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躬身拜倒,口中叫道:“拜見師父!”
張震上前把江逐流拉起來,嗔怪道:“徒兒,我不是早和你說過嗎?咱們師徒之間不需要這些世俗禮節。”
江逐流站起身道:“雖然不講這些俗禮,可是徒兒一個月沒見師父了,心中思念師父,自然要行一次大禮。”
張震在椅子上坐定,這才笑眯眯地說道:“好了,別騙老人家了。說什麼思念師父,你那點鬼心思我還不知道?說吧,是不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了,所以才急吼吼地把我從洛陽拉過來?”
“嘿嘿,知徒莫若師。”江逐流的把戲被張震揭破只好尷尬地笑了起來,“師父,徒兒這裡確實有個棘手的事情需要師父出馬解決。”
江逐流把方魁、方磊兩兄弟爭家產的官司來龍去脈詳詳細細地對張震述說了一遍,張震聽後不停地搖頭嘆氣,連聲道:“江舟,你還真能幹,一到京城就惹下了這麼大的麻煩。”
江逐流哭喪着臉道:“師父,不是徒兒去惹那麻煩,是那麻煩主動來惹徒兒。”
張震板臉道:“當初你到汴梁去的時候師父怎麼叮囑你的?丁黨的招攬你千萬要推辭掉,劉太后招攬你一定要答應下來。你可好,沒等劉太后那邊招攬呢,怎麼又和帝黨拉扯上關係了?”
江逐流內心對自己地這個師父並不放心。所以關於當初結識趙莘的事情就沒有向張震提起過,自然張震沒有想到江逐流和小皇帝原本就認識,所以就沒有推算出保皇黨竟然也會出面拉攏江逐流。
“師父,汴梁發生的事情徒兒也一頭霧水,比你老人家更不清楚。你老人家好歹還知道丁謂和劉太后會招攬徒兒,可是對徒兒說不光是帝黨,甚至連劉太后和丁謂爲什麼要招攬徒兒都不清楚呢。”江逐流苦着臉說道:“師父今日能不能先替徒兒解開這個謎團,你老人家爲什麼那麼肯定丁黨和太后黨人都會招攬徒兒?徒兒不過只是一個會一些術數的府學學子而已。”
“呵呵。”張震撫須長笑,“師父之所以能推算出這些,只不過是依照朝中局勢推演出來罷了。”
“師父是如何推演出來的?還請師父明示。”
張震笑道:“徒兒,你千萬莫小瞧術數,術數和天文本是一支,若是在尋常年歲。這天文術數都算是旁末之計,沒人理會的,但是如此卻是不同。”
“你在陽擔任縣丞已經一個月了,加之在洛陽時又研習了一個月的官場秘辛,想來對朝廷局勢有一個初步的把握。”
張震以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爲江逐流畫了起來:“朝堂三黨之中帝黨實力最弱,太后黨和丁黨卻各有千秋,劉太后權柄在握羽衆多,因此太后黨和丁黨之間地爭鬥最爲激烈。只是劉太后深居宮中,政令懿旨都需要通過內侍和宰相傳達才能實施。內侍雷允恭又投向了丁黨,因此丁謂的勢力漸趨上風。”
“劉太后身居高位。對朝堂的局勢自然是洞若觀火,要改變這樣的局面除非罷免丁謂的相位。可是丁謂老奸巨猾。自然也洞悉劉太后的用心。他小心翼翼地處理朝廷政務,一點小錯都不肯犯下,在這種情況下,劉太后即使想要罷掉丁謂地相位卻師出無名,若是強行罷相,一定會招致朝堂內大批丁黨的一致反對。”
“在這樣微妙的局勢下,天文術數大師的地位和作用就顯現出來了。劉太后若是藉助天象的異動來證明她的某項懿旨爲天命所歸,即使丁黨反對劉太后也可以強勢彈壓下去。有了上體天心。下順民意作幌子,誰人還敢說劉太后師出無名?”
