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這邊請田、畢、黃三位大人回到大帳篷,然後江逐流衝後面做了個手勢,張保這邊又指揮衙役用蒙皮把小帳篷搭了起來。衆人皆迷惑不解,這興國寺的案子都審結了,還把小帳篷搭起來作甚?
郭鬆也看到了手勢,悄悄地從點將臺側跳了下去,沿着校場邊沿向外走去。在場的陽百姓多數都認得郭鬆,所以自覺從邊沿給他讓出一條道路。
到大帳篷內,方魁還沒有把家產分好。江逐流也不去着急,讓衙役送上來一壺熱茶,請田方安、畢常、黃章三位大人喝茶閒聊,等候方魁做出家產分配方案。
田方安、畢常、黃章三個人本來就飢腸轆轆,此事被熱茶水一涮腸子,更勾引起腹中飢火。畢常和黃章雖然飢餓,倒也勉強能忍受得住,可憐那轉運使田方安,雖然長得肥頭大耳,偏就他耐不得飢餓,此時腸子被熱茶一衝,頓時就有點頭暈眼花了。
“江縣丞,你可否上前催促一下方魁,讓他快上一點?”田方安抹了一下頭上地虛汗。對江逐流道:“分家而已,又不是大姑娘生孩子,有那麼難嗎?”
江逐流還沒有說話,畢常那邊卻接話道:“田大人,此言差矣!若是方魁不用心琢磨如何把家產分配停當,那方磊佔先挑之利,方魁豈不是吃虧?”
黃章見田、畢兩人鬥了起來,心中窩火之意稍去。他悠閒地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熱茶,一雙老鼠眼東瞅西瞟,好不愜意。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們二人方纔看我的笑話,現在該俺老黃看你們的笑話了。
江逐流在一旁插言道:“田大人、畢大人、黃大人。我看方魁、方磊兄弟這分家之事還需要一點時間,要不由張縣尉帶領三位大人前去用飯,下官在這裡等候方魁、方磊兩兄弟的第一步分家結果,然後下官把他們的官司了結後,再去招呼三位大人?”
田方安肚子咕咕直叫,卻搶先搖頭道:“江縣丞,本使暫且不用齋飯,就讓張縣尉陪畢、黃兩位大人去用酒筵吧。”
方磊這官司到了關鍵時刻,我怎麼能離去呢?若是我離去的時候,讓方磊吃了虧。豈不是坍了丁相的面子?田方安心中做如是之想。
畢常心中所想和田方安並無什麼不同,他心道田方安都抗得住。我畢某人就頂不嗎?我和黃章去用酒筵,這方魁的官司該怎麼判。江逐流還不是就看你田方安一個人地臉色了嗎?
“呵呵,江縣丞,還是讓黃大人去用酒飯吧。本使就在這裡陪田大人,觀看江縣丞你把方魁、方磊的官司審結好了!”
黃章心中冷笑道,餓一會兒肚子怕什麼?在這裡觀看你們兩家狗咬狗的笑話,也權當沖銷飢火了。
“既然畢大人、田大人都不去用飯,本使也在這裡陪着好了。江縣丞不必多禮,你自管審理你的官司!”
畢常和田方安心中惱怒。知道黃章是寧可捱餓也要看他們兩家的笑話。這個黃章,真真是個小人!
喝了兩壺茶水。那邊方魁走了過來,對江逐流拱手道:“縣丞大人,方魁已經把家產分成兩份,請縣丞大人過目。”
然後方魁遞給江逐流兩份清單,上面分別列着每一份應該得到的財產。
江逐流點了點頭,隨手翻看了一下清單,然後對跟過來地方磊說道:“方二公子,令兄已經把家產分成兩份,你現在看看,究竟選哪一份?”
方磊從江逐流手中接過兩份財產清單,心下卻做了難。方魁分家產不易,他選家產卻更難。方磊心中暗罵,這個方魁,看着五大三粗,豬頭豬腦的,分起家產來去如此細緻。
這兩份家產清單各有各的好處,各有各的優點,讓方磊很難取捨。他想要這一份,偏又念着另一份的好;若是選另一份,這一份中又有東西讓他割捨不下。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呢?
