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冷暖變幻,去時滿眼枯黃,衰草遍地,不見多少生機。歸時枝繁葉茂,綠樹紅花,草長鶯飛。
二月出發,進山追捕逃犯,楊叢義終日爲衆人安危憂心,未及細察周邊變化,春去夏至,不知不覺外出將近兩個月,待到返回太湖縣,已是三月末。
楊叢義帶着一衆捕快回到縣衙,在縣衙大堂向陳知縣覆命,彙報了這兩個月的大致經歷。去的時候二十六人,回來只有二十三人,對於三名捕快的傷亡,楊叢義心有愧疚,當即請罪。
安慶各縣捕快進天柱山搜尋逃犯失利,傷亡慘重,早已傳遍各縣,唯獨太湖縣遲遲沒有消息傳來,陳知縣原本還有些憂心,直到前些天太湖縣捕快順利撤出天柱山,懷寧送來書信,陳知縣方纔心安。
衆人安全歸來,陳知縣十分高興,對衆捕快此行不吝讚許之詞,直接給衆人放假十天,每人賞賜銅錢一百五十枚。至於三名捕快不幸遇難,陳知縣並不怪罪,吩咐對三人家屬給與錢糧撫卹。
一衆捕快領了賞錢自去瀟灑不提。
陳知縣單把楊叢義留下,又是一番讚譽之詞,聽得楊叢義都有些暈暈乎不知其位,飄飄乎不知其誰。
但楊叢義多少還是明白陳知縣的心思,不外乎是想留他在身邊,好好幫他做事。對於陳知縣的褒獎之語,他多有推辭,不敢領受。
正當兩人在交談之時,忽有衙役進來通報道:“稟大人,廬州錄事參軍吳浩求見。”
陳知縣聽到稟報,微微一愣,隨即道:“快請。”然後坐回堂上。
楊叢義見陳知縣有客人要會,正準備告辭離去,卻聽陳知縣道:“楊捕頭,先不急離開。”
看來陳知縣還有事情交代,楊叢義便沒再言語,退到一旁。
不多時,就見衙役領一中年人進得大堂。
陳知縣急忙起身,迎到堂下,迎道:“吳參軍一路幸苦。”
吳參軍則連道:“不敢不敢。”
一番寒暄後,陳知縣與吳參軍方纔各自落座。
陳知縣道:“吳參軍公務繁忙,不知此番來太湖縣所爲何事?”
吳參軍笑道:“下官此來是爲恭賀陳大人。”
陳知縣聽聞此言,如墜雲霧,不知所以,忙問道:“參軍此話怎講,賀從何來?”
吳參軍笑而不語,隨即起身,取出一封隨身文書,高聲道一聲:“敕!”
陳知縣聽到“敕”字,慌忙起身,快步來到吳參軍身前,整理好衣冠,恭敬站定。
只見吳參軍打開文書,高聲頌道:“敕:奉直郎、秘閣修撰、賜緋魚袋陳如是:中戶三家之賦,僅活一兵,步卒五人之糧,可贍一騎,此前史養兵之論,亦後人計費之言。悉仰給予度之,不傷與國力,然則統之民部,臨以王官,庶乎其宜也。以爾性有通方,才無滯用,以大賢之後,爲當世之稱,前者佔蘭省之名郎,贊天官之武選,條理甚扸,奸欺不生。式疇爾能,可司軍賦,受以國計之重,遂正版曹之名,委屬蓋優,欽對毋怠。可特授加官奉直郎、秘閣修撰、權知安慶軍州事、賜緋魚袋。奉敕如右,牒到奉行!紹興十六年三月十四日。”
隨即又取出一書道:“告:奉直郎、秘閣修撰、權知安慶軍州事、賜緋魚袋陳如是。奉敕如右,符到奉行。紹興十六年三月十八日。”
吳參軍頌完,將兩書收起,恭敬的遞交陳如是,連聲道賀。
聽到自己加官,陳如是很是激動,能加官秘閣修撰,這是他根本就沒想到的。原本以爲三年知縣任職到期,頂多也只是給他換個地方繼續做知縣,更有可能直接賦閒待選。如今連升三級,真乃皇恩浩蕩。
