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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魁發把這憑空飛來的二十萬貫轉贈給江逐流的舉動王魁福、王魁財兩兄弟本來是強烈反對的。在他們看來,泰順號因這二十萬貫被封,現在罪名被消除了,這二十萬貫自然而然也歸泰順號所有,要不,王魁發這二十多天牢獄之災不是白受了嗎?王魁發呵斥兩個弟弟愚鈍,他告訴他們二人,對泰順號來說,錢財再多,又有什麼用?一張輕飄飄的官府文書,就可以把泰順號的一切都剝奪走。比如這次真定府的牢獄之災,雖然說真定府分號的劉掌櫃惡人先告狀在前,可是卻清楚說明了泰順號脆弱的處境。若是沒有在官府中找到紮實的靠山,即使劉掌櫃不惡人告狀,也架不住某一日某個小人跳出來誣告泰順號。那麼今日有江逐流的相助,泰順號擺平了這一切,那麼今後呢?若是沒有江逐流的相助,泰順號又該如何面對呢?王魁發說,最穩妥的辦法莫若在官府找一個紮實的靠山,把這個靠山捆綁在泰順號這艘大船上。那麼這個靠山要想不被泰順號拖到水下,唯一的途徑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來保證泰順號不會沉沒,只有這樣,他纔不會陪泰順號殉葬。找靠山也是一門學問,一是要有門路,二是要有眼光,若是要找眼下朝廷中最炙手可熱的紅人,一個是泰順號沒有這樣的門路,二則是即使泰順號有這樣的門路。也不知道這炙手可熱的紅人會不會把泰順號的大禮放在眼裡,第三呢,則還有一種比較可怕的結果,那就是雖然尋找到炙手可熱的紅人,這位炙手可熱地紅人也收下了泰順號的大禮。但是這個紅人卻胃口巨大,吞下了泰順號的大禮之後。
還想連同泰順號一併吞下,到時候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即使沒有前面說的三種情況這麼嚴重,那也還存在另外一個可能,就是所尋地官府靠山只收禮不辦事。這次事件不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嗎?平日裡收受泰順號好處地官員還少嗎?怎麼泰順號一被查封。這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官員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呢?找江逐做靠山,則可以避免以上幾種情況。第一,江逐流雖然纔是個正七品的小京官,但是交際甚廣,能力不可限量。即使當朝宰相丁謂,也會賣他幾分面子。這次真定府的牢獄之災,不就是江逐流通過宰相丁謂,才順利疏通了真定知府的嗎?這種官職雖小,卻手眼通天的人物,正是泰順號靠山的最佳人選。而此時正是泰順號和江逐流結盟的最佳時機,因爲江逐流正處於要發跡尚未發跡之時。製造他的人幾乎沒有,此時泰順號果斷地選擇江逐流做靠山,爲江逐流送上一份如此大禮,江逐流一定會銘記在心。若是等江逐流日後發跡了,泰順號再選擇製造,那麼江逐流肯不肯收留還是另外一碼事呢。第二,和別的官員不同,江逐流心性王魁發非常瞭解。江逐流心地善良、古道熱腸,和那些齷齪地官吏不同。泰順號根本不用擔心,江逐流吃了好處。卻不爲泰順號辦事,也不用擔心,江逐流收了大禮之後,還惦記着泰順號的龐大商產。也不必擔心以後雙方合作之中起什麼齷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泰順號這二十萬貫錢財本身就非泰順號之物。這飛來橫財來的容易,散去的也迅快。不如趁此機會拿來買一個人情,把泰順號和江逐流系在一起,使泰順號今後多了一個官場強援。借別人地錢財辦自己的事情,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一舉兩得美事嗎?
