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致戰局完全變化的,卻是不知道何時開始出現的一句“流言”:“宗澤逃回城了!”
這是王善派人過去,向宗澤稟報他所處方向戰事情況後發生的。
王善派去的親兵找不到宗澤,被告知宗澤因身體不支昏迷回滑州城了。親兵將情況回報給王善後,王善忍不住罵了句娘。而他的罵娘被親兵認爲宗澤是貪生怕死逃回滑州城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宗澤逃回滑州的消息一傳開,宋軍將士哪裡還有信心抵抗,很快就大規模潰敗了。
宗澤所領的人馬一半左右是招撫的義軍,這些人對宗澤很是敬仰,但對宗澤手下的其他那些威望與資歷都不高的人是不太加以理會的。副將姚鵬根本不能服衆,王善、張用等人都是各自爲戰,不聽姚鵬調度。失去了統一指揮的宋軍在流言到處傳開後再也支持不住,四處潰敗了。而金軍趁勢衝殺,越加將已經不支的宋軍衝的七零八落,王善、張用及其他將領爭相逃命,金軍完全掌握了戰局的主動。
但完彥杲過河後的最重要攻擊目標就是開封,宗澤所領的人馬潰敗後,他並沒令麾下人馬追殺,只是在滑州城下瘋狂砍殺了一陣後,飛快地掠過滑州城,數萬人馬踏着冰雪往開封方向奔去。
滑州以西方向的黃河岸邊,最終留下了近兩萬屍體及傷者,宋軍的佔大部分。放眼看去,到處是一片狼籍的慘狀,即使呼嘯的風雪都不能遮掩,白雪的樣子已經看不到,入目可見的都是鮮紅的血腥。
金人的攻擊方式是戰前任何一個宋軍將領都沒想到過的,無論是宗澤還是折彥質,或者王晨、李綱。他們都認爲,金人過河後,肯定會先將鄭州、滑州等扼守開封北面的兩座大城攻佔,以消除自己退路上的威脅,免得戰局不利的情況下,後路被截斷。但金人過河後,根本沒集中兵力攻擊這些城池的打算,其他那些城池也是繞過,直接攻開封去。
兩路金軍根本沒考慮後路,並不是他們不害怕後路被截斷,而是他們另有打算。
顏杲與完顏宗翰雖然面和心不和,但他們在過河前還是制定了後續的戰略安排,那就是對於開封北面及兩側的所有城池都不攻擊,掠過所有有宋軍把守的城池及工事,直接攻擊開封。他們認爲,宋軍是不敢出城與大金軍隊野戰的,即使敢出來,幾個回合就給大金軍隊衝散擊潰。基於這樣的考慮,他們制定的策略就是,繞過一切能繞過的城池及宋軍的工事,直接突襲開封,準備儘快將開封城攻下。
如果能攻佔開封,那後續一切都不在話下了,無論是糧草補給還是歸路問題都能得到圓滿的解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金人已經做過一次了,這次依然能成功的,只要將開封城攻下,將小皇帝趙諶擒獲,一網打盡宋朝那些一力抗金的人物。待天熱時候,他們就可以滿載而歸,非常從容地離開。
如果戰況不利,沒辦法將開封攻取,那他們也不會從鄭州和滑州一線北歸,而是會率軍攻向大名府、開德府方向,與完顏昌的東路軍東西平攻,殲滅趙構的人馬,盡佔山東及江淮之地。並會對趙構示好,只要趙構願意合作,金人會擁戴其爲大宋皇帝,並會替他從趙佶和趙桓那裡討到詔命,讓趙構“合法”地當上皇帝,與趙諶爭奪天下,讓大宋內部起亂,大金國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趙構的表現雖然有了巨大的變化,但金人知道並不全面,他們沒放棄對趙構的幻想,想利用趙構讓大宋內部起分裂,他們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完顏宗弼與王晨作戰失利後,金國內部只把王晨所領的殿前司禁軍當作戰力比較出色的軍隊看待,對其他人馬的戰鬥力評價依然如從前一樣,完顏昌渡過黃河,攻佔了山東境內許多城池,兵鋒指向江淮之地後,他們這種想法更堅定了。劉光世、張俊、韓世忠幾十萬人馬望風而逃,無論是完顏宗翰還是完顏杲都認爲東南一線的人馬不會拼死抵抗的,那些軍隊不過是一觸即潰的烏合之衆。
即使不能攻下開封,那他們也是有實力將山東及黃河以南,長江以北那一帶掃擄一番的。能將這一帶掃擄一番,那這次南侵也不能算是完全失敗了。