陳如是心緒難平,恭恭敬敬的雙手舉過肩頭,接過“告身”,轉向東邊臨安方向,行禮謝恩。儀式完畢,他收好“告身”,方纔笑道:“吳參軍快請坐。”
吳參軍連道不敢,見陳如是落座之後,方纔隨後落座。然後說道:“下官此來,安撫使大人有交待,要大人三日之內趕赴懷寧上任,務必戒驕戒躁,以靜制動,穩住安慶局勢,不得爲他人所左右,擅動刀兵,引發兵災,激起流民。否則王法如煉,前功不抵後罪,罷黜職官,在所難免。”
陳如是起身道謝道:“謹遵安撫使大人喻令。”之後才坐下,喚屬下上茶。
此後二人邊品茶,邊談廬州之事。
當陳如是問及懷寧李知軍李大人之時,吳參軍嘆息一聲,告知李大人已然被罷官,送往虞州編管,今天就該啓程了。
陳如是也是一時無語,不好對曾經的上司做評價。便跟吳參軍聊起朝中之事,畢竟廬州是淮南西路的治所,消息靈通太多。
閒談中,從吳參軍口中得知,紹興十五年末皇帝下詔各監司,要求上報各州縣官員中卓有政績者、年老昏聵者,加以拔擢和罷黜。陳知縣便在拔擢名單中,只是朝中有人反對,拔擢文牒不能通行,一直拖到三月,安撫使大人連上三書,朝中這才放行。
朝中爭鬥,兩人不是十分明晰,也不便公然談論,如有失言,便是妄議朝政之罪,少不得落個罷官編管的下場。
陳如是也知道他這個奉直郎、秘閣修撰的官職得來不易,朝中還有諸多阻撓,以後少不得小心在意,莫讓人抓了把柄。
吳參軍稍稍歇腳,不過一時半刻,就告辭離去,趕回廬州覆命。
送走吳參軍,陳如是內心依然還有些激動難平,比之當年進士科高中榜眼,也相差無幾。事到如今,他還有些不敢相信,取出“告身”,仔細默誦數遍,方纔收起。
陳知縣與吳參軍談論的事情,楊叢義多少明白一些,權知安慶軍州事,就是執掌安慶五縣的軍政大權,相當於市委書記兼市長。至於奉直郎、秘閣修撰、緋魚袋是什麼,他不清楚,估計是恩寵封號之類的吧。
不過這些跟他關係不大,因此,楊叢義對陳知縣升官之事並沒有多少感覺,他又不當官,陳知縣升官,他還是做他的捕頭。陳知縣升官了,這麼激動,他能理解,畢竟從縣長直接升到市委書記兼市長,後世也不多見。
“楊捕頭。”陳如是高聲喊道,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聽到陳知縣叫他,楊叢義上前答道:“不知大人有什麼吩咐。”
陳如是笑道:“我不日將赴懷寧上任,你可願與我同行,去懷寧做事?”
楊叢義在太湖縣又沒有安家,直到現在還住在縣衙,孤身一人,了無牽掛,去哪裡做事不是一樣呢,他想也不想,便回道:“我無牽無掛,大人安排便是。”
陳如是笑道:“如此便好。”沉吟片刻,忽然又問道:“我記得你家住蘄州黃梅縣,一年多沒回去探望了吧,要不要回去一趟?”
楊叢義答道:“勞煩大人掛心了,我父母已經不在,老家也沒幾個親人,回去也是徒添傷悲,還是算了吧。”說完也是神情黯然。老家是回不去了,隔了千八百年呢,黃梅縣也不是久居之所,不急着回去。
陳如是道:“無牽無掛也好。”隨即又道:“隨我來,有事與你交代。”說完便朝後堂走去。
楊叢義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安排,卻也快步跟上,隨在陳如是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