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別衝動!”嶽明感覺喉嚨有些發哽,使勁兒吞了口唾沫才緩聲說道,“你們聽我說兩句。”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卻十分管用。大家一看施家姑娘攙着一個病歪歪的人從屋裡走了出來,仔細一瞧正是他們今晚要找的大貴人嶽明,於是全都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就等着嶽老太爺發號施令了。
其實嶽老太爺也是受了同族一些人的蠱惑。他正在吃完飯就得到彙報,他們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嶽明考中了進士,並且還高中前三十名,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可是這些前來彙報的人又聒噪着說,嶽明從京城回家的路上,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正好被清晨冒雪進山打獵的施家父子所救,現在老施頭正在忙着張羅他女兒和嶽明的婚事,說不定咱們的嶽明稀裡糊塗地就當了人家的上門女婿了!
嶽老太爺是個火爆脾氣,一聽此話勃然大怒,“啪”的一聲就將碗筷放下。這還了得,嶽明可是他們岳家近百年來唯一一個取得功名的人,以後光耀門楣,將岳氏一門發揚光大的重任就全靠嶽明這孩子了!沒想到那個整天揹着藥箱子走街串巷的老施頭,居然想着將他的寶貝孫子搶去當上門女婿,對他們岳氏一族來說,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啊!
嶽老太爺當下就發了他的雷霆之怒,一聲令下召集了全族的幾個年輕後生,當夜就從嶽官屯出發,要連夜搶回嶽明。他們一行人還沒出村子,知道內情的人就越來越多,不等嶽老太爺招呼,那些人也就主動地加入到了這支隊伍中來。
嶽老太爺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更沒想到施家父子雖然人單勢孤,卻並沒有被他們的氣勢震住。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老爺子是個要臉面的人,他們百十號人也不能被一個老頭和兩個娃娃嚇得鳴金收兵啊!
哪知道施家的那兩個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站到那兒竟然沒有後退半步!雙方一旦衝突起來,那局勢可就不宜控制了,弄不好還得連累這些族人一起吃官司;一想到這些可怕的後果,老爺子心裡一哆嗦,頓時也有點兒怕了。
正在嶽老太爺騎虎難下的時候,一看嶽明被施家丫頭從屋裡攙了出來,老頭就知道事情有了轉機,立即就坡下驢,衝着身旁的那些人大聲喝道:“你們這些混賬小子,沒聽到你們的嶽大老爺發話了嗎?——都給我退後三尺,一切全聽嶽大老爺吩咐!”
嶽明一聽此話,心裡忍不住一樂,自己怎麼轉眼之間又成了什麼嶽大老爺!不過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就在施靈靈的攙扶下走過去,對這嶽老太爺略一彎腰道:“見過老太爺!”
雖然以前嶽老太爺根本沒拿嶽明當人看待,就是這最近幾次嶽明參加趕考,那也是老大的不情願,錢能少給就儘量少給,吃的用的能不帶就千方百計地不讓他帶。可是誰知道老天爺竟然如此垂青這小子,兩次考試下來,竟然成了一個堂堂的舉人!
看着未來的朝廷官員在他面前如此畢恭畢敬的樣子,老太爺頓時心花怒放,哈哈一笑,走過去就把嶽明給攙住了,還沒開口,涎水就流了一脖子子,哆哆嗦嗦地說道:“哎呀,真是我的好孩子啊,爺爺聽說你病了,快讓你太爺爺我好好看看……”
根據剛纔這個老太爺和施老伯的對話,嶽明早就明白了這老頭齷齪的心思,不過他知道在這個時代,人的宗族意識都很濃厚,家族等級森嚴,誰也無法逾越,於是只好假惺惺地應承了幾句,轉過身來衝着大家呵呵一笑:“各位叔叔大爺們,各位大哥哥小兄弟們,你們看我這身體不是挺好的嗎,——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用不着大家擔心掛念——啊,這個……這個大家就請回去吧!”