江逐流笑眯眯地,一點也不心急,他對身後的衙役吩咐道:“來人,給方二公子上一杯茶。”
有衙役連忙捧上一杯熱茶,遞到方磊手中。
江逐流對方磊說道:“方二公子,你還是到方纔的桌子旁邊坐下,一邊喝茶,一邊仔細斟酌究竟應該選哪一份纔好。切莫因爲心急,選錯了呢!”
方磊果然聽話,端着茶杯,眼睛盯着財產清單,愁眉苦臉地到帳篷後的桌子旁斟酌去了。
江逐流又讓衙役給方魁端上一杯熱茶,讓方魁在一旁歇息,等方磊挑選家產。
這一等又是大半個時辰。
田方安連喝了幾壺熱茶,到帳篷後面更衣數次,方磊卻還沒有最後拿定主意。有幾次田方安明明都看到方磊拿着財產清單站起來了,可是方磊只走出一兩步,又返回桌子旁坐了下來,顯然這兩份家產分配地十分刁鑽,即使精明如方磊,也不好挑選。
畢常心中對方魁卻是非常滿意。這方魁別人都說他粗鄙無禮,有勇無謀,可是俺畢某人看他這次分配家產就分得不錯嘛。看來這方魁也是粗中有細之人,也不枉俺畢某人起個大早從京畿道趕過來他一回!
黃章等着看好戲,可是好戲偏偏就不上演。他方纔在心裡咒罵方魁是個豬頭三,現在又開始咒罵方磊豬頭四。這方家兩位公子簡直是一對豬兄豬弟,也不知道帝黨和丁黨如何看中這兩個寶貝來着。
可是隨着時間再往後推移,田、畢、黃三人都有點頂不住了。他們身爲京畿道大員,何曾捱過這樣的飢餓啊。
黃章心中搖頭道,這笑話不看也罷。俺老黃先去吃飯,回頭聽別人講來也同樣是笑話。
想到這裡,黃章站起身來對畢常和田方安拱手道:“畢大人、田大人,你們二位在這裡等候吧,小弟從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實在是頂受不住。請恕
能陪你們了,先去用齋飯是了。”
說着,也不待田方安、畢常兩人回禮,黃章揉着肚子匆匆而去,口中還自語道:“醉仙樓的全羊宴味道鮮美,上次黃某來的匆忙,這一次俺定要大快朵頤!”
田方安和畢常肚子裡的饞蟲頓時被黃章這句自語給勾引出來了!兩人心中俱道,黃章這直娘賊,兀實可惡!去醉仙樓吃全羊宴吃就吃唄,還要念念有詞,不是成心給我等過不去嘛?
田方安和畢常兩人對望一眼,俱都從對方眼睛中看出餓火。兩個人慾想跟隨黃章一同前去,偏這方家兩公子的官司已經審理到這個地步了,他們這一去豈不半途而廢?可是若要不去,這腹內的飢火能把五臟六腑都燒化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田方安端起茶杯又咽了口茶水。這茶水一進肚子田方安就後悔,這哪裡是什麼茶水啊?這簡直是沸油啊。腹內的飢火被這茶水一澆,簡直就是火上澆油,差點沒把田方安燒昏過去。
“江,縣丞大人,”田方安吞了一口唾沫,招手叫道:“本使和你打個商量,你看看方磊這官司能否押後一些,待本使前去用過齋飯之後再審不遲。”
畢常連忙接口道:“是啊,縣丞大人,本使看就把方魁的官司押後便是。”
江逐流卻抱拳道:“畢大人、田大人。下官對不起兩位大人了。你看外面校場上數萬百姓還在等候這場官司地結果呢。下官此時宣佈押後再審,如何面對陽這數萬父老?不如畢大人、田大人你們二人先去用飯。下官審理完此案,再去陪兩位大人。”
田方安看看畢常,畢常看看田方安,兩個人心中俱想,爲了方家兩兄弟分家產這如此小事,其他人都躲在後面看笑話,卻讓他們二人餓得死去活來的在這裡陪審。值得嗎?
