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逐流提了一些酒肉,拿了一卷布,到郭鬆家裡拜訪。他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衣着非常樸素。江逐流拱手問道:“這位大嫂,請問郭鬆郭主簿在家嗎?”
那婦人擡頭望了江逐流一眼,驚喜地說道:“這不是剛來上任的縣丞江大人嗎?外子剛剛出去,您先到屋內稍坐片刻,他很快就會回來。”
江逐流明白這婦人就是郭妻,就抱拳道:“多謝郭大嫂。”到房間坐下後,江逐流問郭妻郭主簿到什麼地方去了,郭妻嘆了口氣道,還不是去找他們那不爭氣的兒子了!江逐流連忙問怎麼回事,郭妻又嘆了一口氣,這纔對江逐流講來。原來郭鬆身體不好,一直沒有子嗣,直到了他快五十歲的時候,郭妻才生下一個獨生子郭鬆老來得子,對兒子非常嬌慣,簡直是百依百順。
慢慢的獨生子就嬌慣壞了,這不,小傢伙郭林才七歲,就跟一個小魔王似的,把周圍的人家搞得雞犬不寧。開始人家還念着郭鬆的面子,不願上門告狀,可是郭林鬧得太過於厲害,別人真的受不了了,紛紛上門告狀。
這可把郭鬆給氣壞了,可是要讓他教訓這個寶貝兒子,郭鬆卻捨不得,五十歲上纔有了這個寶貝疙瘩,他怎麼能下得了手呢?就這樣,郭林天天在外面闖禍,郭鬆天天去外面賠禮道歉賠償別人損失。郭鬆那一點俸祿,全部都折騰到賠償別人損失上面去了。
偏偏郭林年紀幼小卻不聽勸。郭鬆夫婦勸他越多,他到外面鬧得越厲害。這可把郭鬆愁壞了。現在有他們在,孩子闖禍了有他們擔待,有他們賠償,可是長此以往下去,孩子能學到好嗎?他們年事已高,等他們百年之後。孩子再闖禍,誰又來賠償,誰又來擔待呢?郭鬆整日裡愁眉苦臉的,就是爲了孩子操心。
“這不,剛纔有一家大人來告狀,說郭林把人家家的孩子臉抓破了。外子領着人家孩子找大夫去了。”郭妻無奈地說道,顯然她也不知道該拿這個寶貝疙瘩怎麼辦。
江逐流聽後沉默不語,腦袋卻在急速轉動。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問道:“郭大嫂,你家郭林這孩子心性如何?”
郭妻說道:“郭林雖然總惹禍,心性還不錯,非常孝順,只要我一哭,他就會過來勸我不要哭,以後他不會再到外邊闖禍了。可是他到外面一瘋起來。什麼都又忘了,禍事照闖不誤!”
江逐流又道:“郭林對郭主簿呢,孝順不?”
郭妻道:“非常孝順,每次外子生病的時候,郭林就守在跟前,什麼地方都不去。但是外子病一好,郭林馬上就又瘋到外邊去了,搞得外子總生悶氣,說不如天天病倒在牀上算了,這樣省得小冤家到外面闖禍。”
江逐流點了點頭道:“郭林年紀雖小,心地卻善,如果能針對他這一點做做文章,脾性未必改不過來!”
郭妻驚喜道:“哎呀江大人,如果你真地能把郭林的脾性調教過來,你可就是我們郭家地大恩人了。我和外子來世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江逐流擺手道:“郭大嫂何必說得那麼客氣?郭主簿是我的左膀右臂,我自然要爲郭主簿分憂解難。不過這個辦法我只是試上一試,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證。”
他低聲對郭妻說道:“待會兒,郭大哥回來,你就讓郭大哥如此如此……” ωωω● ttкan● c o
郭妻臉上驚喜之色連連,口中連聲叫道:“江大人,你莫非是智多星下凡嗎?連這樣的辦法都能想出來,我覺得這個辦法一定能成的!我先替外子,替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謝謝你了!”
說着郭妻伏身就要下拜,江逐流連忙攔住。“哎,郭大嫂,先試試看再說。如果不成,我們再商量別的辦法。還有,就是你待會兒先不要告訴郭大哥,這辦法是我教你的。”
在郭妻的眼裡,江逐流簡直就是神明的化身,當然江逐流說什麼她聽什麼了。
“放心,江大人,我絕對不會讓外子知道的。”半個時辰過去了,院門一響,郭鬆愁眉苦臉地領着一個一身泥巴的小男孩兒進來了,那小男孩兒正是郭林,他連走邊扭着身體,象是非常不情願。
郭妻迎上去說道:“老爺,江大人過來拜訪了,正在正房內等候你呢。”
郭鬆眉頭一皺,臉上苦色愈濃。“他來幹什麼?”
