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按照這麼說——那豈不是成了他們的錯?
這話是怎麼說的???
這一下,場面一度有點兒迷亂。
尤其是那些個反張司九黨,一個個表情是難以置信和迷惑的,彷彿被人強行餵了什麼粑粑一樣。
官家側過頭去,用袖子掩住半邊臉,咳嗽了一聲。
但是以楊元鼎的猜測,只怕官家是在偷笑——年輕人嘛,總還有點俏皮心思的,遇到這種看見一大波人吃癟的情況,不笑是不可能的。
楊元鼎也想笑,也真笑了:“是吧?我們家可是什麼也沒做啊。”
“可引發亂子,是在我們彈劾之前吧?難道那些亂子也是我們弄出來的?”有人回過神來,開始反駁楊元鼎。
楊元鼎笑得更歡了:“那這麼說你們承認現在的亂子是你們弄出來的?”
辯論賽嘛,衆所周知,有一個訣竅。
那就是隻要你能讓對方腦子跟着你走,辯論思路也跟着你走,那最後你肯定能贏。
俗話說得好,神經病最擅長把你拉到他的邏輯世界裡,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出聲的那人頓時噎住,但還是強行道:“但要說罪魁禍首,還是張司九!你如此偏袒她,無視是非——”
楊元鼎理所當然一昂下巴:“那當然要偏袒她了。她是我媳婦啊!我連自己媳婦都不偏袒了,那還是人嗎?”
衆人看着他那理直氣壯的樣子,當時就哽住。
但這麼說也沒錯吧。
可大家並不想承認。
於是就有人怒斥道:“那她如此,難道是我們胡謅的?若不是因爲她懷孕,病人又何須被耽誤,又何至於生出亂子來。”
楊元鼎難得被驚呆了。
他盯着那人看了足足有十個呼吸那麼長時間。
直接把人看得毛骨悚然了,這才伸出手來,“啪嗒啪嗒”給人鼓掌,一臉崇敬道:“你能活到現在,我真的很佩服你的運氣。”
這個話題飛躍得太快,衆人根本跟不上,一個個都是一臉霧水。
就連官家也頗爲好奇地問了出聲:“何出此言?”
楊元鼎一臉的真誠:“因爲能說出這種話而不被打,真的是運氣很好。說實話,要不是地方不對,當着官家您的面,打您的臣子不合適,我現在就想給他三拳,然後問問他,農夫三拳甜不甜。”
衆人:???這是什麼法外狂徒之言?
官家靜默了片刻,看了一眼那氣得呼哧帶喘的大臣,心道:你是沒動手,可你這樣囂張地說出來,比動手了還氣人呢。
偏偏楊元鼎是明白對方感受的,還朝着官家和衆人深深一拜,歉然道:“不好意思,我這個人讀書少,實在是沒有什麼禮貌。我只知道,他罵我媳婦,我手癢。”
這是道歉嗎?
不,這是囂張。
囂張得沒邊了。
一羣人氣得也覺得想動手了——你倒是來啊!官家偏偏還點了點頭:“你護着自己家裡人,原沒什麼錯。但動手還是不妥,咱們還是儘量好好說——”
畢竟,官家又不是被罵的人,楊元鼎話裡話外,還是看了他的面子,所以願意坐下來說而不是動手——這種被給了面子的感覺,總歸還是讓人很舒坦的。
人嘛,誰不好面子!
皇帝更要面子的!
得,這下官家都這麼說了,那些人就算是想罵楊元鼎,也不好開口了,只能咬死了張司九不對:“反正女子出來行醫就是不妥。遇到男病人,還需要避嫌。又要因爲生育養孩子而耽誤行醫,這對病人不妥。”
楊元鼎纔沒有那些顧忌,當即一捋袖子,張口就罵:“我看你娘當年就該一碗湯藥把你送走,她要知道你這麼說話,肯定後悔死了。怎麼了,當大夫了,就不能生孩子了?當大夫了,就不能生病了?照你這麼說,你當大夫,你就把家忘了,拋家舍業的坐在醫館裡,天天就知道看病了?”
“怎麼了,病人是你爹啊?你這麼孝順?還得全顧着他們了?自己家都不管了?”
“還男病人——醫者父母心聽過沒?你娘怎麼沒因爲你是男的,就不給你餵奶,讓你餓死算了呢?怎麼,女病人面對男大夫,乾脆也別看了,一生病,要麼自求多福,要麼乾脆就吊死?那啥,你也別光說,回去先把你老孃媳婦女兒都勒死,免得她們以後被男大夫給玷污了。呵呵。”
楊元鼎一頓口無遮攔的狂噴加冷笑,比機關槍都猛。
直接就把一羣人罵得目瞪口呆,無話可說——倒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沒見過這麼粗鄙的,還這麼直接的。
畢竟,以往政敵之間互相攻擊,都說不到這麼狠。都是隱晦着來。
這種套路,沒見過,沒見過,真的沒見過。
官家咳嗽一聲,勸都不知道怎麼勸。
畢竟楊元鼎這樣罵,連人家活着的權利都要剝奪了。
不,不只是本人,就連家眷都沒有活着的資格了。
陳深嚴默默地看了一眼楊元鼎,忽然有點明白爲什麼張司九看不上齊敬了——齊敬那小子,血性是有的,可一輩子估計都幹不出這個事兒。太正直,太講禮法。
終於有人罵起了楊元鼎:“你御前無狀——”
楊元鼎一臉坦然:“我都說了我讀書少了。沒錯,我就是這麼粗鄙。我知道的。官家也明白的。不是吧?你竟然和我這種粗鄙的人計較這個嗎?”
太囂張了。
上一回御前辯論,張司九已經夠囂張的了。
沒想到,楊元鼎更加囂張。
他們兩口子這個態度,直接就讓人想起了一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可真是……
有人捂住了胸口:“無稽之談,無稽之談!我們何曾是那個意思?只不過女子的確不適合行醫罷了。再說了,她在家相夫教子,你便可以騰出手來建功立業,難道不美?”
人被懟到極點的時候,就會暴露。
暴露最真實的想法。
這不,就暴露了。
楊元鼎眯着眼睛笑了:抓到你的尾巴了,自私自利的自大狂!
他本就是好顏色,這麼一笑,居然還有點風光霽月的味道——可惜,此時已經無人會注意到他的美貌,畢竟之前的“口吐蓮花”之言,已經徹底讓大家固化了對他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