動工的地方,都護府召集了降卒們將城門重新加固,以夯土和米漿修築,增設馬面和角樓,稱之爲得勝門。
西域都護呂璟,今日就率領着麾下一衆僚佐和將領,靜靜候在這得勝門前,等候遠方來客的到來。
光陰流逝,就在日頭漸漸升到中央之時,遠處湟水盡頭,終於蕩起了成片煙塵,有一騎西來,一馬當先的奔了過來。
“都護,是王闊那廝!”祖大錘興奮的呼喊道,他和王闊關係匪淺,此次後者終於從郴州被召來,最歡喜的就屬他。
呂璟微笑示意,揮了揮手,呂方迅速帶着牢城軍前去接應,不只是王闊,戴宗等牢城軍老將這次也隨同北上,再次追隨呂璟建功立業。
同時此次北上還有高中進士後回鄉祭祖的李廌,呼延慶和劉啓年也隨他一同前來。
蕩起的煙塵越來越劇烈,在王闊身後,一支足有上萬人的隊伍漸漸顯露,他們神色裡充滿了疲憊,衣衫也大多襤褸,但目光裡卻充滿了希望!
爲首二人樣貌與尋常宋人並不相同,一個花白頭髮,體格瘦弱,另一個卻膀闊腰圓,正是烏力和熊猛二人!
他們身後的部族,自然就是一直打着復興楚國名號的義軍,此次卻被呂璟施展手段帶來這蒼莽西域。
“千侯朱勔、支華先安置好那些蠻族,其他人隨我前去拜見諸位老大人。”呂璟起身向前,繞過那些風塵僕僕的蠻族,笑着同王闊打了個照面。
繼續向前,蠻族大軍的後面,十多個老馬揹負着車架前行,隱隱的車軸聲帶着幾絲鄉間雅趣。
看到呂璟等人前來,駕馭馬車的車伕呼喊起長長的號子,一陣馬嘶聲過後,所有馬車都停頓下來。
“小子呂璟,拜見小師叔和諸位叔伯。”
“拜見諸位老大人!”
以呂璟爲首,所有西域都護府僚佐和將領們同時躬身行禮,場面一時間蔚爲壯觀。
“大郎有心了,都起來吧,我們這些老骨頭,哪受得這等大禮。”
爲首的馬車簾幕掀起,一位年紀五十來歲的老者邁步走了下來,一身樸素青衫難掩其風度,身材欣長,面目俊朗,帶着股獨有的親和味道。
“小子拜見小師叔。”呂璟再度上前走了兩步拜下。
這老者正是其師長蘇軾同母弟,曾經官至副相,又因爲被人攻訐貶謫均州的蘇轍!
“在郴州沒少聽兄長誇讚你年少有爲,怎的今日如此拘束?老夫名聲這麼差嗎?”
“小師叔文采飛揚,又入朝爲相,自然讓人心中敬服。”
初次見面,呂璟有些摸不清這位小師叔蘇轍的脾性,言語上自然多注意了一些。
“看來老夫要給兄長寫信,讓他治治你這油嘴滑舌的毛病!”蘇轍撫須大笑,示意呂璟跟着自己向前,來到第二架馬車前。
“持國兄,這北地可是你們韓家的地盤,怎生如此磨蹭?”
“還不是你蘇相公言語頗多,才讓這小子耽擱了我等?”馬車裡的聲音有些蒼老,顫顫巍巍下了車架,卻是個八旬往上的老者,目光如炬。
北地大族韓家的驕傲,歷經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最高時曾做過門下侍郎爲副相,妥妥的四朝老臣!定風石一般的人物!
韓維,韓持國!
在其之後,又有三位老者陸續下了車架,分別是此前被貶謫新州的劉摯,鄂州的樑燾以及昭州的劉安世。
這三人同樣是整個大宋鼎鼎大名的人物,其中劉摯和韓維同爲四朝老臣,如今已經八十六歲,曾和呂大防一同拜相,後因爲元祐舊事被貶,一蹶不振。
樑燾年紀也不輕,八十餘歲的老臣,成爲尚書左丞,拜副相之位,出身書香門第。
最後一個劉安世年紀略輕一些,也已經五十歲上下,雖然只做過朝中諫官,但一向以剛烈敢言著稱,如今的左相章惇對其恨之入骨,曾暗中派人殺害,卻離奇失敗,民間有天不滅劉的美譽。
呂璟躬着身子一一拜過,臉上並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色,看的蘇轍心中暗自讚許一番。
他們這些人雖然都曾經光芒萬丈,但是隨着舊黨失勢,新黨又不肯放手,如今也不過是苟延殘喘,圖個生路罷了。
此次若非呂璟半路插手攪了新黨的局,等到朝廷再度下旨貶謫元祐舊臣,恐怕在場之人沒幾個能熬得過去......
“小師叔,小子在城中置辦了宴席爲諸位老大人洗塵......”
呂璟的話說到一半就被蘇轍揮手打斷,他柔和的面龐此時滿是認真,話音也變的深沉。
“大郎,我等皆是被朝廷貶謫到此,按說師叔我不該多問,但就當是個考校,咱們先去議事如何?且看看你要如何安排我們這些老骨頭。”
“也好。”呂璟笑着點頭,蘇轍心中有此顧慮也是正常,畢竟他們這些人的身份太特殊了。
除了劉安世以外,韓維、樑燾、劉摯包括蘇轍在內,全都曾經宣麻拜相,能夠被人尊稱一聲老相公的人物!
這麼一羣人湊到了西域地界,放眼整個大宋,除了東京城,再沒有哪裡有這等豪華的紙面陣容!
可是又真的豪華嗎?
韓維、劉摯、樑燾現在都八十多歲了,無論他們曾經怎樣官場縱橫,本事出衆,難道呂璟能指望這些行將就木的老人爲自己出謀劃策,指點山河?
剩下的蘇轍和劉安世年紀輕一些,也已經五十餘歲,一個是呂璟的師叔,一個脾氣臭了一輩子,怎麼安排?
既要讓他們感覺自己備受尊敬,又能發揮他們的作用,而不是白白浪費這些老大人的能量,就是呂璟要面對的第一個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