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2 故地、故人
此時如果突然北上皇帝會嚇死的,就算之前沒懷疑攝政王與北方几省的通牒有關,現在也不得不懷疑了。走之前必須先和趙傭談談,讓他安心。
如何安心呢?光憑嘴說是沒人信的,辦法只有一個,把兵權交出去。不管軍事委員會是否準備好了,哪怕現上轎現扎耳朵眼也得硬着頭皮頂上,這也算是對現任內閣的一個考驗。
元宵燈節是大宋最熱鬧的節日,場面以開封爲最。雖然新政連帶着也改變了不少舊風俗習慣,甚至連宮女和太監也有廢除的趨勢,但對節日並沒半點影響,反倒隨着民間財富的增加而愈演愈烈。
今年的燈節皇帝依舊會到東華門與民同樂,還要燃放煙花助興。據說這玩意是大名府工坊無意中開發出來的,原理就是以前的火箭,民間有少量售賣,價格不菲仍舊供不應求。
但開封百姓不知道的是,大規模燃放煙花並不是首都的專利,此時的湟州城纔是煙花的海洋,不僅規模比開封大,品種也更多。
有一些威力過大,不適合在人員稠密城市裡燃放的品種,也被越來越彪悍的拓荒民們買來,放起來真是愛誰誰,傷了自己算活該,傷了別人有官府評判賠償,真想不了那麼多,先高興算逑。
另一個不一樣的是開封燃放的煙花都是政府出錢購買的,算是皇帝與民同樂。湟州燃放的煙花都是當地富商、大農場主自己掏錢買的。官府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排足夠多的警察和醫護人員,一邊維持秩序一邊準備救死扶傷。
湟州省的高官是個老頭,鬚髮皆白,當年洪濤剛入湟州的時候差點把他當勾結匪盜的黑官員宰了,小二十年後,年近七十的老劉鬆反倒成了封疆大吏,乾得很是不錯,找誰說理去。
此時他正帶着湟州省一干官員站在臨時搭建的觀禮臺上陪洪濤觀看煙花表演,同時接受百姓歡呼。忙碌了一年,直到這時候纔可以稍微鬆口氣。
但也鬆不了幾天,上一年的結束又是下一年的開始,任何一年幹不好,那些越來越挑剔的代表們都不會答應,搞不好就得灰頭土臉下臺。
洪濤早上剛剛抵達,還沒過通川堡就被當地人認出來了,然後護衛隊越來越龐大,到湟州時屁股後面已經跟了上千人。要不是提前通知了當地官府,新軍估計就該出動攔截了。
湟州人民很熱情,尤其對這位改變了他們命運的人無比優厚,老年人就像迎接遠方的兒孫回家,年輕人則把自己當成了長輩,真心真意歡迎。如果洪濤樂意,他能挨家蹭一頓飯,一直蹭到銀川去,好幾年不用起火,什麼金貴吃什麼。
“你們這屬於偷師吧,搶了人家大名府的好買賣,不太地道。”今天這個場面也不是光爲了過節,多一半是因爲自己的到來。即便這麼近距離的觀看煙花表演確實有點危險,洪濤還是決定全程參加,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大人言重了,它大名府憑什麼獨佔此物,要說造火箭咱不敢和魏橋鎮比,但也比大名府早多了。當年大人帶領新軍圍攻甘州時,就以煙花爲聯絡信號,說起偷師,也是大名府先偷了大人您的!”
觀禮臺上不光有湟州官員,還有訛力命帶領的涼州官員。他已經不再提重振家族的事兒了,把族人都接到了湟州和涼州兩地,踏踏實實的當起了宋人。
他本人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甘州戍衛,還水淹過入侵的幾萬西夏兵馬,在涼州民間風評不錯,第一任涼州高官順理成章的落在了他頭上。
“老訛啊,這麼多年了你心裡這股子怨氣還是沒消散乾淨。這次逼宮的事情就是你起的頭吧?以後少和他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爹混,學不了好。小子,你爹不敢來,是不是怕我把他掛在木杆上?”