就在此時,那方磊終於選定了一份家產,向帳篷前面走了過來。
江逐流看見,又悄悄地做了個手勢。
守候在帳篷外的張保又向旁邊一個衙役豎起了拇指。那個衙役立刻舉着一把紅旗,在空中搖動起來。
帳篷內,方磊走到江逐流的面前。拱手說道:“縣丞大人,方磊已經挑選好家產。”
方磊把一份家產清單交回到江逐流手中,道:“方磊選另一份家產,這份家產請縣丞大人處置。”
江逐流接過家產清單,招手把方魁叫過來:“方魁,令弟選了一份家產,這一份就留給你了。你可有什麼意見?”
方魁拿着家產清單,口中說道:“縣丞大人,你不是說,這平分家產只是我們兄弟官司的第一步嗎?那第二步呢?”
江逐流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方磊也欲開口發問。正在此時,忽然間聽到校場之外鑼鼓喧天。江逐流連忙道:“且不忙,待本縣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校場下的百姓也等得百無聊賴。雖然說天方纔斷興國寺的官司斷得漂亮。讓方魁、方磊兩兄弟平分家產的法子也着實巧妙,可是這畢竟不是方家兄弟官司地最後結果啊。衆人都等的人困馬乏,也有路遠的百姓開始退場離去。可就在此時,校場外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又把衆百姓的興趣提了上來。
江逐流來到點將臺前,畢常和田方安也跟了出來,這一刻,好奇心還是戰勝了飢餓感。
從點將臺望下去,只見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開了進了校場。有近千人之多。隊伍前面一百多人在敲鑼打鼓,在這些鑼鼓手後面。隊伍又分成左右兩列,每一列前頭都舉着一個巨大的橫幅。
畢常和田方安看着那巨大橫幅上面地字,不由得微微一驚,咦,怎麼會有這麼多百姓如此感謝方家兄弟?
原來左邊的橫幅上面寫着:黃河災民感謝方磊公子施粥之恩;右邊的橫幅上寫着:黃河災民不忘方魁公子送飯之德。
在兩個巨大的橫幅後面,還有無數小橫幅,上面寫着什麼再世菩薩、救難羅漢之類的話語。
方魁和方磊兩人也跟了出來,俱都看到眼前這奇異的場景,一時間兩人都呆在當場。他們兄弟二人在陽縣一貫是橫着走路之輩,懼怕他們的百姓多了去了,但是感謝他們的百姓從來沒有。雖然這次爲黃河災民施捨粥飯也不是他們兄弟的本意,但是最後出現這樣的場面卻是讓他們兄弟二人始料未及。兩兄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逐流退了兩步,拱手向方魁、方磊二人說道:“恭喜二位公子啊!能在陽百姓中有如此口碑,非但是你方家地榮耀,也是我們陽全縣上下的榮耀。本縣要讓你們兄弟二人地善舉上達天聽。明日本縣就寫奏本上奏朝廷,請皇上下旨表彰你們兩兄弟。”
方魁、方磊兩人面色通紅,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田方安和畢常兩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們在京畿道爲官十多年,也沒有見一個百姓送過什麼萬民傘,這方家兩個二世祖只是施捨了幾日粥飯,就贏得了數千百姓如此讚譽。
心中雖然如此做想,田方安和畢常還是走過來誇讚方魁、方磊兩兄弟年少有爲,善者仁心。
田方安、畢常兩人是方磊方魁兩兄弟靠山,他們私下裡也拜見過兩位大人,每次都被罵得狗血噴頭,何曾這樣被當面誇讚過啊。一時間兩人心中都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似乎腳已經挨不着地面了。
校場內地衆百姓不由自主地爲黃河災民讓出一條道路,這近千黃河災民且歌且舞地來到點將臺前,然後橫向分成左右排了開來。
鑼鼓聲忽然間停歇下來,一時間只有大小橫幅在北風中獵獵作響的聲音。
衆人都納悶,不知道這黃河災民要做什麼。
卻見兩個白髮長者雙手捧着一條紅色的綢緞從災民後面走出,來到最前排。
“請問方魁公子、方磊公子可在此地?”