大家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兒,聽這口氣,哪像這麼多年整天像個悶葫蘆一樣的那個窩囊小子?不過現在這小子搖身一變成大老爺了,說出的話連老太爺也不敢當面違拗,於是全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嶽老太爺。
嶽老太爺一聽這小子的口氣還真把老施頭這裡當成家了,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激動,頓時老淚縱橫,突然拉住嶽明的手,哽咽道:“明兒啊,怎麼,你難道不回家了?——我的老天爺啊,各位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啊,你們都睜開眼瞧瞧吧!咱們嶽姓源遠流長,而我們這一脈就源於遠古的姜氏,那可是出自顓頊帝近臣、首任太嶽伯夷的後裔啊……”
嶽明沒想到這個老頭肚子裡還真有點兒貨,作爲嶽姓的傳人,還真沒聽說過。ashu8他看老爺子說得痛心疾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雖說有些不忍,可是一想這老頭以前的所作所爲,心裡覺得異常痛快,就假惺惺地拉住老頭的手,不動聲色地接着往下聽。
“明兒啊,你可知道,咱們嶽姓一族在上古時期就是皇族的近支,始祖伯夷也是流傳千古的大賢。可自夏商起,一直到如今的大宋朝,三千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冷落,咱們岳氏一脈就從來就沒有出過一個光照千秋、流芳百世的大人物了!如今,我夜觀天象……”
嶽明心裡暗自發笑,不能再讓這老頭胡謅下去了,不然等會兒我就該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太白金星轉世了,於是急忙安慰道:“老太爺你就放心把,這兩天我這身子骨兒還有點兒虛,人家施老伯的醫術還是相當高明的,我就在這裡先調養兩天,等我的身體好了,就回家去!”
嶽老太爺一聽嶽明說的不卑不亢,何況他心中有愧;嶽明拋棄前嫌已經讓他感謝上蒼了,哪裡還敢強求,轉過身來就要號令族人撤退。嶽明一看滿天的烏雲已經散了,剛想和施靈靈回屋去,沒想到人羣之中突然又蹦出來一個三角眼的中年漢子。
三角眼的漢子上前就攙住了嶽明,看着旁邊的施靈靈道:“小明啊,我可是你的親叔,你可不能犯糊塗啊……現在你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這老施頭齷齪的想法誰不知道,那就是要讓他的女兒嫁給你,要攀我們岳家的這個高枝兒!”
嶽明不知道此人是誰,不過一聽他說的那些話也知道不是什麼厚道人,剛想出言反駁,就見身邊的施靈靈把頭一低,眼睛一眨,兩顆晶瑩的淚珠從長長的睫毛中沁了出來,那委屈的模樣看得讓人心裡一顫。
老施頭一看自己的女兒受了別人的譏諷,還沒等嶽明說話,大踏步地走上前來,衝着那個中年的漢子冷笑道:“親叔?我說你也配提親叔這兩個字?我行醫多年,走街串巷,什麼不知道啊,當初嶽明的爹孃雙雙去世,孩子孤苦伶仃的時候,你跑什麼地方去了,你這個親叔怎麼沒影兒了?到如今孩子出息了,你這個親叔卻屁顛兒屁顛兒地蹦達出來充大尾巴狼了,我就替你害臊……”
“爹!”施靈靈抽泣着喊道,“——你就別說了,等嶽公子的病好了,你和哥哥就把嶽公子給他們送回去,咱們……咱們惹不起他們岳家的人!”
嶽明一看施靈靈哭得傷心至極,花枝亂顫,猶如梨花帶雨,心裡一陣大爲心疼,想起這麼一家淳樸善良的人爲了自己,今夜受盡了驚嚇和屈辱;並且他們還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可真是造孽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嶽明心頭火起,大呼一聲,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雙手一甩,對着滿院子的人大聲道:“你們大家都聽好了!我嶽明現在鄭重宣佈:施靈靈今後就是我的女人,我們今後一輩子不離不棄,施老伯就是我的岳父大人,還有……還有施崢、施勇他們就是——就是我的大小舅子,今後誰要是跟他們過不去,那就是跟我嶽明過不去,我……我***非找他拼命去!”
如果嶽明幾個月前說出這番話來,人們准以爲他發瘋了,精神肯定有些不正常,可是現在卻不同了,他可是朝廷堂堂的舉人!別的不敢說,最起碼在這方圓幾十裡的屯子裡還是沒人敢當面頂撞的。
宋朝皇帝殿試錄取的進士分爲三種,一等稱進士及第,二等稱進士出身,三等稱賜同進士出身,這些人在殿試過後無需再參加吏部的考試就將被直接授予官職。按照嶽明的成績,那可是禮部省試的前三十名,鐵桿的一等進士,最次也是個進士出身,他現在說出的話誰敢違背。
這些人雖然世世代代住在這窮鄉僻壤的山溝裡,可是這朝廷科舉的制度他們還是知道的,現在一看嶽明竟然當衆認下了這門親事,一下子全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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