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劉府,自來到汴梁以來,呂璟終於有機會好好睡上一覺,得了吩咐的翠兒和畫屏也沒有過早叨擾,一直持續到接近正午,平靜的府邸才被一陣吵鬧聲驚醒。
“翠兒,可是小公主來了?”呂璟一邊起身穿戴衣衫,一邊開口問道。
“是的侯爺,小公主在堂前等您。”翠兒一襲綠衫,巧笑着自屋外走入,開始幫助呂璟梳洗。
一刻鐘後,劉府正堂,呂璟再次見到了糯糯的身影。
或許是終於得償所願能夠外出玩耍,糯糯今日的打扮顯得格外用心,一身明黃色窄袖衣,內襯以白色抹胸,再加上臉上微微泛起的紅暈,清純之中又帶有一種女子的天然柔美。
“侯爺......”也許是注意到呂璟直勾勾的目光,糯糯不由有些羞澀的低聲呼喚。
內衣外穿,加以窄袖褙子在宋代算是貴族和平民間都很盛行的裝扮,她也是一時興起就如此穿着,察覺呂璟目光,心中暗自羞惱的同時,面頰也愈發紅潤。
“臣失禮,請公主稍帶片刻,咱們就出發。”
眼見得糯糯小臉越來越紅,呂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開口說道。
其實也怪不得他,糯糯長得本就十分精緻,像是個白皙的瓷娃娃,如今這副打扮雖然少了幾分皇家氣度,卻將完美的身段顯露出來,實在由不得人不多看幾眼。
“有勞侯爺,稱呼妾糯糯就好。”小公主點了點頭,臉上已經佈滿紅霞。
一番準備之後,呂璟帶着糯糯和翠兒兩人離開劉府,先朝州橋一帶走去。
周雲清趕着去看望老父,所以此次外出,除了呂璟等人以外,也就只有週二貴率人暗中跟隨。
雖非假日,東京城的繁華依舊絲毫不減,尤其是州橋與汴河相交一帶,來往人流穿梭,車馬簇擁,到處可見賣弄各式吃食玩意的小攤販,從橋邊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
糯糯在這裡也是完全放下了小公主的身子,和呂璟、翠兒等人一起,同時化身吃貨。
剛在王樓前吃了獾兒、野狐,幾人又被梅家的鱔魚包子吸引,巴掌大小,一口下去滿嘴生香,呂璟一口氣吃了三個,確實回味無窮。
還有雞皮、腰腎、雞碎,每個不過十五文,做法也是各不相同,甚至還有異域蕃人在州橋擺賣奇特吃食,呂璟甚至看到了黑人的身影,讓他不禁歎爲觀止。
“呂哥哥,快看那裡,是雜耍!”糯糯一邊吃着剛剛買來的鵝梨,一邊大聲開口呼喝。
對於自小待在深宮中的來說,今日所見熱鬧景象實在是想都不敢想,還不待呂璟迴應,就小跑着向橋上奔去。
“看沿路有什麼喜歡的,就買了帶回去。”呂璟隨手交給翠兒二人幾塊碎銀子,連忙前去追趕糯糯。
州橋之上,幽幽汴河在身下穿過,如一條玉帶聯繫起整個汴梁,來往人流衆多,偶爾還能看到高麗或是蕃民的身影,各個裝扮雖然不同,那種喜慶熱鬧的勁頭,卻好似整個東京城的一張名片,讓呂璟心中觸動。
“這裡就是清明上河圖的中心了吧。”呂璟終於找到了糯糯,只是不同於後者對雜耍的癡迷,當他站在這形似彩虹的橋樑上,親眼見證着這撲面而來上千年前的繁華,雙目已經忍不住通紅。
若是歷史沒有變化,等到哲宗再過幾年突然離世,這繁華江山就要交到趙佶那個浪蕩子的手中。
隨後,徽欽二帝受辱,金人的鐵蹄踏破汴梁繁華,眼前這一切喜悅歡騰的百姓,這繁鬧熱切的場景,都將被哀嚎和鮮血取代吧。
“呂哥哥,糯糯叫你好幾聲都不理我。”身邊忽然傳來嗔怒的聲音,呂璟這才發現,自己一時失神,竟然冷落了這小公主。
“哥哥錯了,咱們去瓦子裡聽說書好不好?”
“好!我要去那最大的桑家瓦子,聽說那裡有影戲呢!”糯糯一下來了興致,拉着呂璟就要往外走。
“不要急,我們先僱個車架。”離開劉府的時候呂璟就已經打聽好,桑家瓦子在東京城南,若是靠步行走過去,累壞小公主他可擔待不起。
虹橋兩岸立有表木,所有小攤販們都不得越過,呂璟和糯糯順着表木匯合了翠翠二人,又在車馬行花費不過百餘錢僱傭了車架,徑直朝城南行去。
一路上可見市肆連綿,取消了坊市限制的東京城爆發出莫大活力,果子行、魚行、麪店、煎餅店、藥鋪、染店、珠子鋪、香藥鋪隨處可見,沿街道四處開放,到處呈現着獨特的活力。
等到出了朱雀門臨近城南,又有蔡河和惠民河在面前穿過,寬敞的河道上隨處可見舟船停泊,來往客商衆多。
“官人,再往前就是桑家瓦子了,您是要乘舟船過去,還是咱們直接駕車走龍津橋?”車馬行小廝的聲音自外面傳來。
呂璟朝外面觀望了一眼,龍津橋上人流衆多,一時間怕是難以通過,不禁開口問詢道:“這舟船是如何行法?”