兩位白髮長者躬身問道。
方魁和方磊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兩個白髮長者要做什麼。他們兩人偷眼望着田方安和畢常,在點將臺上,畢、田二人官職最大,又是他們各自的後臺,方
公子自然不好擅自行動。
江逐流笑着跨前一步說道:“兩位老人家,方魁、方磊兩位公子俱在此地,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找他們有什麼事情?”
兩位白髮長者齊聲回答:“我們乃黃河災民,爲感謝方魁、方磊兩位公子救我災民萬餘名性命的大恩大德,特來向兩位方公子道謝。”
江逐流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兩位老人家請上臺來。”
江逐流一揮手,立刻有兩名衙役跑下點將臺,把兩位白髮長者攙扶上臺。
江逐流對方魁、方磊兩人道:“兩位老人家找你們兄弟,你們還不上前答話?”
方魁、方磊躊躇了一下,這才走上前去,彬彬有禮地說道:“兩位老人家,我等兄弟便是方魁、方磊!”
兩位白髮老人忽然拜倒在地,高聲喊道:“感謝方魁大公子、方磊二公子!”
臺下近千名黃河災民齊刷刷地拜倒在地,跟着兩位老人齊聲喝道:“黃河災民感謝方魁大公子、方磊二公子!”
江逐流和田方安、畢常等人閃到一旁。災民們是對方家公子施禮,他們自然不能受。
方魁、方磊再是豬頭,此時也知道該怎麼做。他們連忙上前攙扶起兩位長者,口中叫道:“兩位老人家,你們諾大年齡,如此這般不是折煞我兄弟?”
然後又對臺下災民說道:“爾等快快請起。勿要如此!我兄弟不過是綿盡薄力,如何當得你等如此大禮?”
臺下近千災民又齊聲說道:“方魁、方磊兩位公子地活命大恩黃河災民永世不忘!”
這才起身。
兩位白髮長者捧着手中的紅色綢帶對方魁方磊說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這乃是我等黃河災民的一點心意,請兩位方公子佩上。”
說着便把手中的紅色綢帶斜斜地披掛在方魁、方磊身上,方魁、方磊低頭望去,只見方魁的紅色綢帶上寫着“救苦菩薩”,方磊的綢帶上寫着“濟世羅漢”。
一陣微風吹來。方魁、方磊兩人身上綢帶飄飄,“救苦、濟世”之字若隱若現,再看着點將臺上大小橫幅,兩兄弟的腰桿也挺直了不少。
忽然間兩位白髮老者放聲大哭起來,方魁和方磊頓時慌了手腳,各自上前扶着一位長者問道:“老人家。何故哭泣啊?”
兩位白髮長者抽泣着說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們兩兄弟俱是我們黃河災民的活命恩人。我們方纔過來感謝兩位公子時,卻聽人說你們兩兄弟爲了家產在這裡打官司。聽道這個消息,我們黃河災民心中難受啊。你們兩公子爲了我們黃河災民都能施捨家產,爲何兩兄弟之間不能和睦相處呢?你們兩人俱都是我們黃河災民地恩人,可是你們這官司紛爭起來,讓我們萬餘名黃河災民該哪個呢?一想到兩位恩公對我們有再生之恩卻在這裡因爲家產紛爭,我們黃河災民心中就難過啊!”
“更有那些卑鄙小人趁機造謠生事,說兩位公子施捨我們黃河災民粥飯乃是沽名釣譽。說你們兩位公子連親兄弟都不能相容,又如何會真心救濟我們黃河災民。每當聽到這話。聽到我們的大恩人被人污衊,我們黃河災民心中就如撕裂了一般。我們恨不能去找人拼命。爲兩位公子洗刷恥辱啊!”
“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們兄弟闔牆。卻會讓那些小人得利!我們兩人今日就代表萬餘名黃河災民向兩位公子求個情,請兩位公子的官司不要再打下去
方魁和方磊聽到這裡,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們兄弟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感受道行善的樂趣。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被人敬確實比被人怕感覺要好上百倍,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兩個也能被人稱作再世羅漢、再世菩薩而不是惡大蟲、五通神。可是這種感覺還沒有維持多久,便又知道了因爲自己兩兄弟的官司被人看成沽名釣譽之輩。這種感覺真是讓他們沮喪萬分。
“兩位老人家,你們莫要哭泣!”