郭妻道:“他提了一些酒肉,說是要和你喝酒。”
郭鬆搖了搖頭,看了看在自己身邊扭來扭去的郭林,嘆了口氣道:乖林兒,爹爹這就讓你出去,你必須答應爹爹,千萬不要再惹禍端了!“
郭林嫩聲嫩氣地回答道:”爹爹,你放心,俺保證再也不打架了!“
郭鬆這邊手剛一鬆,郭林地小手立刻從他大手中抽了出來,嗖地一聲跑出去了。
郭林臉上掛着壞壞的笑一邊跑一邊笑聲嘀咕,爹爹,俺只是保證不打架了,但是並沒有答應不闖禍了啊!
郭鬆整了整袍袖,這才走向正房,還沒進門,他的聲音已經傳進去了:“縣丞大人,屬下有罪,勞你久等了!”
江逐流笑呵呵地站在屋內:“郭主簿說得哪裡話來?江某人不告而來,實在是唐突,萬望郭主簿不要見怪則個。”
又客套了兩句,兩人這才分賓主坐下,郭鬆正色道:“縣丞大人,不知道你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貴幹啊?”
江逐流一笑。郭鬆這話說地很有意思,明顯是拒人千里之外。想想看,江逐流和郭鬆就住着門對門,現在是傍晚時分,江逐流提着酒菜過來,還能有什麼貴幹?可是郭鬆話地意思卻很明顯,我這裡很忙,你沒什麼正事的話就請走吧。好在江逐流不怕。他事先已經估計到郭鬆會拒人門外,因此就做了一些準備。
“呵呵,郭主簿,江某今日前來還真是有事相求。”
江逐流抱拳說道。郭鬆愁眉苦臉地坐在那裡,心想我當然知道你有事相求,不就是方家大公子和方家二公子地事情嗎?對不起,我不知道。郭松本以爲他猜測正確,沒有想到江逐流接下來的話卻出乎他地意料。
“眼下是寒冬時分,到滎陽赴任的消息來得突然。江某甚至沒有來得及準備什麼衣服。這不,聽說郭大嫂手藝高超,江某到布店買了幾尺布料,來央郭大嫂給我做一件棉袍。”
江逐流這麼一說,把郭鬆心中擬好的拒人千里地說辭全打亂了。這個,這個江縣丞是什麼意思?眼看三日後方魁、方磊就要鬧上來了,他卻過來求我妻子給他做一件棉袍?不是開玩笑的吧?如果方魁、方磊二兄弟地事情處理不好,我看我妻子棉袍還沒有來得及給江縣丞做好,他就要被罷官了吧?
“那個,這個。”郭鬆腦袋中一盆漿糊,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江逐流卻笑道:“郭主簿,江某這裡買了一些酒菜,權做酬謝,希望郭主簿不要嫌棄江某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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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怕不合適吧?”郭鬆憋了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哦,郭主簿嫌謝儀太少?”江逐流微微不悅,“放心,等大嫂爲我把棉袍做好,江某一定會再送上一份謝儀。”
“唉,縣丞大人,郭某不是這個意思。”郭鬆被江逐流繞地,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他一拍大腿道:“罷了,縣丞大人,若你不嫌棄拙荊手藝粗糙,我就讓她收下了。”
說着,郭鬆一指桌子上的布匹對妻子道:“夫人,還不把縣丞大人的衣料收起來,再幫縣丞大人量一下身材尺寸。”
郭妻笑盈盈地過來,收起了布料,又替江逐流量了一下尺寸,記錄下來,估算了一下,對江逐流道:“縣丞大人,棉袍四日內能做好,不耽誤你穿吧?”
江逐流連忙拱手答謝:“多謝大嫂!七八日內做好即可。”
這下江逐流就有理由留下來喝酒了,可是他卻又不想留下來了,因爲今日來的目的已經完成,若說喝酒,郭鬆又不喝,他一個人幹喝又有什麼意思?郭鬆愁眉苦臉地和江逐流碰了一杯酒,卻不喝下。
江逐流乾喝了兩口,就放下酒杯道:“郭主簿,多謝你盛情款待。江某初到滎陽,想到縣衙外看看風土人情,就不叨擾賢伉儷了!”
郭鬆心中有事,敷衍着挽留了幾句,就送江逐流出門。江逐流剛走,郭妻立刻跑過來拉着郭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郭鬆又驚又喜,連聲道:“夫人,你真是聰明,這樣的好辦法怎麼現在纔想出來?”
郭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郭鬆這樣說話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罵她?好在這辦法不是她想出來地,要不就衝郭鬆這句話,她就跟郭鬆沒守。
正想着呢,又有人在門外喊道:“郭主簿,你快去瞧瞧,你的兒子又闖禍了!”
