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範正的邪方東坡肉一出,申王立即扭虧爲盈,原本彈劾範正的官員頓時大失所望。
朝中雖然一致承認趙煦的皇位正統性,然而很多頑固守舊派依舊對愛用邪方,鼓吹變法的範正沒有好感,一有機會就不遺餘力地將範正從官家身邊趕走。
然而有時候明明大局已定,範正卻用一個個邪方扭轉局面,讓他們大爲挫敗。
“邪醫範正!”
趙挺之咬牙切齒,心中憤恨不已。
範正讓他最疼愛的兒子趙明誠判刑三年,然而他卻一直對其無可奈何,這讓他備受煎熬。
“趙大人,雍王趙顥還沒有離開汴京,御史臺是否還要繼續彈劾?”忽然一個御史前來稟報道。
“雍王還沒有離京?”趙挺之訝然道,
要知道經過朝堂集體彈劾,太皇太后已經命令雍王趙顥限期赴任淮南節度使,如今已經過了期限,竟然還沒有離開。
御史苦笑道:“原本雍王已經答應離開,可是臨走的時候,雍王世子突然生病,雍王就上奏下旬離京。”
衆人皆知雍王已經是困獸猶鬥,哪怕是一些上不上臺面的理由,他也用了出來,只求多留在開封城一段時間,讓太皇太后回心轉意。
趙挺之心中一動,如今他仰仗着太皇太后當政,不喜範正,才勉強保住位置。
如果有朝一日,官家親政,範正如同王安石一樣得勢,又豈能還有他的好果子吃。
“如果雍王登基的話…………。”
趙挺之心頭一跳,越想越是激動。
如果他相助雍王登基,不但可以落個從龍之功,日後打壓範正,救回兒子還不是輕而易舉。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雍王世子有病,我們若是逼迫過急,恐怕會引起太皇太后不悅。”趙挺之爲雍王開脫道。
御史聞言,頓時想起太皇太后和雍王趙顥的母子之情,本來太皇太后就不願意讓趙顥離開汴京,他們又何必再做惡人,再說,雍王還能一直找理由留在開封不成。
是夜!雍王府!
“母后還是沒有鬆口!”
雍王趙顥仰望漆黑的夜空,心中一片冰冷。
不同於李恪非迫不及待地離開汴京,他可是絞盡腦汁強留開封。
如今一旬即將過去,母后依舊沒有下旨留下他的意思,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再次引起朝野反對。
“啓稟王爺,有一大人來訪,不肯透露姓名,只是自稱是王爺故人。”忽然下人前來稟報,並遞上一個信物道。
“快快有請!”雍王看着信物,心中一動道。
很快,一個黑袍人來到雍王面前,藉着昏暗的燈光,赫然正是御史中丞趙挺之。
“雍王別來無恙!”趙挺之拱手道。
趙顥冷笑道:“本王的情況趙大人又豈能不知,既然爾等已經放棄本王兩次,爲何今日又來見本王。”
趙顥之所以謀劃那個位置,並非沒有支持者,然而這一次他卻引起了集體反對,讓他大受打擊。
趙挺之搖頭道:“並非我等不支持雍王,而是太皇太后不支持雍王,殿下還不明白嗎,你想要得到那個位置,必須得到太皇太后的支持,否則萬事皆休。”
雍王聞言頓時沉默。
第一次是母后爲了權力,放棄了他,而這一次,母后已經老了,已經到了交接權力的時候,乃是他最後的機會,而母后卻選擇再次放棄他,讓他離京。
雍王無奈搖頭道:“太皇太后過於心善,官家實在陰狠毒辣,竟然拿一衆皇子的性命要挾母后,如今我說什麼母后恐怕也不會相信的。”
何止是高太后不信,就連他自己也不確定登基之後,是否一定能夠容得下趙煦等一衆皇侄。
趙挺之搖頭道:“太皇太后雖然優柔寡斷,然而她卻一心爲國,能夠讓她改變主意的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大宋的危亡。”
“大宋危亡?”雍王不解道。
趙挺之眼神毒辣道:“如果官家一直蟄伏,等到太皇太后去世之後再暴露變法意圖,雍王殿下將沒有一絲機會繼位,然而自從範正成爲太醫之後,官家卻一改之前蟄伏之態,屢信範正邪方。固然能夠得勢一時,必將成於邪方,敗於邪方。”
雍王心中一動,鄭重道:“還請趙大人教本王。”
趙挺之冷笑道:“既然範正鼓動官家變法,雍王殿下何不順水推舟,說動太皇太后讓官家有機會變法,唯有如此,方可讓太皇太后明白,誰將是大宋的中興之主,誰纔是大宋的亡國之君。”
雍王聞言怦然心動,衆人皆知趙煦最爲推崇新法,然而太皇太后最容易厭惡變法,只要趙煦推廣新法,定然會加劇太皇太后的厭惡。
佔據大多數的保守派將會看清趙煦的真面目,倒戈於他,皆是他將徹底扭轉局面。
趙挺之和趙顥密議一番,趙挺之叮囑道:“這將是雍王殿下最後一次機會。”
趙顥凝重點頭,與其這樣狼狽離京,還不如放手一搏。
第二日!
