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恩和江逐流不做聲,雷允恭卻不能不答。
“尚書大人既然有太后的懿旨,灑家自當鞍前馬後爲大人效勞。不知道大人對祭掃皇陵是如何安排的?”雷允恭硬着頭皮說道,心中巴望晏殊最好是隻到皇陵之上祭掃一下,不要到皇陵地下部分去。
晏殊撫髯一笑,道:“本官想先到皇陵上看看,然後再做籌劃。”
雷允恭道:“也好!大人一路車馬勞頓,不如先休息一下。明日灑家再陪大人到皇陵去。”雷允恭想讓晏殊先在別衙休息,好爲他多爭取點時間,到皇陵上去佈置一下。
晏殊卻搖頭道:“不必了!本官還是先到皇陵上去吧。等從皇陵上返回來,再歇息不遲!”
見晏殊執意要到皇陵上去,雷允恭無奈,只好同意。
雷允恭率領夏守恩、江逐流跟隨晏殊出了山陵使司別衙。一到外面,雷允恭又是一驚,原來別衙外面竟然有一百名御林軍。一個禮部尚書來皇陵祭祀竟然要出動御林軍來保護,這在大宋開國以來從沒有過先例啊。由此可見新任禮部尚書晏殊的聖眷之隆。
在一百名御林軍的護衛下,晏殊威風凜凜地奔向皇陵。相形之下,雷允恭身旁十多個小黃門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到了皇陵之後,晏殊在雷允恭的陪同下,依次觀瞻了廟宇、行宮等地面建築。等地面部分能去的地方都去過之後,晏殊這纔不動聲色地笑問道:“都監大人。本官欲到地宮去,瞻仰一下先帝地靈槨,還請都監大人引路爲盼。”
雷允恭這邊磨磨蹭蹭地消磨時間,就是不想讓晏殊到皇陵地下部分去,沒有想到最後躲不掉,晏殊還是提出到下邊去。
雷允恭別無他法。這晏殊來的太突然,讓他一點準備時間都沒有。事到如今,只能把真實情況告訴晏殊。看看能不能倚仗自己是太后面前紅人的份上。把這場面含混過去。
“尚書大人。地宮乃先帝靈槨安息之地,大人還是不要下去,以免驚擾先帝在天之靈了吧?”
晏殊呵呵一笑,對雷允恭道:“都監大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本官前來之時,劉太后特意叮囑本官。一定要到地宮之下替太后祭拜一下。本官思忖,先帝在世之時和太后恩愛異常,想必也非常思念太后,所以本官這次爲先帝帶去太后的問候,先帝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非常欣慰和驚喜。”
雷允恭咬了咬牙,上前幾步來到晏殊跟前,小聲地說道:“尚書大人可否讓左右退開一些,灑家有話要告訴尚書大人。”
晏殊長袖一擺。對左右的御林軍喝道:“你等且退出去三十步。沒有本官的命令,不得近前。”
御林軍應了一聲,分成左右。齊齊地退出三十步遠。
雷允恭扭身對江逐流和夏守恩低喝道:“你等也給我退出去。”
夏守恩應了一聲,連忙退開。
江逐流冷冷看了雷允恭一眼,心道這狗太監,死到臨頭還不知道醒悟,兀自在擺威風。我且退開,看你怎麼收場。
待夏守恩和江逐流都退出去之後,雷允恭又靠近了晏殊一步,把手掌放在嘴邊,附在晏殊的耳邊小聲地說道:“尚書大人,事到如今,灑家就向你說實話吧。皇陵下宮中掘出了水脈,所以灑家不想讓尚書大人身涉險地。”
“什麼?”雖然晏殊早就從樞密使錢惟演那裡得知下宮冒水的消息,但是此時從雷允恭口中再次聽到這個消息,還是不由得大吃一驚。這皇陵冒水可以株連九族地大罪,難得雷允恭還能這麼輕輕巧巧地說出來。
“都監大人,皇陵下宮竟然有水脈掘出?”一時間晏殊地聲音聽起來都有點發緊。
雷允恭在沒有把下宮冒水地真實情況告訴晏殊之前,真是戰戰兢兢,汗不敢出。可是一旦告訴了晏殊之後,反而覺得渾身上下都輕鬆了很多,似乎一點壓力都不存在了一樣。
“正是!”雷允恭輕描淡寫地說道:“尚書大人,灑家豈能在這件事情上與大人胡亂開玩笑麼?”