郭鬆這次卻不發愁了,他心中有了主意,正想試試靈驗不靈驗。跟人到外面一看,才知道,郭林這小子慫恿別人把另外的一個小孩子打傷了。嘿嘿,這小子,說地還真不錯,他保證不打架!是呀,他可沒有保證他不慫恿別人打架!郭鬆怒氣衝衝地拉着郭林地小手,把他拽到房間內。
“夫人,去拿擀麪杖來!”郭鬆凶神惡煞般叫道。
“是,老爺!”郭妻應了一聲,飛快地奔向竈房拿擀麪杖去了。
郭林笑嘻嘻地看關老爹老媽表演,這戲劇不是上演一回兩回了,每次都煞有介事。等到真要打的時候,老爹老媽就軟了。他們下不去手啊。郭夫人拿着擀麪杖進來,狠狠地瞪了郭林一眼。郭林嘻嘻笑着,大眼睛無辜地望着郭妻。
“老爺,擀麪杖,”郭妻把擀麪杖遞給郭鬆。
郭鬆接過擀麪杖,一揮手道:“夫人,你先出去。”郭妻又望了郭林一眼。這纔出去。
郭林心中預感到不妙,怎麼有點不對勁啊,這次戲好象變了,以前從來都是老爹老媽都在一起的,現在老媽卻退了出去,難道說老爹脾氣變了,真要對他下狠手不成?郭林心中有點忐忑不安。
郭鬆拿着擀麪杖,高高舉起,卻又無奈地放下。郭林這下可就放心了。看來老爹還是不捨得揍他的。郭鬆嘆了口氣。對郭林說道:“林兒,你犯了錯,你可知道?”
郭林很配合地低下頭,稚聲稚氣地回答道:“爹,林兒知道。”
郭鬆搖了搖頭,嘆道:“我犯了錯,如果再不教訓你,你以後不知道會發展到什麼邪路上去,可是如果讓我教訓你,你又年紀幼小,讓我怎麼下得去手。”
郭林垂頭不語,眼珠卻不住地亂瞟,忽然聽見噗通一聲,郭林擡眼望去,卻見老爹在正堂前祖宗牌位前跪下了,伸手扒下了衣服,露出光光地脊樑來。
“林兒,你過來。”郭鬆在那邊喝到。
郭林連忙過去,就要陪着老爹跪下,郭鬆卻道:“林兒,你不要跪下。”
他伸手把擀麪杖遞到郭林手中,道:“林兒,本來你犯錯,應該責罰你,可是你年紀幼小,身體承受不了,可是不責罰你,又怎麼說的過去。俗話說,養不教,父之過,你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我地錯誤,來,你拿着擀麪杖,狠狠地打我十下。”
“爹,我不,我不要!爹,你起來,林兒再也不敢了!”郭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雖然喜歡到處惹禍,可是卻心疼爹孃,尤其是爹爹,身體不好,三天兩頭生病,郭林怎麼捨得用擀麪杖打爹爹呢?
“林兒,你拿着!”郭鬆厲聲喝道:“男子漢大丈夫,自己錯了就要承擔,你快打,你今日若是不打,我就跪在地上不起!”正值冬日,雖然是在屋內,可是還是十分寒冷。
郭鬆的身體在空氣中瑟瑟發抖,嗓子中已經連連咳嗽出來。郭林大眼睛中滿是淚水,他淚眼模糊地看了看老爹,又看了看擀麪杖,小手無奈地舉起了擀麪杖,輕輕地落在老爹乾瘦地脊背上。
“不算!”郭鬆大聲吼道:“必須是使出你全身力氣,若;是輕一點,就要重新來過!”
郭林見老爹如此厲聲厲色,知道躲避不了了,他舉起擀麪杖,狠狠地往老爹乾瘦的脊背上砸去,嘴裡一邊哇哇大哭,一邊說道:“爹爹,林兒保證一定聽你的話,林兒一定不現闖禍,林兒會留在家好好讀書。”
郭林雖然年紀幼小,那擀麪杖用全力氣掄下來去了不輕,只見郭鬆地脊樑上出現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痕。
郭鬆眉頭抽搐,嘴裡卻喊道:“一下,大力點!兩下,再大力點!”
當郭林把十下打完,他立刻扔掉擀麪杖撲到老爹的脊背上,撫摸着那觸目驚心的血痕。“爹爹,林兒錯了,林兒對不起爹爹!”
郭鬆額頭上冒着冷汗,嘴裡卻說道:“林兒,你記着,以後你若再犯錯誤,爹爹就跪在當街,讓你用擀麪杖打!”
郭林抽泣着說道:“爹爹,你放心,林兒再也不會讓爹爹捱打了,林兒一定爭急,一定讓爹爹省心。”
郭鬆扭過身來抱住郭林,父子倆哭成一團。門外,在一旁偷窺的郭妻也淚流滿面,可是眼中卻有欣慰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