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張司九他們幾個要去疫水區,因爲路途遙遠,還是要一大早出門。
徐氏對於張司九最近的忙碌,已經有些習慣,可卻越來越擔心。
她特地早起送張司九出門,又將家裡的油布傘遞給張司九,皺眉道:“看天氣,這兩天估計要下雨,你帶着點傘。天天這麼在外頭跑,都曬黑了。”
眼看着剛白回來一點,這樣幾天就回去了。
現在又是又瘦又黑的樣子,要不是長高了一截,徐氏幾乎都要懷疑張司九是不是身體有什麼毛病,怎麼不管怎麼養,都長不胖!
反倒是家裡的小柏,已經胖得下巴出褶子了!
就是小松,也壯了不少,更長高了不少。
張司九現在正困着呢,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迷迷糊糊把傘接過來抱在懷裡,“沒事,黑點好。黑點健康。忙過這一段時間就好了。”
徐氏仍舊是嘆氣:“眼看都要七夕節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忙完。”
程萬里的肚子都瘦沒了。
沒辦法,這段日子,他們兩比誰都忙。不僅忙着治病,忙着排查,還要忙着比賽——
徐氏沒好氣的拍了一下張司九腦門:“那是對織女乞巧的日子,吃什麼吃?”
“快住嘴,快住嘴!”楊氏聽到這裡,臉色一板,就把徐氏話頭攔住了:“你也真的敢說!人家三郎是什麼人家?這話要是讓外頭聽見了,還不曉得咋個說我們想攀高枝!”
下雨,山路更加難走不說,關鍵是還容易塌方。
進屋後回了竈房,她就忍不住跟燒火的楊氏說起了剛纔那一幕,更忍不住的感嘆一句:“三郎也太貼心了一點,將來也不知道誰家小娘子有這個福分。要是將來咱們家九娘和小南瓜都能找到這麼一個知冷知熱貼心的,那可真是——”
最後,楊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徐氏卻一下變了臉色,想也不想就道:“那不行!總不能爲了以後好嫁人,就不讓九娘學醫了。女人這輩子,找了個好人家,嫁了個好丈夫是重要。可要是自己有掙錢的本事,只有叫夫家高看一眼的!”
“要不你勸一勸她,讓她以後還是多在家吧。女兒家,學那麼精通,也沒什麼用。”楊氏忍不住說出了心裡的話。
爲了不累死小花臉,楊元鼎的馬車現在都是兩匹馬拉車。平地上換着來,山路上一起拉。
結果張小山比張司九還忙!
張小山最近都在忙招工的事情,回家就剩下了吃飯睡覺,有時候吃着飯,就能睡着。
所以駕車的時候,就要更加謹慎。
徐氏又是生氣又是無奈,但也還是支持——
徐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啥。當下趕緊解釋:“我倒沒那樣想,就是覺得,找個三郎這樣性格的,就很不錯。”
但楊氏這話的意思,她也明白。也知道有道理。
即便問起來,也有點神神秘秘,不肯細說。
油餅表皮吸飽了油,散發出來的油香味本來就勾人,裡頭的那一點餅皮,偏偏是又軟又糯,帶着濃厚的米香味,等餡的甜蜜和滾燙落在舌尖時候,那又是一種別樣的風味——反正就是好吃!
楊元鼎朝着徐氏保證一句:“二嬸放心吧,我會把司九照顧好的。晚上我送她回來。”
張小山就麻溜的舀水跑了。
楊氏皺眉,顯然不贊同:“三郎再好,那也和咱們家沒關係。你快別說這樣的話。別說外人,就是家裡人聽到了,起了不該起的心,那也不合適!”
天都還沒亮,楊元鼎跑得氣喘吁吁,人倒挺精神的。而且打完招呼,他就十分麻利的接過了張司九懷裡的傘,肩膀上的問診箱跨在自己肩上,還不忘塞給張司九一張油餅:“早上新鮮烙的,趁熱吃兩口,裡頭是紅糖餡兒的,小心燙嘴。”
張司九半眯着眼睛,沒客氣的往嘴裡塞,然後被油香味激得又多了幾分清醒。
用張司九的話說,內卷促進行業進步。
她就差點名說張司九了。
徐氏都已經盤算好了怎麼安排,可沒想到,張司九卻這麼忙。而且都忙了這麼久了,還沒忙完。
她沒說的是,其實她一直擔心,張司九將來是不好說親的。一來父母雙亡,二來又太有主意。最關鍵的是,別看現在名氣大,都誇一句,可這到了說人家的時候,哪裡是什麼好處?只怕要被人挑剔!
張小山打着哈欠進來舀水洗臉,聽見這話,嚇得當時就是一個激靈:“找誰算賬?”
