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天的氣息已經漸濃,皇宮中還掛着白幡,在秋風中瑟瑟飄蕩。
方羽慢慢踏上了大理石的臺階。
兩旁立着數百金甲武士,明晃晃的大刀架成了一個長長的刀廊。
這是一個很不友好的態度。
劉太后有足夠的理由這樣對待方羽,甚至直接派了軍隊將方羽的家抄了。
如果是別人,劉太后一定會這樣做的。
不過郭槐隱晦的在劉太后面前說了方羽幾句好話,更暗暗提醒劉太后,如果這個殺豬的真是那個進入宮中的高手的話,派軍隊去抄他的家,萬一讓他逃脫了,那將是心腹大患,還不如在宮中密佈武士,將他招入宮中後,再看情形做出殺與不殺的決定。
方羽擡頭看了一眼垂手站在宮門前的郭槐,雙方的目光在空中交錯而過,都沒有任何表情,沒有表情,那就是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還沒有到一定要你死我活的程度。
方羽沒做停留,直接走入了刀廊之中。
人生很多時候都是在賭,輸與羸,賭了纔會知道。
對於這時候的方羽來說,他不賭就是輸了,劉太后會立刻下令在這裡將他絞殺。
這裡,不光有這數百光鮮好看的金甲武士,外圍還有三千禁衛軍,宮裡面應該也有數名高手在劉太后身邊。
方羽絕沒有機會能夠擊殺劉太后,所以方羽只能賭,賭劉太后這時還沒有要殺他的意思,羸,則還有生機,輸,方羽在心裡暗自嘆息,輸了,最好的結果就是從此亡命天涯。
方羽神色平靜的走在刀廊之中,腦海中閃過各種的念頭。
郭槐的眼角微微顫動了一下,他不是個傻人,從方羽那從容淡定的神色上,他郭槐就可以和人打賭,這個殺豬的就是那夜入宮找宋真宗的那個人。
秋日還暖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卻有一種森冷的感覺。
“呔!”數百金甲武士一聲齊喝,聲音如滾雷般從方羽的頭頂炸過。
無論這些金甲武士有沒有經過殺伐的戰場,一支訓練過的軍隊最起碼有他該有的迫人氣勢,單個的普通人面對着一支這樣不懷好意的軍隊時,絕對是要出一身冷汗的。
這一聲大喝,更是憑添了幾許殺氣,那滾雷般的炸喝聲,似是捲起空氣的涌動,揚起方羽的髮絲。
獵獵,白幡招展,森冷的殺意讓秋日有些蕭瑟。
郭槐不自禁的微縮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他也是經歷過一些風浪的人,卻讓場中一觸即發的氣氛壓抑的有些不自在。
方羽臉上平靜無波,只有嘴角處微微帶有一絲嘲意,他嘲的是堂堂的劉太后竟然玩起了黑社會常玩的手段。
陽光映着刀光,刺激着人的眼睛,那個一襲白衣,從容穿過刀廊的身影,給身在窗後觀看着的劉太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劉太后微微的嘆息了一聲,不管當今的社會風氣如何的喜歡小白臉小相公,但豪情四溢的錚錚男兒,仍然會給大部分女性留下一個好印象,何況方羽的相貌不輸於那些個小白臉,更易讓女人對他抱有好感。
劉太后的性子實不輸於男人,若是出在尋常人家,也說不定就是一個巾幗英雄,不過她現在在這個位置上,所有的爭強好勝都表現在了權力的鬥爭上。
自己不得不不與人鬥,想要握住自己的命運,就只能把所有的對手打倒,劉太后常常這樣在心裡對自己說。
看到方羽穿過了刀廊,慢慢走上了大殿前的平臺,郭槐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抖動了兩下眉毛,一滴汗從額角處掉了下來,他雖是一個心中陰暗奸險的人,可此時卻不得不佩服方羽的膽識,英雄也好,梟雄也好,有膽識的人永遠都會有人佩服。
郭槐撣了撣身上想象中的灰塵,這是他一個習慣性的動作,每當有些緊張時都會下意識的做出這個動作。
郭槐往方羽迎面走去,很客氣的說道:“方公子,請。”
方羽微微一笑,心想自己那十萬白花花的銀子也不是全無效果呀,錢至十萬,果通神矣,這個姓郭的死太監這麼愛錢愛珠寶,對一個國家來說是不幸,對自己來說卻是一件好事,公孫策說的不錯,一個郭槐,可頂十個宰相對自己的幫助,今日這事似乎沒得什麼好事,還得要他從中周旋一下了。
“郭公公,請。”方羽拱手作了禮,示意郭槐先行。
