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選將營部隊再次回到山脊上,天黑了。
而就在這時,姚昶又接到探子稟報的最新敵情:敵軍在北進!
姚昶面對疲憊、滿是不解面孔的一衆押官校尉,心裡極度矛盾,該怎麼跟他們解釋,接下來該如何行軍?
他心裡很亂,腿很酸。
衆人都在疑惑,征戰幾十年的章大人也不例外,來回幾次,可把累的夠嗆,要不是有禁軍攙扶幫忙,他早就被累趴下了,而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
“楊副使,他們是怎麼回事,敵人都沒見到,來來回回瞎跑啥,折騰三四個時辰,吃飽了撐的?”
一向脾氣還不錯的章大人此時終於有了些脾氣。
楊叢義有些無奈,仗打成這樣確實怪不得姚昶,要怪就怪他太在意料敵先機,要打有準備之仗。
“章大人有所不知,據我猜測,選將部隊應該是被對手欺騙了。選將營的探子從山口一直佈置到臨時營區,從挑戰部隊進山那一刻起,他們行軍情況就被選將掌握,正常情況來說,選將部隊會佔據絕對優勢。但也有意外,如果對手提前猜到選將部隊的探子存在,就能利用他們的探子欺騙他們,比如一條岔路,不管走哪一條,最終都能到達目的地,對手就可以在岔路口反覆轉向,探子獲知新的敵情必然第一時間回稟,只要控制好反覆轉向之間的時間差,就能牽動另一方提前做好的部署。”
“山裡的路線,挑戰部隊之前都進來看過,他們手裡也有地圖,這次對方選擇的轉向地點,必然是一個關鍵之處,只要他們轉向行軍,選將部隊在山脊上的部署就會落空,就因爲這樣,選將部隊纔會被牽着鼻子來來回回的折騰。”
聽楊叢義解釋完,章大人微微點頭,臉上神色逐漸變好。
“看來這個對手不簡單啊,你打算怎麼應對?”
楊叢義笑笑,搖頭道:“這不是下官的事,怎麼應對要看他們自己。”
“如果是你在指揮選將部隊,你會怎麼做?”
章大人細想了一下在關鍵位置反覆轉向的問題,忽然有了興趣,若要提前部署,怎麼能不必對方牽着鼻子走?
“以不變應萬變。不論怎麼變,由於兩軍距離太遠,軍情信息必然會滯後很多,免不了被對方牽住,拖個軍心渙散。面對這種情況,如果不能穩住,有敗無勝。”
信息不對稱,這種情況其實很難破解,楊叢義細細一想,也只能給這麼個解釋了。
“你覺得這支選將部隊會怎麼做?能跳出對方的圈套嗎?”
章大人一方面是對這個戰法感興趣,另一方面希望選將部隊趕緊想出辦法,不然他也得被連累,拖個精疲力盡。
“不好說。不過我覺得,他們應該能想出辦法來。”
話雖這麼說,楊叢義其實沒有太多信心,對方這一招就是看準了選將部隊不會冒險,一定會打有準備的仗,基於這一點,他們就掌握了何時何地決戰的主動權。
面對巨大的壓力,姚昶召集衆校尉,召開了臨時選將部隊會議。
所有的部署,其實在離開營地之前就已經跟大家詳細說明,如今全被打亂,不得不跟他們做出解釋,不然接下來這個仗就沒法打了。
“都別吵了。之前反覆更改行軍軍令原因只有一個,也只會因爲一個原因更改軍令,那就是敵情!敵軍就在十幾裡外的一個三岔路口,他們到那個路口以後,我先接到的敵情是他們向動而來,如果從這條路過來,今天上午就會經過這座山。但後來我又接到稟報,敵軍退回三岔路口,轉向北邊,準備繞路奔襲臨時營地,他們從北邊走,我們在這兒等就沒有用處,我們必須下山向北,趕在他們前邊佈下埋伏。可不幸的是,我們下山以後,敵軍再次退回那個三岔路口,繼續向東邊趕來,我不得不下令全軍回到山上來。當我們第一次回到山上,馬上又接到探子稟報的敵情,敵軍又一次退回三岔路口,轉向北邊行軍。那個時候我已經明白,他們是在故意折騰我們,但沒有辦法,他們動,我們就必須要動。”
姚昶很耐心的向十多個校尉解釋清楚下午荒謬的行軍指令,衆人頓時默然,腦子再不清楚,他們也能想明白,對方是在故意玩他們,而他們卻不得不被對方玩。
“就在剛纔,全軍剛剛回山,我又接到前方稟報的敵情,他們又一次回到三岔路口,重新向北邊行軍。大家說說,我們該怎麼辦?”