“多謝師父教誨!”江逐流恍然大悟道:“徒兒明白了。劉太后此事還不能找普通的天文術數大師。因爲這裡面有兩個問題。第一,普通的天文術數大師計算出來的天象異動能否被朝廷衆臣所接受。第二,這些天文術數大師長期居於汴京,對朝廷局勢自然心知肚明,他們肯不肯捲入太后黨和丁黨的爭鬥當中去也是個問題。朝堂險惡,若是不小心押錯了寶,一定會粉身碎骨地。還不如袖手旁觀,雖然不能獲得重用,但是至少可以明哲保身。”
張震點頭道:“孺子可教!你到汴京,挑戰的對手乃西平王國師,若是敗了,自然一切休提。倘若你贏下西平王國師,那麼你一定名聲大震,你推算出來地天象異動還有誰人不服?太后黨自然會想方設法拉攏於你。丁謂人老成精,未必不會算到劉太后這一步,他一定會搶先下手,提前拉攏你。因此在你從洛陽到汴梁前,爲師纔有前面的話語。”
“師父神機妙算,徒兒佩服!”江逐流心悅誠服地送上一個大大地馬屁。
張震老臉一紅道:“你就別往師父臉上貼金了!神機妙算我還真當不起,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出爲什麼魯宗道會在朝堂上保你一本,帝黨一攪進這渾水當中,我的如意算盤全泡湯了。”
江逐流打蛇順棍上,連忙說道:“是啊,師父!你爲什麼沒有算到魯宗道也參攪進來,以至於讓徒兒被人發配到陽這個形勢險惡的地方。師父,你這次一定要救我!”
張震搖頭說道:“徒兒,我怎麼救你?這方家的官司牽繫到帝黨丁黨兩大勢力,師父一介山野村夫,無權無勢,能有什麼辦法?徒兒你就自求多福,好自爲之吧。”
江逐流嘿嘿乾笑幾聲,道:“師父莫要耍徒兒了。你這話哄騙別人還行,若是哄騙徒兒,還是差了一點。師父若是尋常的山野村夫,那麼上次在洛陽的時候,又如何足不出戶得到宰相丁謂五日前在朝堂的奏摺複本呢?”
“好小子,敢情你一直在算計着老頭子呢!”張震佯怒道。
“什麼算計啊?師父不要講的那麼難聽好不好?”江逐流賠笑道:“我這一點權謀心思還不是師父所傳授地嗎?若是師父不想讓我知道,當日又何必向俺提起丁謂的奏章呢?”唉,老頭子一直在想,收你
會不會收錯人了呢?”張震嘆氣道:“纔跟我兩個月此厲害,若是兩年後,恐怕老頭子也不是你的對手了。”
“師父,你這是說的哪裡話來啊?”江逐流連忙道:“徒兒永遠是你的徒兒,又怎麼會是你的對手呢?”
張震呆了一下,幽幽得嘆氣道:“世道無常,這事可真說不準呢!”
江逐流也是一呆。
“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誰讓我現在還是你師父呢?”張震望着江逐流道:“說吧,希望師父如何幫你?”
“多謝師父!”江逐流大喜道:“其實對於方魁和方磊之間的家產官司,徒弟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只是心中無十分把握。所以想請師父做後援,若是到時候他們二人的官司在我這裡解決掉,那麼師父這後援我就不用了。若是不能解決,就需要師父援手了。”
張震點點頭道:“你打算讓老頭子怎麼援手?”
江逐流道:“師父,大師兄王曾是帝黨的中堅人物,若是他肯發話,莫說是陳堯諮,即使是魯宗道也會聽上七分分。徒兒希望師父能去說動大師兄,讓他出面說服陳堯諮,必要時候讓方魁讓上一步,這樣徒兒的難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呵呵,”張震一口答應下來,“你師兄王曾本來就對陳堯諮和丁黨人衆糾纏在此等小事中不滿。讓他修書一封,也不是什麼難事。”
“多謝師父!只是此事還須師父快快去辦,距離我應承方家兄弟地最後期限不到一個月時間了。師父要先趕回洛陽,再往天雄軍,時間緊迫。”江逐流央求道。
張震詭秘地一笑,從懷裡抽出一封信來,在江逐流眼前晃了晃道:“乖徒兒,你看這是什麼?”