“官人請向兩邊看,那裡有百貫錢的花船,也有幾十文的小舟,都任由您挑選。”
呂璟心中一動,他倒是沒想到這大宋朝的租賃業如此繁榮,這小廝把自己介紹過去,怕是那些船主要給他抽成吧。
“也好,就小舟就可。”聽到呂璟迴應,小廝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驅車將幾人帶到河邊,自有船伕搖着舟船慢慢行來。
“我們要去桑家瓦子,老伯快些搖。”上了舟船,糯糯神情裡愈發興奮,連聲開口催促。
船伕對於瓷娃娃一般的糯糯也很喜愛,一邊開口介紹,一邊加快速度向前趕去。
瓦子,作爲宋朝市民階級繁榮的體現,在整個中國上千年的歷史中都是蠍子粑粑獨一份,因此呂璟對此也很是期待。
還未臨近,就聽到了熱烈的吵鬧聲自前方傳來,人工築成的港灣上各式舟船停泊,遠遠就能望到那股繁華勁頭。
“幾位是初次來汴梁吧?其實若要感受東京風度,那足以容納數千人的象棚纔是最該去之處,這桑家瓦子雖然熱鬧,內裡花費實在可怕。”
眼看着就要臨近港灣,船伕忽然自然自語的說道。
“象棚?我也要去!”糯糯激動的都要跳起來。
呂璟笑着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示意船伕停靠之後就帶着幾人朝不遠處的桑家瓦子走去。
瓦子顧名思義,就是裝飾別緻的棚,面積廣闊,內裡平話、雜劇、說書一應俱全,吃食用度也不少。
整個棚縛有彩紙裝點,門前高大的歡樓足有兩丈高,呂璟剛到桑家瓦子門前,就不禁爲之震撼。
從大門向裡看去,寬敞的空間裡到處是人影聚集,貨藥、賣卦、飲食、剃剪、紙畫,還有那些靜靜坐在一旁喝茶聽曲的,雜亂和安靜匯聚在一起,這種熱鬧勁,恐怕比起後世那些娛樂中心也不遑多讓了。
“幾位請跟小的來,不知是要哪出尋歡?”桑家瓦子的小廝眉眼精明,一身裝束也很乾練,再次讓人眼前一亮。
“影戲,呂家哥哥,我要聽影戲!”糯糯興奮的大喊。
呂璟點了點頭,那小廝很快將幾人朝影戲的表演地方帶去,因爲糯糯的美貌,沿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宋朝的影戲多用紙張裁剪,表演方式大體上和後世的皮影戲沒有太多差別,隨着影戲師傅們牽動小人,精緻的剪影開始在幕布上顯現,所演內容正是最近正火熱的蕭關大捷。
“卻說那冠軍侯呂璟自小生得面青膚紅,雙膀有千鈞之力,張弓可射日月!”
“然而卻因這副樣貌爲親人不喜,自小流落嶺南,官家慧眼識人,命其西北聽用。”
師傅咿咿呀呀的哼了一段,隨着聲音陡然加大,幕布上也出現了一個威武雄壯的將軍形象。
“國難當頭!奸人當道致使我大宋石門口大敗,章帥麾下十二將,只剩一人!冠軍侯!”
將軍影子不斷抖弄,引起連串的喝彩聲,緊接着劇情再次進入高潮,描寫的正是呂璟在危難之際選擇孤身北上,雙臂托起千斤閘力克蕭關,十二日守城,終等到大宋援軍到來!
“將軍南望,漫天紅色招展,官家言,冠軍侯不負於朕,朕亦不負於他,我大宋子民千萬,與君同在!”
師傅一聲怒吼,隨後代表西夏人的影子出現,被漫天宋軍殺得大敗,到最後,幕布上只剩下將軍影像,朝南一拱手,搏起數不盡的歡呼聲。
更有甚者,此時已經是雙目通紅,顯然已經被影戲的內容感染。
“呂哥哥,等有機會,你帶糯糯去西北好不好。”
正在糾結自己形象問題的呂璟忽然被驚醒,回身看向糯糯,這丫頭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淚水,連自己胳膊都被她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翠兒和畫屏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與之前不同,隱隱似乎多了些崇拜。
“好了,都是說戲人的名堂,你看哥哥,我哪裡青面了?”
呂璟一席話逗得糯糯三人同時發笑,剛纔的勁頭也就算過去了。
四人結了賬,一會功夫足足五貫錢,想起此前那船伕所說,呂璟不由無奈的笑了笑,自己倒是誤會人家好意了。
“走吧,咱們該去尋些吃食了。”日頭臨近正午,桑家瓦子雖然還有許多熱鬧,但呂璟並不太想讓糯糯接觸關撲之類的事物。
“我聽呂哥哥的。”糯糯留戀的朝瓦子裡看了一眼,點頭應允下來。
呂璟爲首,帶着幾人正要離開此處,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金髮金眼,長相奇特的公子哥,滿臉堆笑的堵住了道路。
“在下王黼,看幾位頗有眼緣,不知可否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