如果讓洪濤選,訛力命真不是涼州高官的第一人選。他的處事方式太過激烈,倒是很符合拓荒民的性格,但也容易與朝廷發生矛盾,長遠看起來沒好處。
別看湟州、涼州和銀州三地能團結一心,側翼還有吐蕃王溪羅撒坐鎮,但要真和朝廷鬧翻,王大和王三的新軍一來,依舊還是失敗的命運。
強大的地方勢力只能對抗以前的大宋朝廷,目前的大宋已經沒那麼軟了,依靠全國之力和完備的軍事工業支撐,就算他們和金國聯合在一起也是枉然,無非就是多拖一些時日而已。
洪濤這次來就是不想看到自己人打自己人,新軍對壘新軍,誰勝誰負都是輸,憑白讓外人看了笑話。但溪羅撒沒來,只把他的大兒子貢齊派過來當代表。
也不能稱爲小夥子了,轉眼間當年跟在溪羅撒身邊的小屁孩已經成了三十多歲的壯漢,據說他的大女兒明年就要出嫁了。
“司帥明察,老父親確實重病纏身無法遠途跋涉,來之前還懇請司帥能駕臨青海城見上最後一面,說是有些承諾還要司帥當面點頭才放心。”
貢齊沒被洪濤這些話嚇住,他也算從小就跟在這位大宋高官身邊的人了,還在兒童團裡混過兩年,要不是學習太差說不定就真成了兒童團的正式成員,最終會不會變成吐蕃王子很難講。
“唉,時間過得真快,我們都老啦。回去和你爹說,我怕是無法去青海城看看他的傑作。不過請他放心,以前的諾言依舊算數,但最終能不能履行還得看你繼任之後的做爲。上個月在學院裡見過你弟弟,他的學習成績不錯,還有一年多就該畢業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和總理打個招呼,讓他儘快回家看看。”
溪羅撒近兩年的身體情況確實不太好,這些事瞞不住王十的委員會。一想起當年的情景洪濤忍不住有些黯然,王安石、司馬光、神宗皇帝,包括自己和溪羅撒還有劉鬆、訛力命他們,按歲數有些不算一代人,但按時期算應該都算在同一個舞臺上表演過的人。這一幕行將落幕,一批演員也就該下臺了。
“多謝司帥此時還能念及舊情多加照拂,只怕大宋朝廷又要構陷忠良,過河拆橋。”貢齊還是年輕,和他爹當年一樣沒有隔夜的屁,說話太直。煙花還沒看完呢就忍不住提起了正事,也不琢磨琢磨這種事應不應該從他這個外人嘴裡先說出來。
“沒錯,大宋皇帝靠不住,當年若不是他叔叔,夏人也沒機會攻打甘州。要不是大人救兵來的快,甘涼路怕是早就不姓宋了。”
有人開了頭,訛力命立馬附和。他對高層的互相傾軋還是挺有心得的,畢竟曾經深受其害,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有個風吹草動就能勾起舊傷。
“劉高官,你也是這個意思?”這兩位全是痛快人,心直口快,唯獨劉鬆沒急着表態。
“姬夫人和下官並不想逼迫朝廷,生怕誤了大人的事。可代表會做出了決議,下官也違背不得。”要不說人老奸馬老滑呢,劉鬆的回答很巧妙,一方面闡述了他的態度,另一方面又闡明瞭他的處境,兩邊都不得罪。
可該辦的事情他可一點都沒少辦,最先切斷內地商路的就是湟州,由於有了涼州和青塘的保護,湟州不用擔心身後,把新軍和民兵幾乎全都派往了蘭州、熙州、河州,向東威逼秦鳳路,向南威懾川陝四路的北側出口。
一旦談崩了,十日之內就能佔據金牛道,把川陝四路新軍的北上途徑生生堵死,僅靠秦鳳路一個方向,大宋新軍還真不太好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