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西樓像是一枚錐子直插天際，內裡的吵鬧聲更是經久不絕。
捱不住糯糯請求，呂璟一行人暫時離開雅座，來到了西樓的正廳之中。
靜心佈置的裝飾豪華而又不顯庸俗，廳堂四周皆用白帛裝點，上面塗抹了數不盡的文人筆跡。
呂璟只是將目光輕輕掠過，就看到了晏殊和王安石兩位大佬的真跡，可見這礬樓底蘊之深。
“官人稍待，師師妹子畢竟第一次出閣，難免要多準備一些。”
寰玉也和呂璟幾人同坐，眼見周圍客人越發吵鬧，不由開口解釋。
“無妨，只是不知這師師姑娘有何來歷？爲何尚未出閣就博取如此聲名？”
呂璟依稀記得，李師師最初發跡時大約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因爲受到周邦彥的看重而名滿京師，隨後纔有了和徽宗趙佶之間的情緣。
可是如今纔剛剛紹聖三年，難道周邦彥那個老傢伙已經陷入情海？
單單是想，呂璟就覺得有些嘲諷，養成也不帶這樣玩的吧。
“回官人，此事卻是和最近咱們大宋風頭正盛的冠軍侯有關呢。”
“爲何？”呂璟幾乎在寰玉開口的剎那就神色大變。
糯糯在一旁也被激起了興趣，連勝開口催促。
只是最終得到的結果，卻讓呂璟整個人怒火叢生。
不是因爲才華，不是因爲美貌，李師師在尚且幼年之時就受到如此關注，只因爲有人暗地裡傳出了一些信息。
自小與冠軍侯訂立婚約，隨後因家境破敗被拋棄，如今更是淪落娼家，如此女子，無關乎年紀與美貌，單單衝着呂璟，也能吸引無數人的關注！
“官人？師師妹子來了。”寰玉不知呂璟爲何突然發怒，神情有些驚慌。
接連不斷的絲竹聲響在廳堂響徹，伴隨着樂點，正中的舞臺上空，忽然有一女子翩翩出現。
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明眉皓齒，神色間略帶幾分哀愁，最吸引衆人心神的，不是其樣貌身段，而是氣質！
一種難以說清的感覺，當李師師赤足踏着紅綢自天空緩緩落下，歌聲起，所有人都忍不住陶醉。
““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綵衣長勝未起。縱亂雲垂地......”
雖然因爲年紀的原因導致歌喉裡天然帶有一股童音，但隨着李師師輕輕哼唱，廳堂裡頓時變得分外安靜。
簡簡單單的一首詞，正好應了此景，李師師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外仙女，悠悠然出現在這大宋最爲注目的舞臺上，瞬間奪人心魄。
“好！”有人率先開口叫好，緊接着此起彼伏的掌聲響徹礬樓，吸引了更多人將目光投注於此。
精緻如白玉的足掌緩緩踏在舞臺之上，周圍有七彩錦緞墜飾，一身玲瓏衣裳，抹胸高高束起，好個國色天香！
“奴家師師，多謝各位看官憐愛，昔日文姬流露北疆，有胡笳十八拍流世，奴試爲衆官人奏之。”
輕輕福了一福，李師師接過婢子遞來的胡笳，素手輕彈，剛一出聲，就讓人有欲罷不能之感。
“我生之初尚無爲，我生之後漢祚衰。”第一拍落，衆人原本神情裡興奮逐漸被悲傷取代。
“戎羯逼我兮爲室家，將我遠行兮向天涯。”
“越漢國兮入胡城，亡生失家兮不如無生......”
從第二拍一直到十七拍，胡笳的奏響越來越激烈，內裡蘊藏的那種悲憤與憂鬱也越來越劇烈。
誰言只有男子壯志未酬！女子同樣懷揣家國，有思之而不得歸的苦！
十八拍！
“苦我怨氣兮浩於長空，六合雖廣兮受之應不容。”
李師師的聲音隨着最後一個音節慢慢變淡，擡頭時候，已是滿目含淚。
廳堂裡鴉雀無聲，足足幾十個呼吸的功夫，人們纔想起了要開口歡呼，稱讚這位剛剛出閣，就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子。
呂璟卻從那胡笳聲中聽出了更多的意味，想必驟然因爲自己而受到關注，對這個自恃才華的女子而言，心中也有無邊苦悶吧。
所以才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像世人證明自己。
“呂哥哥。”糯糯輕輕拉了呂璟的袖子，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呂璟沒有起身，也沒有開口迴應，李師師已經用她的表現征服礬樓裡的看客，她此舉未嘗不是在向自己表示心意啊。
無論婚約真假，她李師師都不屑於此！
既知道她的心意，呂璟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表演繼續，李師師帶給衆人的驚豔在不斷增高，就在呂璟準備帶糯糯離開此地之時，變故陡然出現。
那是在李師師剛剛唱完一首晏殊的小詞博得滿堂彩之後，疲憊的她正準備告辭離去，周圍的看客中忽然有一男子踏步走到了舞臺上。
白粉敷面，鬢帶紅花，結合上他出現時周圍無一人開口阻攔，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毫不疑問是個大人物。
“在下趙似，剛剛聆聽姑娘聖音，頗有得人生知己之感，正好我最近也要出閣，豈不是和小娘子天作之合？”
少年人說話間還不忘擠眉弄眼，眉眼間的高傲昭然若揭，留給李師師的選擇，似乎已經沒有。
礬樓的管事始終沒有出現，顯然也不想就此得罪這位少年郎。
李師師畢竟年紀尚輕，舉足無措間雙目竟是已經泛起淚光，卻又遭到趙似更多調笑，甚至直接要伸手將其攔在懷中！
“簡王，如此對待一弱女子，是否太過？”就在所有人不忍直視這剛剛驚豔礬樓的女子落入魔爪時，終於有人站了出來。
國子監主簿，以寫詞聲名廣傳的周邦彥！
衆看客們中不凡高門貴胄，此時也都來了興趣，等着看一幕龍爭虎鬥的好戲，一怒爲紅顏，這可是人們上千年來始終不變的喜好。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趙似甚至都懶得去看周邦彥一眼，反倒是跟在他身邊奴僕，直接開口呵斥。
“大膽小官！你可知簡王乃是官家同胞弟，如今出閣就封在即，別說是你，就是官家，難道還會因爲這種小事怪罪王爺？”
一語激起千層浪！竟然是一位王爺看上了李師師，而且還是當今官家的親弟弟，誰能阻攔？
看那周邦彥此後的訥訥模樣，顯然也是拿趙似沒有辦法，根本懶得和你說話。
“糯糯，這是你哥哥？”呂璟不急不忙的往自己身上倒了些酒水，開口問道。
糯糯沉默了一會，有些尷尬的迴應道：“是我二哥，呂哥哥你放心，我這就把他叫回來，若是阿孃知道他這副模樣，怕是要被氣哭了。”
“不用了，你只要記住，呂哥哥現在喝多了就行。”
笑着摸了摸糯糯的腦袋，呂璟望向舞臺上正準備對李師師上下其手的趙似，眼中浮現一抹森寒。
不管和她有婚約的是不是這個李師師，還是哪個早已消失蹤跡的王師師，既然所有人都認爲這女子和自己有了關聯，趙似還敢如此行徑，就是在赤裸裸的打臉！
被打臉怎麼辦？呂璟直接用行動震撼了整個礬樓！
一拳一腳，直接將堂堂簡王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