“什麼?”江逐流又驚又喜。他心中隱約知道大概,卻又不敢肯定。
“你一看便知!”張震把信塞到江逐流手中。
江逐流接過來一看,不由得大喜過望,他猜測地果然不錯,這是一封王曾寫給天雄知軍陳堯諮的信函。
“師父,你真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啊。怎麼提前讓大師兄寫好了這封信?”
張震得意地笑道:“乖徒兒,聽說你來到陽,我就知道不好。又見你着崔家兄妹過來請我,我就知道一定是方家兄弟這樁官司,於是爲師在來之前特意去找了你大師兄,讓他寫了這封信來。”
江逐流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又驚又喜又懼。張震這老頭子太厲害了,什麼事情都能算到,若是以後有什麼……
江逐流不敢再深想下去。
“這封信今日我就讓人送走,八日之內必能到達天雄軍。陳堯諮的回信過來也不會超過八日。再多算上一些時間,二十日內。徒兒你必然拿到陳堯諮的親筆書信。”張震爲江逐流計算着時日。
江逐流道:“如此最好。雖然陳堯諮的書信是最後手段,不一定用上。但是有個完全準備總是好的。”
說道這裡,江逐流忽然間想起了狄青的案子,張震老頭子如此厲害,說不定他看起來毫無頭緒地案子,張震卻有辦法解開謎底呢。
“師父,徒兒這裡還有一件案子需要師父幫忙。”
“還有什麼案子啊?”張震搖頭道:“什麼事情都讓老頭子來幫你解決,你還擔任這個陽縣丞作甚?”
“嘿嘿,”江逐流撓頭賠笑道:“陽兩年多沒有知縣和縣丞。陳年積案成山,徒兒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若是多給徒兒一點時間,徒兒未必破不了此案。只是時間很緊,徒兒一時間還找不到頭緒,所以才請教師父,看看師父能不能給一點提示。再說了,徒兒假如到時間破不了案子,你這當師父的臉上也沒有光彩啊。”
“呸!”張震啐了一口道:“我老頭子纔不管什麼光彩不光彩呢!”
話雖然這樣說,張震還是讓江逐流把案子向他說來。
“師父,徒兒手頭這件案子叫狄青殺人案。”
“狄青?這是何許人也?老頭子怎麼沒有聽說過?”張震皺眉道。他本來以爲是個天大的案子,沒有想到卻是一個無名小卒的案子,這樣的案子還需要勞動他嗎?
江逐流心道,師父你現在沒有聽過狄青,並不代表你以後沒聽過狄青。這可是北宋未來的一代軍神啊!
“狄青乃一軍卒,被控在陽興國寺內殺人。”江逐流解釋道。
“什麼?陽興國寺?”張震臉上紅雲一現,隨即隱去,他疾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速速向爲師道來!”
江逐流察覺出張震地異樣,心中道,莫非師父與興國寺有什麼瓜葛不成?
當下,江逐流就把狄青殺人案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又把他的勘察結果,記錄的口供也講給張震。
張震面色大變,口中連道:“心觀禪師,怎麼會是他?”
江逐流連忙道:“師父,你認識興國寺的心觀禪師?”
張震卻緩緩了搖了搖頭道:“我知道這個人,卻沒有見過。”
江逐流正要細問,張震那邊卻道:“乖徒兒,你聽爲師一句話,狄青殺人這樁案子你不要管了,速速依照京畿道憲司黃章副使的要求,把這個案子移交到京畿道憲司吧!”
“爲什麼啊?”江逐流奇道。
“乖徒兒,你就不要再問爲什麼了,有些事情你知道太多沒有什麼益處。總之一句話,你聽師父的,把狄青殺人案移交到京畿道憲司吧。”
張震卻不肯多言。
“師父,請恕徒兒不能遵照師父的意思。這狄青殺人案徒兒一定要審個水落石出。”江逐流站起來衝張震拜道。
張震沉默了一下又道:“若是你一定要審,那麼請你判決狄青乃殺人真兇便是!否則,你將大禍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