雍王正式宣佈離京,隻身跪在皇宮外,只求臨走前再看太皇太后一眼。
高太后大發惻隱之心,最終點頭同意。
垂拱殿內,母子二人再次相見,雍王含淚道:“此去一別,不知是否日後還能和母后活着相見,請恕孩兒不孝。”
高太后心中大悲,她已經年老,自知時日無多,自然希望兒子陪伴。
然而高太后並未昏庸,搖頭道:“你莫要怪母后絕情!錯就錯在你不該仗着恩寵,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孩兒沒有…………。”趙顥連忙辯解道。
高太后重重拍在扶手上,怒喝道:“伱沒有,你真當哀家年老糊塗,若非你指使孝兒,孝兒又豈能構陷官家,此次你必須離開汴京,大宋已經經不起動盪了,不能再將僅存的國力進行無謂的內耗了。”
面對高太后的斥責,雍王不憂反喜。
他知道母后的心思果然被趙大人猜中,她爲了一心爲國,可是爲了皇位傳承穩定,將他放逐出汴京,那也有可能一心爲國,廢官家而立他。
當下趙顥仰頭直視高太后,第一次直言道:“不錯!孩兒的確是起了心思,然而孩兒卻並非爲了一己之私,而是爲了母后,爲了大宋江山。”
高太后震驚地看着一直孝順的兒子,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逆子,枉你讀聖賢之書,難道你就忘了君臣之道嗎?”
趙顥豁出去道:“母后,這大宋江山並非只是一人之下江山,而是我趙家之江山,太祖太宗之時,曾經立下金匱之盟,兄終弟及,當日皇兄病逝,按照金匱之盟,理應孩兒登基。”
“金匱之盟!”
高太后心中一虛,金匱之盟乃是太祖趙匡胤和太宗趙光義的母親昭憲太后所定,其目的是爲了吸收五代十國相繼滅亡的教訓,就是因爲繼承人太過於年輕,無法把控局面,想要國家長久,接班人必須要有一定的資歷和威望。
於是定下了金匱之盟,兄終弟及。
趙匡胤——趙光義——趙廷美——趙德昭…………先傳三兄弟,再傳給趙匡胤的兒子。
當初神宗去世,現存皇子中年歲最大的趙煦也不過十歲,的確符合金匱之盟的條件,朝中立雍王趙顥的呼聲很高,而最終高太后選擇支持趙煦登基。
“金匱之盟?”
高太后搖頭失笑,金匱之盟看似美好,然而實行起來卻是困難重重,趙光義登基之後,先是逼死趙德昭,又誣陷趙廷美,最終讓金匱之盟名存實亡。
當初神宗病重之時,拉着高太后的衣角苦苦哀求,很顯然就是不想趙德昭的悲劇重演,而再加上她爲垂簾聽政大權,最終秘密讓樑惟簡爲趙煦趕製龍袍,造成趙煦登基的既定事實。
趙顥臉色猙獰,繼續道:“孩兒乃是母后的嫡子,如果趙煦乃是皇兄的嫡子,孩兒絕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而官家母親不過是低賤的宮女出身,一介庶子安得覬覦皇位?難道皇家真的要封朱氏三個父親皆爲太師太保嗎?”