王魁財、王魁福也是久經商海的老手,非是那目光短淺之輩,只是這二十萬貫飛來橫財數額太過巨大,一時矇蔽了他們二人的眼睛,聽了大哥王魁發的詳細解釋後,他們認同了王魁發的想法。只是情理上雖然想通了,但是二十萬貫巨財確實是誘人心動,現在把它們送給江逐流,在內心深處王魁福、王魁財兩兄弟不免還是有點肉痛。所以當王魁發向江逐流提起此事時,王魁福不由得猶豫了一下。畢竟,這是兩倍於泰順號財產規模的鉅款啊。對於江逐流的回答,王魁發不由得撫髯大笑。果然是在他意料之中,他沒有看錯人,江逐流並不是貪財之人,這更說明王魁發決定把這二十萬貫橫財贈送給江逐流的決定是多麼正確與聰明。“呵呵,江賢侄,你勿要推辭!”王魁發笑着說道,“沒有江賢侄的仗義出手,老朽非但連泰順號的老本都保不住,還要搭上一條老命。現在,有了江賢侄的襄助,老朽保住了泰順號,也保住了這條老命,這已經是老朽幾世修行,才換來的神氣,又安敢奢望那憑空飛來的二十萬貫橫財?若是江賢侄你不收下,讓老朽如何處理這二十萬貫錢財?難道說讓老朽把這錢財贈送給朝廷不成?”江逐流點頭道:“伯父,是可以捐給朝廷,做爲賑濟災民的專款之用啊。”王魁發搖頭道:“江賢侄,你怎麼如此糊塗?難道不聞樹大招風嗎?二十萬貫是多少?相信賢侄心中有數,以賢侄七品之官職,若是全靠俸祿,恐怕不吃不喝乾上個一千餘年,才能賺來如此數額吧?這次泰順號能捐給朝廷二十萬貫,難保不招致官吏們的紅眼病,無論泰順號如何說這二十萬貫是無端多出來的橫財,官府之人斷是不肯相信的。那些官吏只會想,泰順號既然能捐出二十萬貫,說明家大業大,底子肥厚。那麼下次若有什麼事情,有可能讓泰順號捐出三十萬貫。可是天地憐見,我泰順號所有商號本錢攏在一起不過才十萬貫,到時候如何去捐這三十萬貫,就是泰順號把所有家底攏共交給官府,那些官吏也不定滿意,他們一定會想辦法羅織罪名,以敲詐出泰順號剩餘的‘錢財’。到那個時候,即使江賢侄有心相助,恐怕也是有心無力。以你一己之力,能對抗整個朝廷的官吏嗎?”
王魁發此話讓江逐流無言以對,因爲他明白,王魁發說的的確是事實。在古代中國,講求的是財不外露,商人們一旦暴露出鉅額財富,那下場可想而知。別的不說,明朝天下第一大富豪沈萬三就是明顯的例子,當他鉅額的家產暴露在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眼前的時候,朱元璋想盡各種辦法把沈萬三的家產給籍沒充公,沈萬三也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伯父,那,貴號能不能把這些貨物還給那些小商小販呢?他們小本經營,也不容易啊。”江逐流又說道。“呵呵,江賢侄。不是老朽記仇。當初官府查封這些商販的貨物的時候,他們一致把這些貨物推到泰順號頭上,才導致老朽險些喪命,泰順號險些被籍沒充公,現在,老朽從囹圄中脫困了,反而要把這些貨物送給他們?”王魁發大搖其頭。
緩了一緩,王魁發又說道:“退一步說,即使老夫願意把這些貨物發還給這些小商小販,可是他們有膽子過來要嗎?他們就不怕過來索要貨物時,官府制他們一個誣告他人之罪?即使他們不擔心官府制罪。可是這些貨物被官府歸攏在一起,讓我們泰順號如何去分辨誰是誰的貨物呢?我們泰順號又憑什麼去斷定某個商販的貨物的多少呢?這樣下來,不說泰順號在這上面會耗費多少人力,耗費多少時間,就單單這些貨物的發還分配,說不定會惹起無數起的官司。到時候即使江賢侄肯再次出手襄助老朽,可是泰順號還做不做生意?難道老朽要把時間都耗費在這一樁一樁地官司上嗎?”王魁發所說句句佔理,江逐流只有苦笑以對。老實說,江逐流並不是什麼清高的君子。並不是有愛這飛來橫財。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江逐流心中有自己的原則。若是這二十萬貫錢財是別人送過來的,江逐流可能也就收下了,可是偏偏是王魁發送過來的,這就讓江逐流十分爲難。