金國上層也相信,雖然現在趙構好像要與大金軍隊拼命,但他們依然認爲,只要給他安慰與好處,比如將趙構的母親韋氏及幾位妃子邢妃、姜妃放回來,並許以皇位的誘惑,那這位原本想登基稱帝的趙宋皇子,不可能不心動的,即使趙構知道自己的母親及妻妾們遭遇凌辱也是一樣。而且這段時間金人已經另外對待韋妃及邢妃、姜妃了,他們還準備將這幾個女人送回來,以對趙構示好。
因爲已經謀劃後後續的安排,完顏宗翰與完顏杲的人馬在艱難地渡過黃河後,沒有任何顧忌,放心大膽地直往開封撲過去,不去理會鄭州與滑州這兩座堅城,也沒有派兵攻打沿途遇到的那些城池及堡壘。大雪雖然給他們的行進帶來了麻煩,但給宋軍的防守帶來的麻煩更大,許多防禦工事因爲冰雪而失去了作用,而那些河流、水塘、湖泊都能成了通途,金軍可以借道通行了。在渡河前金軍的細作已經將這一帶形勢打探的很清楚了,他們在渡過黃河後,也以這種天氣下能達到最快速度行進起來。
守衛鄭州一線的折彥質及鎮守滑州的宗澤都沒料到金人會這般玩命地打,其他人也是一樣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可以說整個大宋朝堂上,沒有一個人會料到金人如此不顧一切地作戰,戰前對這樣的情況沒有更多的佈置,城外攔截的人馬基本沒有,繞開城池及後續修建的防禦工事的金人很快就脫離了折彥質部的追擊,還有宗澤部的糾纏,往開封方向行進了。
完顏宗翰部先過河,這部人馬也比完顏杲部先行擺脫宋軍的糾纏,先一步開始在黃河南岸狂奔起來。在渡河及後面與折彥質部的戰鬥中,完顏宗翰的人馬折損了大概五千餘人,大部都是僕從的漢軍、渤海、舊遼軍隊等,女真軍士損失並不多。相比較,完顏杲部的損失就大了很多,他部在脫離宗澤人馬的糾纏後,大概付出了六千人馬的損失,當然大部分也是充當炮灰的僕從軍,女真騎兵損失了約一兩千騎。僕從軍的損失對於金國來說是不傷及根本的事,但女真騎兵的損失他們就肉痛了,就如上次完顏宗弼的人馬遭到的慘重損失一樣。
鄭州及滑州到開封城的距離大概在一百六七十里,滑州到開封的距離稍遠一點。但依金軍的行進速度,如果中間不休息,那一天一夜肯定可以抵達開封城下。完顏宗翰與完顏杲都知道,這種天氣情況下,宋軍要將他們過河的消息傳報給開封的守軍是非常困難的。只要他們加快速度行進,那宋軍派回去報告情況的快馬,是跑不過他們的。而且他們在行進過程中,可以捕殺宋軍送情報的快馬。如果開封的宋軍沒有接到消息,那他們就可以出奇不意地對開封發動突襲。想到這些,先一步脫離宋軍糾纏的完顏宗翰,也下了死命令,要麾下的人馬,連續不休息地行進,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
上一次折戟在奔襲開封征程半路上的完顏宗弼,自請命率前軍衝殺,他要報上次失敗之仇,給王晨以一點顏色看看。完顏宗翰也答應了完顏宗弼的請求,令其率一萬女真精騎及兩萬僕從人馬,作爲此次攻打開封的先鋒軍。完顏宗翰也告誡完顏宗弼,不要與宋軍糾纏,只要儘快攻到開封就行了。
不需要完顏宗翰的吩咐,完顏宗弼也是會這樣做的。
完顏杲所部人馬採取的策略也是差不多,他令其麾下的完顏銀術可率兩萬人馬作爲前軍先鋒,以最快速度行進,爭取早日與完顏宗翰合軍。過河時候遭到的頑強抵抗讓完顏杲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知道,接下來的戰事中如果不與完顏宗翰配合好,那兩部人馬都會損失很大的。
爲了大金國的利益,他暫時將內部的權力爭鬥放一邊,先取得戰事的勝利再說。
完顏宗翰在這一點上的想法與完顏杲差不多,他從黃河一線宋軍的抵抗程度的強度中感覺到了如今的大宋沒上兩次那樣好征服了,如果兩路人馬不齊心合力,那根本不要想取得這次南征的勝利的。
折彥質在發現宋軍根本沒攻擊鄭州的意思,只是掠城而過,直接撲向開封后,大驚失色之下立即帶領人馬追擊,並派出幾路報信的使者準備將消息報告給開封的李綱與王晨。
宗澤部派出的傳報消息的快馬也在往南奔馳的路上。
不過讓所有人都沒料到的是,就在完顏宗弼再次率軍快速奔襲開封的時候,他已經接到了金軍很快就要抵達開封城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