趙顥繼續用趙挺之所教的第二招,利用高太后看不起朱氏的出身,來達到目的。
朱氏的父親名爲崔傑,乃是平民出身,在她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李氏改嫁朱士岸,改姓爲朱,後來又將她託付給一位姓任的親戚撫養,因此朱氏就有了三位父親。
後來朱氏進宮爲御侍,得神宗寵幸,先後生下二子五女,長子就是趙煦,雖然高太后立趙煦爲帝,然而卻極爲看不起朱氏。
至今在朱氏的待遇上一直壓制,直到最近向太后出面,這才提高朱氏的待遇,然而最重要的皇后之位,她卻一直未給朱氏。
“放肆!朱氏乃是你的皇嫂,又豈能是你所詆譭的。”高太后嚴厲斥責道。
然而趙顥熟知母后性格,已經從母后聲音中聽出了鬆動,當下繼續道:“兒臣覬覦皇位,還有爲母后考慮之心,母后一力打壓朱氏,官家作爲親子又豈能不知,再則官家已經到了親政的年齡,母后並未還權,官家又豈能不心懷怨恨,母后就不考慮身後事嗎?”
高太后心中一震,她又豈能不知道趙煦對她的不滿,尤其是趙煦明明已經到達親政的年齡,而她始終把持大權。
高太后強行辯解道:“我並非貪戀權力,而是官家還過於年輕,無法把控朝堂。”
她剛纔否定金匱之盟,如今卻用金匱之盟爲自己強行辯解。
“而且官家如今變了!已經變得不同了!”高太后最後又加了一句,爲自己增加說服力。
雍王趙顥冷笑道:“母后所說的是範正入宮後的表現吧!範正此人行事詭異,愛用邪方,鼓吹官家變法,以兒臣看,官家的轉變定然是出於範正教唆,故意麻痹母后,等到官家親政之後,定然會重啓新法,禍國殃民!到時候大宋危亦。”
“重啓新法?”高太后臉色一變,當初王安石變法所造成的天怒人怨,連她在後宮中也是有所耳聞,再加上她思想保守,一上臺就支持司馬光全面廢除新法,趙煦日後親政重啓新法,那豈不是打她的臉。
“那時哀家已經在九泉之下了,新法舊法已經和哀家無關了。”高太后無奈道。
趙顥痛心疾首道:“太皇太后難道就忍心看着大宋江山毀於一旦嗎?”
高太后臉色一變,冷聲道:“你讓哀家如何做,扶持你繼位,你能確保遵守金匱之盟,還是會殺子還政!”
趙顥鄭重道:“孩兒不能保證會遵守金匱之盟,更不會殺子還政,但是孩兒可以保證讓官家和一衆皇侄榮華富貴一生。”
高太后看着真小人的趙顥,心中一嘆,如果趙顥真的違心說會殺子還政,或者說是百年後會傳位於神宗一脈,纔會讓她失望。
“然而官家同樣也會保證你榮華富貴一生,你爲何還要貪戀那個位置。”高太后反問道。
趙顥一臉正氣道:“兒臣所求不是爲了一己之私,而是爲了大宋江山,今日兒臣斗膽請求母后爲大宋江山,還政於官家。”
“你…………。”高太后豁然一驚,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趙顥鄭重道:“兒臣並非讓母后全部放下權力,而是給官家親政的機會,如果官家真的有能力振興大宋,兒臣甘願退位讓賢,全力輔助官家,如果官家執迷不悟,重啓新法禍國殃民,兒臣絕不容他毀掉我大宋江山。”
高太后聞言,臉色一變道:“一派胡言,皇位又豈是兒戲,豈容你試探,你現在立即滾出皇宮,即刻離京赴任。”
趙顥臉色慘然道:“母后一言而決,兒臣絕無任何怨言,只是日後我大宋江山不存,異族鐵騎肆虐中原,母后再後悔也晚了!”
說罷,趙顥對着高太后鄭重一拜,轉頭決然離開。
趙顥一臉悲壯地離開,然而卻時刻的關注身後的情況,然而當他踏出垂拱殿,身後依舊沒有聽到高太后的挽留。
然而當他走到皇城大門,身後仍然沒有傳信的太監,趙顥心中悲涼,卻依舊按照趙挺之的計策,一咬牙踏出皇宮。
回到雍王府,趙顥不再猶豫,立即收拾細軟,帶着家眷直出開封城南門。
剛剛出城一里有餘,一個快馬加鞭趕到,焦急道:“啓稟雍王殿下,太皇太后病倒,想見雍王一面。”
趙顥心中狂喜,暗呼自己賭對了!而臉上卻一副悽然道:
“母后!孩兒不孝!未能服侍左右。”
當日!雍王再度返回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