楊元鼎探出頭去,沒忘了叮囑駕車的車伕:“慢着點,情況不對就趕緊停下來。”
楊氏用火鉗撥了撥竈膛裡的火,“甭管什麼身份,人好就行。老實本分,比什麼都強。”
葉嵐更是瘦得更加有高人姿態了。
徐氏在旁邊看着,都覺得楊元鼎這孩子太細心體貼了——
徐氏認真道:“就算九娘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但要是她過得高興,也沒啥。要是沒她,咱們家這日子還窮得叮噹響呢。大不了,以後叫小松小柏的孩子給九娘養老送終!我就不信,小松小柏敢虧待他們大姐?忘了現在的情分?要真敢忘,我第一個就從地底下爬上來找他們兩算賬!”
徐氏白了他一眼:“洗你的臉去,我和娘說閒話呢!”
“那是楊縣令家養出來的孩子,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楊氏把一個草疙瘩塞進竈膛裡,“我曉得你疼九娘,可咱們家啥樣?九娘啥命?這話莫要再提了,而且你得注意着點。別讓九娘眼界高了,或者有了啥子不該有的心思。”
徐氏點點頭:“麻煩你了,三郎。”
楊氏已經徹底沒話說了。她很想反駁徐氏兩句,可想着柯大娘子那樣子——心裡卻又隱約覺得,徐氏說得也沒錯。
她還和楊元鼎在馬車上睡得黑天暗地呢。
雖然早上家裡也給煮了雞蛋麪,但張司九天天吃這個,都快吃不出味了。
“娘,我知道你想啥子,可這個事兒,咱不能攔着。”
就連葉嵐和程萬里也是戴着眼罩,睡得香。
馬車還沒進山,在山腳下的時候,就已經下起雨來。山裡的雨,總是比平地更早一點。聽說昨晚山裡下了一夜的雨,這會兒已經小了不少了。
正要再囑咐幾句,楊元鼎已經跑過來了:“二嬸,我來接司九出發。”
“不麻煩。應該的。”楊元鼎招呼張司九趕緊去不遠處的馬車,又朝着徐氏一笑:“再說了,司九也沒少照顧我。”
在徐氏心裡,自然覺得張司九配誰都配得上。
徐氏也乾脆把心裡話說了:“我一半年的,也看了不少。你說,像柯家大娘子那樣的,雖然外頭閒話不少,可人家日子難道不好過?這還不是因爲柯大娘子有本事?柯二娘子那樣好的家境,嫁了人,反而在夫家受委屈,險些把命都送了。又咋個說?”
至於這一場對話,張司九當然是不知道的。
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學醫是好,可是我就怕啊,她這麼跑下去,心都跑野了!將來說親,可難辦得很了!”
徐氏站在大門口,看着楊元鼎拉着張司九上了馬車,又看着馬車走遠,這才進屋。
最開始張司九忙的是蛔蟲病,徐氏是知道的,村裡的孩子都去領了藥,那幾天都在拼命往外拉蟲子,到處聽見小孩哭。可後來,張司九忙啥,徐氏就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有楊元鼎這輛舒適的馬車,那程萬里和葉嵐肯定是頭兩個倒下的。
最後一句話,徐氏說得殺氣騰騰。
唯一缺點就是有點費人。
這一日,不管窮人家富人家,但凡家裡有女孩的,肯定都是要乞巧的。
“還有,九娘這些日子接生,不是難產就是難產,她娘本來也是難產沒的。可見女人生娃兒多兇險?可手裡有錢,自己有本事,就算真有些兇險,請個好大夫,吃點好藥,總不至於把命都丟了。”
七夕對女兒家來說,算是個大節。
車伕看了一眼被雨幕遮住的山,憂心忡忡:“要不,咱們還是雨停了再進吧。這樣大的雨,容易出事。”
徐氏就知道,肯定不是小事。她問了兩回,見張司九實在是不肯說,又去問張小山。讓張小山打聽。
張司九打了個哈欠,被七夕節拉回來一點清醒,迷迷濛濛之間,只想到問一句:“那天吃啥?”
“而且九娘自己也喜歡,我們如果攔着她,她就算現在不去了,以後難道不後悔?”
徐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啥,只是心裡有點兒發堵,良久嘆了一口氣:“還是咱們家太窮了些。等以後小山出息點,小松再……那就好了。”
楊元鼎猶豫了一下,“這樣,先走一段看,如果實在是覺得不妥,就倒回來。答應村民今天去的,不好食言。”
車伕只能應了一聲。
結果,讓人驚嚇的是,馬車剛進山,路就被封死了——塌方掉下來的泥土和石頭,結結實實堵住了山路。別說馬車,就是人都難翻過去。
他們到那地方的時候,就有幾個人,正冒雨清理呢。見他們過來,幾個人激動得跟什麼似的:“快來幫忙,有人壓底下了!”
趁孩子睡着了,趕緊又寫了一章,嗯,這次真的明天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