江逐流的信念一向就是:別人施於我的,我必十倍施還於人,無論是恩或者仇。王魁發於江逐流有知遇之恩,是王魁發的慧眼相加,才讓江逐流脫離了來到宋朝之後的窮困窘況,所以,對於王魁發的恩情,江逐流心中打算千百倍的報之。這次泰順號罹難。王魁發被關入真定府大牢,江逐流出手相救自然是義不容辭,奈何宰相丁謂老奸巨猾,竟然把泰順號送給他的宅院轉送給江逐流。
這樣一來,江逐流知道他在王魁財等泰順號衆人眼裡。已經成爲一個貪財的小人,而王魁發知道此事後,難保不如王魁財等人有一樣的想法。現在,王魁發出獄後,立刻過來把這二十萬貫橫財轉送給江逐流,江逐流如何又能夠答應收下?他一旦答應收下,豈不是真真正正變成了貪財忘恩的小人了嗎?
王魁發見江逐流再次沉默不語,不由得心中暗笑,這纔開言說出他真正的目的。“江賢侄,假如你真的不願意接受這二十萬貫貨物,老朽這裡還有個主意,你看可行?”江逐流聞言連忙道:“伯父請講。”王魁發道:“江賢侄,以老夫之見,這二十萬貫貨物賢侄不必當真拿去,不如存放在泰順號之中,折算成暗股。往後江賢侄也就成了泰順號的東家,泰順號的經營分紅俱有賢侄一份。至於賢侄拿到這分紅之後,是賑濟災民,是開辦書院,都任由賢侄處理,泰順號絕不干涉。”王魁發如此一說,江逐流不由得心思大動。一來,王魁發前面已經把話給說死了,這二十萬貫橫財江逐流不收還真沒有辦法,二來,江逐流來到宋朝之後,確實有事情需要做,但是最缺乏的就是資金來源。假如這二十萬貫橫財當作資本注入泰順號中,以江逐流地商業頭腦和現代知識,把泰順號做成大宋第一商號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而有了天下第一商號做保證,江逐流就等於有了源源不斷的資金來源,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一些他認爲目前比較迫切地事情。雖然在滎陽的時候,他也做了不少事情,但是處處藉助崔家的資金,這未免讓江逐流心中非常不舒服。這並不是說崔箏不願意幫助江逐流,而是江逐流不願意欠崔箏太多。江逐流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崔箏對他的情意?王魁發察言觀色,知道江逐流心有所動,就趁熱打鐵道:“江賢侄,上次你在洛陽,爲泰順號八個學徒講授了一個月的仙家秘籍,他們受益匪淺。我聽劉韜道,江賢侄所授的仙家秘籍非單是帳房技巧,更有買入賣出生意經上的金科玉律。可惜後來賢侄奉旨來京,他們八人的功課就斷了。賢侄你若是成爲泰順號的股東,自然可以順理成章地繼續爲他們八人授課。而他們八人習會之後,又可以傳授更多的人。這樣下來,泰順號在官府中有賢侄照拂,在商海中有老夫三兄弟打拼,又有賢侄所授的仙家秘籍,幾年下來,泰順號還不稱爲大宋最頂尖的大商號嗎?所以看着老朽今日送出去二十萬貫是吃虧了,實際上老朽是佔了天大的便宜啊。只是不知道江賢侄肯不肯讓老夫佔這個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