心中雖然不是滋味。方魁和方磊還要勸慰兩位老者,不能讓他們在自己兩兄弟面前放聲大哭吧?
兩位白髮老者哭泣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我們黃河災民實在不忍心看兩位公子的善舉被人污衊。所以今日我等黃河災民在這裡懇請兩位公子,不要再爲家產打什麼官司了。你們是親兄弟,什麼不好說?相互商量一下,誰多誰少你們兩兄弟之間謙讓一下就好了,就如同你們對我們黃河災民一樣。我們黃河災民本來已經商量好了,爲方大公子你建一座長生祠,爲方二公子立一座功德碑。可是你們如此相爭,我們又該如何是好呢?”
點將臺下近千黃河災民又拜倒在地,齊聲哀聲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們能救苦救難,難道就救不了自己兄弟嗎?”
方魁和方磊尷尬地立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逐流見此情形就走上前來,對兩位白髮長者說道:“兩位老人家,且莫哭泣。你們現在這裡等候一下,待本官把你們地意思和方家兩位公子商量一下。”
兩位白髮老者這才收住了哭聲。
江逐流低聲對方魁和方磊說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借一步說話。”
方磊和方魁往帳篷那邊望去,此時天色昏暗,已經看不清楚田方安和畢常什麼表情。
江逐流把方魁和方磊請到小帳篷內,讓張保在外面守候。
江逐流開口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方纔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做如何感想?”
方魁和方磊默然。過了一會兒,方磊首先說道:“縣丞大人,官司已經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們兩兄弟還有退路嗎?”
方魁也道:“不管那些災民怎麼說,總之俺是兄長,一定要勝過方磊!”
方磊立刻反脣相譏道:“我是嫡出,要勝過你!”
江逐流臉上伸手阻攔道:“兩位公子,先莫爭執!”
他望着兩人說道:“你們現在還沒有弄明白勝負的含義嗎?你們兩兄弟爭家產爭到現在,不就是爲了勝過對方麼?可是怎
能勝過對方呢?是你們兩兄弟覺得自己勝了,還是讓勝了呢?”
“本縣覺得,真正的勝負不是在於你們自己,而是在於民心。只有老百姓認爲你們勝了,那麼你們纔是真的勝了。否則,即使你們認爲自己是大勝、狂勝,老百姓卻在嘲笑於你,那麼這麼這樣的勝利還有意嗎?”
方魁和方磊沉思不語。
江逐流繼續道:“既然勝負在民心,那麼你們兩兄弟真正的勝負就不在於誰分的家產的多少,而在於你們各自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口碑。”
“本縣認爲,你們的官司打到現在就可以做一個了斷了。首先你們實際獲得的家產應該是非常公平,沒有誰多誰少之說。這一點你們應該不會否認吧?”
方魁和方磊俱都點頭。
江逐流繼續說道:“你們的官司前後打了六年,就是別人不累你們兩兄弟也累了吧?這六年時間內你們兩兄弟能用來做多少事情?能獲得多少歡樂?可是你們兩兄弟卻用來互相算計,互相計較家產的多少。你們算過沒有,你們的人生有多少個六年?以你們兩兄弟的才幹,不去科考場獲取功名,卻在這裡整日算計着和自己兄弟之間的爭鬥,很有趣嗎?即使你們兩兄弟無心功名,那麼也可以邀請三五位知己飲酒賦詩、踏雪尋梅,甚至出入煙花柳巷。”
方魁接口道:“縣丞大人。那煙花柳巷方魁經常出沒……”
江逐流苦笑道:“即使你經常出沒煙花柳巷之中,你真正快樂過嗎?你正抱着歌姬地蠻腰之時,忽然間想起,馬上就要和方磊打官司了,我一定要想好怎麼樣託人,萬勿讓方磊贏我,想到這裡,你還會真正快樂嗎?”
