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城東,劉府,燃燒的大火已經被逐步撲滅,劉贇從屋內傳來的聲音卻越來越撕心裂肺。
房門外,柳氏拉着自己才八歲女兒的手,急的團團轉。
“老爺,你說這呂公子的辦法到底行不行啊,這又是魚線又是剪刀的,還說要給子善把裂開的肚子縫起來,這......”
劉奉世捋了捋自己的花白鬍須,輕哼了一聲道:“不爭氣的兒子趁早死了乾淨!”
“你個天殺的,沒了子善誰給你老劉家傳香火!”柳氏狠狠捶了幾下,神色間愈發擔憂。
而此時屋子內,大宋朝的第一次外科手術也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麻沸散的藥方早已經流傳開來,但效用上自然沒法與現代麻藥相比,爲了緩解劉贇的疼痛,呂璟直接給他灌了三兩黃酒下肚,叫喊聲才小了一些。
堅韌的魚線在沸水中煮過,隨着針尖每一次穿過呂璟皮膚,都能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劇烈抽搐。
單驤一輩子行醫治病,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惶恐,汗水不斷的自臉頰流落,呂璟便在一旁連忙用白布擦去。
魚線織成甚爲難看的條紋狀,慢慢的延伸擴張,終於在某一刻將劉贇裂開的肚皮完全束縛到一起。
單驤小心翼翼的剪斷魚線,將露出的部分打結,隨後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將藥粉沿着縫合的區域撒上,有什麼情況隨時跟老夫說。”開口叮囑了徒弟們幾句,單驤示意呂璟一同向屋外走去。
剛一出門,二人便被焦慮不已的柳氏堵住,解釋了好一會方纔讓她安下心來。
單驤被安排先去休息,柳氏等劉府家眷也被下令先行退去,屋外除了呂方,便只剩下了呂璟和劉奉世二人相對。
“子善此次若能安然無恙,就多虧你了,老夫感激不盡。”劉奉世回過身,目中不知何時有些微紅。
呂璟嘆息了聲,往日裡老聽劉贇說起自己有多不得老父喜愛,想來也是恨鐵不成鋼居多吧。
“知州大人,不知那些賬本可挽救回來?”呂璟開口說道。
搖了搖頭,已經年近六十的劉奉世依舊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一舉一動都帶有一股凌厲意味。
“老夫已經吩咐司法、司理兩位參軍共同負責此案了,此事背後有不小關聯,交給府衙來辦吧。”
呂璟明白了其中意思,他如今只是一介白身之人,冒然摻雜其中,隨時都有可能被人謀害,所以劉奉世纔想把他先摘出去,也是爲了保全於他。
“小子明白,之前子善兄託我查取賬簿,小子發現了一些問題,還有賬本的備份稍後都會安排人送來,如此便先告辭了。”拱了拱手,呂璟正準備離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回頭說道:
“對了,老大人,之前來到府上的那個李氏,可以好好盤問一番,說不定會有線索。”
劉奉世沉默着應下,吩咐了衙役將呂璟二人向住處送去。
接下來的幾日,呂璟一邊忙活着嶺南食府開張前的準備事宜,一邊開始嘗試將黃酒進行蒸餾。
北宋時期的酒文化已經盛行起來,東京城內有七十二家正店售賣名酒,地方上以兩浙路和CD府路爲首的名酒產地更是興旺發達。
而郴州所在的荊湖一帶則以產出黃酒而聞名,以大米、黍米、粟爲原料,酒精度較低,但卻營養豐富。
呂璟就地取材,便先選擇了將黃酒進行蒸餾,隨着火焰的不斷升騰,容器內的溫度越來越高,揮發顯現開始出現。
酒氣順着鐵管向外延伸,不斷附着在管壁上,然後又遭遇冷空氣而凝結,最終重新化爲液態落下。
整個過程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呂璟纔將買來的幾壇酒都蒸餾完成。
“少爺,這蒸出來的酒真是香啊,就連顏色都變了......”呂方說話間便伸手一點,放在口中,一股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辛辣味道頓時將他嗆得咳嗽不止,面目都通紅起來。
“叫你貪嘴,將這最早的一罈再蒸餾幾次,然後給劉府送去,告訴他們,這是用來給子善兄塗抹傷口了,飲用可是有劇毒的。”開口吩咐了句,呂璟抱着剩餘的一罈酒向屋內走去。
想要蒸餾出度數足夠又可口的白酒還需要慢慢鑽研,但是蒸餾出酒精用在醫學上卻沒有那麼多講究。
劉贇這段時間皮膚有了潰爛腐化的趨勢,酒精正好能派上用場。
郴州城外,胡小三歷經一路旅途勞頓,終於在天黑前趕了回來。
剛一進城門,他就察覺到了一種別樣的緊張情緒在城中蔓延,周圍巡邏的廂軍明顯增多,三班衙役也都聚集在了城門處來回盤查,若非胡小三藉着兩個哥哥的關係有些熟人,一時間怕是也進不到城裡來。
按捺住心中好奇,胡小三邁開步子,先向東街的呂記鋪子走去,他得先給少爺把任務交了......
無邊的黑暗再度將整個郴州城席捲,呂璟夾了一片羊肉在鍋中一涮,配上蘸水往口中一放,美味無窮。
在他身邊落座的胡小三和呂方也是口中不停,痛快的滿面冒汗。
“少爺,要我說,咱們不能只把這店鋪開到荊湖南路去,那東京纔是咱們大宋繁華所在,少爺若是不嫌棄,小三這就再爲您跑一趟東京,定能將咱呂記的名號讓全大宋人都知曉!”
呂璟笑了笑,他也沒想到胡小三此次外出會如此順利,即使飛錢取用有些費用,也足足給他帶來了八百貫的現錢,足夠他將釀酒產業的架子先鋪起來。
“此事暫時先放一放,郴州城這邊呂記的產業要先鋪開來,此事還需要你來主導,趕在嶺南食府開張前先給鋪開。”誇獎了胡小三幾句,呂璟順手將身後一張塗抹的亂七八糟的竹紙拿出,開始給胡小三解釋起來。
“若是秦學士看見,少不得又要說少爺這是鬼畫符了......”一旁的呂方無奈的讓自己注意力集中在吃食上,實在也是看不懂啊......
小半個時辰過後,胡小三滿臉敬佩的從呂璟手中接過那張烏漆墨黑的竹紙,開口道:“少爺放心,小三一定能把事情辦好,那劉記猖狂了這麼長時間,早就該收拾他們了!”
呂璟笑着應了,隨後忽然開口說道:“以後這青方上的產業便都要交給你了,總是叫小三小三的未免使人看輕,便將這青方二字送予你做名如何?取青白方正之意。”
胡小三大喜過望,他早就立志要把臭豆腐的產業做紅火,好讓人看看自己的本事,如今能夠得到這青方二字爲名,不正好能彰顯他的志向麼。
當下便起身給呂璟重重施了一禮,總有一天,他胡青方要讓所有人看看,他纔是老胡家最傑出的子孫!
夜色更深,送走了胡青方先去休息,店中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少爺,怎麼突然想起來給胡小三賜名了?”呂方收拾完畢,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
呂璟心中一樂,還不是想起了那些穿越前輩們隨手給人起名的快感,目光一閃,他忽然想起來呂方到如今竟然還沒有表字......
“呂方啊,你跟了本少爺也有些年頭,今日便賜你奉先二字作爲表字如何?”
呂方頓時一口老血栽倒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