晏殊強壓着內心的火氣,眉頭微微一皺,問道:“都監大人,不知道這下宮冒水
曾向太后和皇上稟奏?”
“嘿嘿!”雷允恭公鴨嗓子中憋出幾聲難聽的奸笑,“晏大人身爲禮部尚書,難道不懂爲官之道乎?”
晏殊一愣,道:“不知道都監大人口中的爲官之道是些什麼道理,可否請都監大人爲晏某詳解一二?”
雷允恭揹負着雙手,也不看晏殊,卻仰頭看着天上的一塊浮雲,大模大樣地道:“爲人臣子着,就要盡臣子的本分。那麼我們臣子的本分是什麼呢?就是要讓太后和皇上地心情永遠保持高高興興的,不要爲一切雜亂的事情煩憂。”
“記得灑家剛剛升任內侍總管時。深州黃河氾濫,淹死了數萬百姓。但是灑家卻日日稟奏太后道,天下一切順遂。有天,太后問灑家道,我大宋有沒有什麼旱災、水災發生。灑家照舊稟奏道,沒有任何災害,我大宋百姓都安居樂業,稱讚太后和皇上聖明賽過堯舜之時。”
雷允恭頓了一頓,這才扭頭以居高臨下的目光看着晏殊道:“皇上就是皇上、太后就是太后,幹嗎要讓皇上和太后知道那麼多細節呢?我們做臣子的就要讓皇上和太后高興,幹嗎非要用我大宋死了數萬人這樣的壞消息無故給皇上和太后增添煩惱呢?”
說道這裡,雷允恭又換了一種語重心長得口氣:“尚書大人,若不是灑家看與你有些緣分,這些灑家數十年來積累的官場經驗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教於大人。就拿眼下這皇陵下宮冒水之事來說。我等做臣子的爲什麼一定要稟奏給太后和皇上呢?太后和皇上一旦得知這個消息,一定會心情瘀傷,憂心先帝之靈槨不能安放。太后年事已高,皇帝尚且年幼。他們一旦日夜思慮下來,傷了身子骨,豈不是我等這些做臣子地責任?所以,灑家才把這皇陵下宮掘出水脈之事情按壓下來,不欲讓太后和皇上知道。因爲如若據實稟奏給太后和皇上,看似大忠,實乃是不忠。此等貌忠實奸之事,又豈是灑家這等跟了太后數十年地老臣子所能做出來的?”
雷允恭一席話說下來,晏殊先是目瞪口呆,緊接着爆發出一陣大笑之聲。
“都監大人,以你之言,這麼說來你把這皇陵下宮冒水之事壓下來不向太后和皇上稟奏,實在是忠心之舉,非但無過,而且有功,太后和皇上實在該好好獎賞與你?”
雷允恭倨傲道:“灑家不敢奢求太后和皇上的獎賞,但求世人能夠明瞭灑家這一份爲太后和皇上着想地苦心也就夠了!”
“呵呵,呵呵呵!”晏殊氣極反笑,他用手指着雷允恭道:“都監大人,你真是我大宋少有的好官,少有的忠良之臣啊!”
雷允恭腆着肚子望天,又是搖頭又是嘆氣,一副我心誰知的悲天憫人的表情。
“尚書大人,你能明白灑家這一份苦心,灑家縱使九死也無悔!”
“本官明白,本官明白!”晏殊一邊點頭,一邊氣得在那處來回踱步,驀地,晏殊把臉一板,高聲喝道:“大膽雷允恭,你可知罪!”
雷允恭正在得意,暗道晏殊就這樣被自己說動,忽然卻聽到晏殊一聲怒喝,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打得雷允恭渾身發軟。
“尚書,尚書大人,你開什麼玩笑?灑家何罪之有?”
晏殊冷着臉說道:“且不說這皇陵下宮掘出水脈是誰的責任,單單就說你膽敢把皇陵下宮冒水之事按壓下來隱瞞不報,就已經犯了欺君之罪。本官現在就以欺君之罪來治你!”
雷允恭雙腿發軟,卻兀自嘴硬地尖聲迴應道:“晏殊!你也太大膽妄爲了!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擅自治灑家之罪?你可知道,灑家的身份是皇宮內侍總管,直接聽令於太后。你一個小小的禮部尚書,如何能治灑家這皇宮內臣之罪?尚書大人,你不覺得,你今日所作所爲,已經犯下越的大罪了嗎?”
說道這裡,雷允恭也不待晏殊回話,就大聲對遠處的十多個黃門太監喝道:“小的們,過來,護送灑家回山陵使司別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