方魁搖頭。
江逐流語重心長道:“現在多好。你們兩兄弟都是贏家,沒有輸家。這次黃河災民大張旗鼓地過來給你們綢帶、送匾額,還要爲你們兄弟二人建功德碑、長生祠,你們掐着指頭算算,在陽縣,古往今來享受過如此榮譽的有幾人?你們兄弟現在有了這些還不知足。難得還要紛爭下去,把這難得的光宗耀祖的榮譽給弄得一文不值,最終稱爲一個讓陽縣所有百姓嘲笑的笑話嗎?你們就不怕陽百姓以後一提起你們方家,就說你們方家出了兩個沽名釣譽之徒,假裝行善積德,卻連爲了一點點家產,和親兄弟翻臉嗎?你們這樣讓人戳着脊樑骨,以後還怎麼進入方家的祖墳,怎麼去見九泉之下的方家列祖列宗?”
江逐流這話說得非常重,方磊、方魁即使再不在乎。也不能不在乎方家的聲譽。兩人都沉思起來,對江逐流地話有所意動。但是卻苦於沒有臺階。
過了片刻,還是方魁先說話。
“縣丞大人。你不是答應過一定會讓我比方磊多一些東西嗎?”
“什麼?”方磊也有點着急了,“縣丞大人,你如此答應過方魁?你當初也是如此答應我的,說讓我一定比方魁分多一些物品啊!”
“呵呵,”江逐流微笑起來,“是啊,本縣是答應過你們兩兄弟,讓你們比對方都多一些東西。”
“現在。方魁大公子比方磊二公子多了一座長生祠,方磊二公子比方魁大公子多了一座功德碑。你們還不是皆大歡喜?”
“你!”
方魁和方磊沒有想到江逐流竟然會如此答覆他們,這也太過分了吧?把他們象猴子一樣耍得團團轉,又是施粥,又是送飯,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
“縣丞大人!方磊不服你的判決,方磊不願意就此罷休!”
方磊漲紅了臉說道。
“對,我方魁也不願意就此罷休!”
兩兄弟倒不是一定要再爭奪家產,只是他們覺得縣丞江逐流太可惡了,竟然想用這樣的判決就把他們打發走。
“呵呵,你們真的不服?”江逐流笑眯眯地說道:“別忘記了,你們在我這裡立有字據地。”
江逐流從懷裡掏出字據,在方魁和方磊兩人面前晃了晃,“這字據上怎麼寫,你們不會忘記吧?”
方魁和方磊死死地盯着江逐流。
江逐流道:“功德碑和長生祠,多好的東西,你們兩兄弟真不想要?”
方魁和方磊兩兄弟都沒有說話。
“那好吧!”江逐流走了兩步,從小帳篷後面拿起一個袋子,從裡面掏出兩樣東西,卻原來是一隻茶杯和一根筷子。
“方磊,你當初是怎麼說的?你說,只要你比令兄多一隻茶杯,你就心滿意足,那麼,現在本縣就送你一隻茶杯,讓你比令兄多一隻茶杯。”
“方魁,你當初又怎麼說的?你說,只要你比令弟多一根筷子,你就心服口服,那麼,現在本縣就送你一根筷子,讓你比令弟多一根筷子!”
“縣丞大人,你、你、你……”
方魁和方磊俱都哭笑不得,他們當初不過就是打個比方,誰能想到江逐流真的爲他們準備了一根筷子和一隻茶杯呢? WWW ●тт kΛn ●¢〇
“我怎麼樣?”江逐流繃着臉說道:“你們二人的字據都在本縣這裡,本縣也不怕你們翻悔抵賴!”
隨即,江逐流語氣一緩笑道:“好了,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本縣知道你們的心意。還是到外面領黃河災民送給你們的長生祠和功德碑吧。過了今日,本縣一定在醉仙樓擺酒,向你們兩兄弟賠罪。”
方魁和方磊對望一眼,兩兄弟長嘆一聲說道:“我們兄弟感謝縣丞大人的點化。這家產官司就到此爲止,我兩兄弟心服口服。”
江逐流點頭大笑道:“如此甚好!希望你們兩兄弟能放下心結,把這失去了六年時間補回來,你們若是還要爭個勝負,考場之上、民心之間,都是你們的戰場!”
說罷,江逐流一左一右拉着方家兩兄弟地手,邁出了狹小逼仄的帳篷。
帳篷外,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