其實本來就該郭槐當先領路的,方羽這樣做是表示客氣的態度。
在方羽的心中,郭槐雖然有點陰的感覺,但還談不上是個壞蛋奸臣什麼的,所以方羽對他並不是很反感,畢竟世上只爲自己着想的人還是很多的,立場不同,鬥爭難免,方羽自己也同樣爲自己着想的時候多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樣的境界,方羽是不反對別人都這麼做的,不過方羽自己明白,這種境界,自己是做不到的。
臺階上,金甲武士整齊的列隊下了臺階,在下面的小廣場上站成了一個方陣。
方羽心中苦笑了一下,這歡迎自己的方式還真是特別啊。
二
劉太后坐在一把寬敞的雕花椅上,身後是兩名宮女撐着儀仗,這是一個很正式的接見臣子的場面。
方羽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看這樣子,劉太后似乎並沒有下決心要殺自己。
在劉太后身後的紗幕後面,隱約間,方羽可以感覺到有七個高手存在,這大概就是新的龍衛了,方羽心中想到。
待晉見的那套禮節行完,郭槐退到了劉太后的身旁。
“方羽,你可知罪?”劉太后先聲奪人的問道。
殿中氣氛倏的一冷,郭槐背後的毫毛不禁立了起來,那是紗幕後七名龍衛發出的殺氣,似乎只要方羽一言不合規矩,便要立時出手將他誅殺於此。
“太后所言,方羽不明白,還請太后說清楚些。”方羽平靜的說道。
“很好,你膽子不小,竟敢這樣回答哀家,是不是認爲哀家砍不下你這顆腦袋?”劉太后的語氣中透着一絲絲森冷。
“太后您要方羽死,方羽不敢有二話,但還請太后說清楚方羽的罪行。”方羽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殿內的氣氛變得更冷,劉太后眼中利芒一閃,盯着仰頭看着她的方羽,心想此人到真是一個不識禮數的市井之徒,江湖之中那種桀驁不馴的習氣太重了,可惜了這一幅好皮囊,只怕不是一個聽話的主兒。
劉太后年紀並不大,所謂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在剛開始看到方羽時,猶如男人見到美女時的心情一樣,還真有點捨不得就這麼殺了方羽。
並非所有的女人都會喜歡小白臉的,劉太后便極不喜小白臉型的男人,宋真宗就是一個小白臉的人,無論夫妻兩人在表面上多麼恩愛,在劉太后心裡,卻是並不喜愛宋真宗的,對於有着小白臉資本,卻又充滿着桀驁不馴的男人氣息的方羽,打心裡來說,劉太后還是很欣賞的,如果她不是坐在太后這個位置上,不是爲了要爲皇室的利益考慮的話,劉太后到是願意放了方羽一馬。
“你們都先退下吧。”劉太后一擺手,示意太監宮女們先下去。
此時方羽幾乎全部的心神在對抗那七名龍衛散出的殺意,聞得劉太后之言,也沒分清楚是叫誰退下,起了身往外走去。
這七名龍衛與前五名龍衛不同,那五人在宮中十幾年,身上的殺氣與銳氣早已消磨了大半,而這七名龍衛剛入宮,身上的殺氣與銳氣正是全盛時期,方羽不得不全力以抗,與劉太后的對話就難免走了神兒。
劉太后見方羽竟然傻乎乎的隨別人退走,心中是又好氣又好笑,覺得這人似乎有些不諳世事,單純的……嗯,有些可愛,劉太后心中閃過一個這樣的詞語。
這時的劉太后對方羽到是看的更順眼了一些。
人有時就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看一個人順眼的時候,什麼都順眼,看一個人不順眼的時候,這個人做什麼都讓人討厭。
方羽退開一些之後,對方的殺氣忽的退去,方羽的心神一朗,才發覺自己背上已出了一層冷汗,這方羽與七名龍衛的暗鬥,卻是方羽輸了一招。
方羽想起那位老將軍的話,一個強不是真的強,一羣人強纔是真的強,今日,是方羽第一次輸了,也明白了老將軍對自己那語重心長的話語。
“哀家沒有叫你離開,你就這樣走了,還有沒有把哀家放在眼裡。”劉太后鳳眉一挑,站了起來,逼視着方羽。
本已緩和的氣氛,因這句話又驟然緊張了起來。
殿外的秋風刮進了殿內,吹動着殿內的紗幕蕩動着。
殿中,靜得連呼吸也不可聞,只有紗幕蕩動的微響。
郭槐偷抹了一下額角的冷汗,匆忙與一衆宮女太監出了這大殿門檻。
殿內,太讓人壓抑了,出了門檻的郭槐心中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