姚昶這話一出,衆人眉頭緊皺,天都黑了,若是再拔營下山,怕是得炸營,今天兄弟們實在是被折騰的夠嗆,誰也不清楚原因,當務之急得跟他們解釋清楚,不然會出大問題。
“將軍,不管怎麼說,兄弟今天晚上絕對不能再動了,讓他們好好睡一晚,具體咋應對,明天再說吧。”
“對,天這麼黑,不能再抹黑下山了,太危險。我想他們在夜裡也不會走多遠,天一黑就得停下來,大不了我們明天跑快點。”
“手下的兄弟們怨氣很大,我們得趕緊給他們一個說法,再讓他們半夜下山,怕是要出大亂子。”
............
一衆校尉你一言我一語,反正就是今晚不能下山,不論敵軍怎麼辦,他們就要在山上休息一晚再說。
姚昶沉默良久,他很爲難,若是不馬上行動,恐怕就要落在對方後面,他們五次返回三岔路口,也許等的就是天黑,讓選將部隊的探子掌握不了他們的行蹤,如果所料不差,此時他們應該第六次返回三岔路口了,趁着天黑實現他們真正的行軍意圖。
但問題在於,眼下部隊的情況很糟糕,將士們被牽着鼻子走,來回奔波,士氣十分低落,此時再發布行軍命令恐怕並不合適,不但趕不上敵軍,還會適得其反。
“傳令全軍,就地休整一晚,在山脊東面生火造飯!”
軍令一下,衆校尉長舒一口氣。
“還有,你們回去以後,要把今天遭遇的情況跟手下兄弟解釋清楚,明天也許還有更艱苦的戰鬥。第一仗沒輸,我們這一仗也一定要贏!”
“是!”
衆校尉抱拳離開,迅速回去傳達主將的命令。
沈縉擡眼望夜空,對手佈下的這一局該如何破解?
天上沒有答案,地上也沒有,答案長在腳上。
沈縉明白,對手這是要跟他們比拼行軍,在這山裡,誰擅長行軍,誰就能掌握此戰的主動權。
選將部隊不怕行軍,他們來自宣威軍,從南到北走過多少地方,北方到南方,從大宋到南洋,從南洋到西洋,雙腳走過的路何止千里萬里,跟誰比行軍,他們都不會怕。
選將部隊在山裡訓練的時間很長,他們對山裡的情況也比所有前來挑戰的隊伍熟悉,完全沒有害怕的道理,只是先前沒有想到會遭遇這樣反覆挑釁他們的對手。
篝火升起,沈縉認真思索破敵之道,這一仗真的不能輸。
在十幾裡外的三岔路口,疲憊不堪的神騎軍再次原地休整。
老兵們走了一天,很多人幾乎要掉隊,好在他們一直在路口左右五里之內反覆行軍,他們之所以沒有崩潰,是因爲整支隊伍被分成了兩支,一支開始行軍,另一支就會悄悄隱匿在附近的山林休息,不管如何行軍,是向東還是向北,總有一支隊伍在休整。
神騎軍第一次回到路口,便有老兵提出異議,隊伍押官便馬上給他們說明緣由,當第二次回道路口,全軍幾乎所有人都明白,他們這是在調戲山裡的選將部隊,雖然身體累,心裡卻很舒服。
但一次次回到路口,有人就開始懷疑對方會不會被調戲,別到最後他們白白跑了幾十裡冤枉路,對方坐看猴戲。
這個問題沒法解釋,明覆確實不能保證對方會上當,但在他看來對方上當的可能很大。
這個路口是他精心挑選的,由此向東,可以到達選將部隊營區,路程最近,由此向北,雖然也能到達選將部隊營區,但路程多了幾乎兩倍,並且向北走,岔路非常多,隨時可以調整行軍路線,讓對方難以琢磨,難以提前佈置陷阱埋伏。
從一開始,向東的這條近路就不是明覆的選擇,因爲這條路變數很少,很多地方的路是唯一的,這種地方就容易被對方設置埋伏,容易被算計。
就在三岔路口,神騎軍召開臨時行軍會議。
“兄弟們,今天辛苦了!這場戲唱到天黑也該散場了。明天開始會是更加艱苦的行程,希望兄弟記住,我們是神騎軍,沒有駿馬,我們依然是行軍最快的部隊,即使在山裡,我們也不會比人慢!”
“是!”
衆校尉士氣很高,在對方的地盤能調戲對方,他們就算小勝一場。
“傳令就地埋鍋造飯,一個時辰之後,繼續向北行軍!對方應該已經被我們拖垮了,再加把勁,我們就能贏下這一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