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滿載貨物的海船、戰船在沈縉指揮下,前後相隔一刻鐘,按編號相繼離港,整個過程井然有序,不緊不慢,一切都流暢、順利而自然。
午時,神舟起錨,準備離港。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清塵終於放下孩子趕來港口送行,平日在家中無話,臨別時卻有千言萬語,說不完,訴不盡。
“在家等我,如無意外,很快就回來。”楊叢義看着雙眼噙淚的清塵,做登船前最後的道別。
“不管夫君什麼時候回來,我都會一直在,把家看好,等你回來!”清塵擡起衣袖,遮住了眼睛,留下淚來。
“照顧好自己,我走了!”楊叢義說完,轉身走上船橋。
一聲號令,神舟緩緩離岸。
楊叢義和湯鷽站在甲板上向岸上輕輕揮手,向親人道別。
“尊夫人氣色可比以前好多了。”
湯鷽忽然在一旁輕聲言道,楊叢義從那語氣中聽出來些奇怪的味道,不知如何回覆,便假裝沒有聽到。
一刻鐘後,神舟離港,順利調頭,長槳划動間,緩緩駛出泉州灣,身後的海港,漸漸模糊。
海風吹來,衣衫飄飄,絲絲涼意,剛剛離港的湯鷽,有幾分憂慮。
“看什麼呢,風這麼大,彆着涼了。”
楊叢義走近她身邊,順着她的視線朝遠處望去,海上空無一物。
“這次出海你怕嗎?”湯鷽沒有回頭。
“怕什麼,又不是沒出過海。”
“要是回不去呢?”湯鷽再問。
“這纔剛剛出海,不吉利的話還是別說,好多船還在岸上,傳出去就是動搖軍心。”楊叢義輕笑道。
見湯鷽不再說話,隨後又道:“只要出海以後按計劃好的行程走,就不會有太大意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你就別想太多了。”
“楊兄,你只有這些話要跟我說嗎?”湯鷽回頭,雙眼緊緊盯着對方,意味深長。
楊叢義被她一看,頓時有些心虛,忙打個哈哈,笑道:“沒有,我正有其他事跟你商量,外面風大,我們到裡面說?”
湯鷽思索一會兒,轉身朝艙室走去,楊叢義隨後跟上。
“這認識這把劍嗎?”一把精美劍鞘包裹的佩劍呈現在湯鷽眼前。
長劍出鞘,一聲驚歎。
“這不是我的劍嗎?你在哪兒找到的?”手握寶劍,湯鷽驚喜不已。
“去淮西招募時,順便去了一趟壽春,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那家當鋪居然還在,順便就給你贖回來了。”楊叢義隨口回道。
“花了多少錢,我給你。”湯鷽還劍入鞘。
一聽這話,楊叢義頓時無語。
“開個玩笑,楊兄不要當真了,我可沒錢給你。”湯鷽看對方的眼神漸漸溫柔,與她一身男兒裝扮格格不入。
“別說你沒錢,就是你給再多錢,我也不能要,認識這麼多年,幾個錢就能衡量了?”
室內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有件事,我想提前跟你說。”湯鷽卻忽然嚴肅起來。
“什麼?”
“我不想活了。”湯鷽拿着劍,平靜的說道。
“什麼?”楊叢義大驚,一把將她手裡的劍奪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眼中滿是疑惑與驚恐。
“楊兄,你這是做什麼?”湯鷽掙了幾下,沒有掙脫,也是一臉疑惑。
“什麼不想活了,你給我說清楚!活的好好的,有什麼想不開的你跟我說啊,我們從武學相識開始,如今多少年了,有什麼難事你跟說,活着不好嗎?”楊叢義非常激動,湯鷽是他在這個世界第一個真正的朋友,對他來說意義非凡,她怎麼能死?
“放手,你弄痛我了。我不想活了,就是想死嗎,不能讓我把話說清楚?”湯鷽雖在抱怨,但言語之間卻柔情滿滿。
一見對方如此模樣,楊叢義馬上意識到他可能把問題想偏了,於是只能尷尬的將緊緊抓住的手鬆開,一時之間,那隻手竟然無處安放。
“我不想再活着回到臨安,也不想當官了,我想在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安安靜靜的活下去。以前我跟你說過的,還記得吧?”湯鷽輕輕揉着自己的手腕。
楊叢義點頭,這話她的確說過,而他當時用善意的謊言欺騙了她,帶她離開了那座荒島。她這些年在瓊州經歷了什麼,幾乎沒有跟他說過,幾次問起來,都被她一言帶過,想來應該是一段十分艱難的日子,一直這麼活下去,對她來說確實殘酷,如今想退隱,也在情理之中。
“好,我支持你。等回易回來,你就隱居吧,要是沒有合適的地方,我建議你去流求,那邊環境很好,四季如春,很適合隱居生活。”
“你也會去流求嗎?尊夫人怎麼安置?”湯鷽轉頭看着對方的眼睛,誓要問出個答案。
“清塵也會去,等回易回來,我會把她送到流求,如果不介意,我們可以在一起生活。”楊叢義眼神堅定,他告訴自己,這是真正的承諾,絕不能食言,再也不能食言。
“不介意是假的,不過要是她願意,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湯鷽低下了眼神,頓時有幾分溫柔。她已經二十七了,還能介意什麼?若不能接受,恐怕就要孤獨終老了。
“好,那就這麼定了,等船隊回來,你就去流求,剩下的我來安排。”
“多謝楊兄。”湯鷽無限溫柔的抓住了楊叢義的手。
臘月初七,最後一艘戰船駛出泉州灣。
至此回易船隊一百多艘船全部離港,揚帆起航,前後綿延百里,借強勁的北風,向南方漂去。
半個月後,船隊到達瓊州,在萬寧休整五天,補充淡水,補充物資。
當年第一次回易成功之後,朝廷便將湯鷽差遣到瓊州,在萬寧營建港口,爲往來的回易船隊提供些許便利。再臨瓊州,她沒有下船,更別說登岸。
臘月二十四,船隊再次起航,按海圖所示,風帆全張,直下南洋。
十天後,紹興二十六年正月初四,船隊順利抵達占城國都毗闍耶,船隊在沿海拋錨,休整十天。
楊叢義作爲回易正使,帶着早已準備好的禮物和大宋國書見到占城國王。
wωw▪ тт kán▪ C〇 兩國從第一次回易開始就建立了較爲穩定的關係,占城多次向臨安派遣使臣進貢,大宋再次派來使臣,占城國上下敬若上賓,給了楊叢義最高的外賓待遇,全程不敢有絲毫馬虎。
在王宮宴飲一天後,占城國師親自陪同楊叢義遊玩三天,而這國師不是別人,正是多年前與他有過合作的那個章先生。
章先生當年在現國王奪取王位時,出了大力,立了大功,加上他又精通多國語言,特別是精通漢語,對漢文化了解頗深,瞭解大宋,能跟臨安說的上話,能爲占城謀得好處,因此深得國*任,步步高昇,幾年時間從一個謀士升爲尊貴的國師,能影響一國外交和內政。
三天遊玩,章先生不停的向楊叢義打聽臨安近況,因爲他已經三年沒去臨安了,不知他之前結識的大宋高官是否還在朝中。
楊叢義給他的答覆,讓他頗爲失望,三年時間大宋朝廷裡的高官早就輪換了一遍,他之前結識的人幾乎全都不在了,除了宰相秦檜,然而秦檜看不起南蠻,跟他並無多少交情,甚至連話也沒過兩句。
臨安已無舊人,而眼前之人,幾年不見,官職攀升,從一個小小的回易參軍變成了代表大宋朝廷的回易正使,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只要跟他打好關係,將來再去臨安有所求,也不會兩眼一抹黑,只要能溝通兩國關係,國師之位誰也搶不走。
於是精明的章先生對年輕的楊叢義百般討好,金銀珠寶、房子美女,樣樣都送,楊叢義來者不拒,全部收下,因爲他對章先生也有所求。
占城國地理位置很好,東臨大海,北接李越,西依真臘,南來北往的物資與信息,幾乎全在這裡彙集中轉,也許將來還要通過他們跟李越和真臘做買賣,大宋需要在這兒站穩腳跟,需要一塊足夠大的土地。
之前聽宣威軍舊將說過,張彪經營的那塊地方跟幾年前相比人多了不少,但土地擴張受到限制,幾乎被禁錮住了,這次登陸占城,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
當他把土地問題提出來,章先生馬上拍着胸脯應承下來,直言包在他身上。
在毗闍耶休息三天後,楊叢義離開國都,代表朝廷巡視大宋在占城的第一塊土地,占城宣威軍留守營地。
營地比之前大了很多,良田成片,房屋建築相連,整個營地的風格與毗闍耶大不相同,透露出濃濃的大宋風情。
營中,楊叢義見到了多年不見的張彪,他的變化很大,言行舉止早已不是捕頭的模樣,更成熟也更穩重。
駐守占城八年,不僅自給自足,在占城站穩了腳跟,原本的一千宣威軍還擴充到了兩千人,除此之外,營地裡還住進了數千家眷和普通百姓,留守營地,變成了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