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表態

大娘臨死,她前途未卜的時候,是孫潮安送來了催產的藥。

她病的奄奄一息,孫潮安和那個郎中來看病,恐怕也是他知道後,主動所爲。

卿娘要害她,叫人來抓捕他,是孫潮安下藥讓真正的兇手趙德峰說出真相,才避免了她的嫌疑。

她被關在牢裡,孫潮安寧肯送來金簪,叫她被人認出公主的身份,和自己越離越遠,也不願意她受到傷害……

就連現在,他明知道在這裡極可能看到的是自己和楊漁之親密在一起的場面,還要飛奔千里來報信,甚至拿不知道什麼作爲代價,從那個賴公公手裡換來這把至關重要的金簪,讓她有所準備。

他拋棄身份做個馬奴爲哪般?

他寧肯被六安人唾棄當個小人,也要娶了卿娘爲哪般?

他佔據楊家財產,弄的本地官員鄉紳見了他就怒目爲哪般?

不過,是想和她站的近一些,再近一些。不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就讓她自己來他身邊。

只是,這份感情像是太熱烈的火,像是洶涌無垠的大海,江嵋承受不起。她曉得,這溫暖是世上無數女子盼都盼不來的,她卻只覺得慚愧。不單單是她已經先愛上了別人,而且,馬槽怎麼能盛的了一整個海洋,花瓶也裝不下整個春天。

不管以往的媚娘有多惡劣,這經由十幾年的感情,都是她的,而不是後來鵲佔鳩巢的江嵋的。

江嵋打量着孫潮安,第一次覺得,這個英俊到沒辦法描述的男人,叫她覺得很安全,而不是想躲開。

孫潮安的肩膀上,有一處顏色發暗,雖然他穿着醬色的衣裳,可是也能看出來是鮮血。江嵋方纔揹着他被拉出水面,這會兒見到了,發現那暗色的一團還在擴大,竟然是孫潮安還在流血。

“你受傷了?”江嵋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

孫潮安卻深深看着她,嘲諷道:“受傷?你也知道,我受傷了!我最傷的,還是這顆心。”

“到底怎麼回事。你……你快把傷口弄好,泡了海水,會死的。”江嵋咬着脣,說出這話。

“哼!我爲你受了這麼多傷,你終於知道疼惜一次了麼?若不是爲了阻擋那批宋朝的狗腿子,叫他們晚點找到你,我也不會被人射傷。你不用管。”孫潮安聽見江嵋的關切,語氣緩和下來。

江嵋心裡哽咽着,低頭不敢吭聲。眼下真是叫她關心也不是,不關心也不是。

“媚娘,你跟我走,好不好?”忽然,孫潮安帶着哀傷的聲音傳過來。兩隻寬厚的手掌放在江嵋肩膀上。

江嵋下意識的一怔,卻沒掙開,卻搖搖頭:“我不走。”

“還是爲了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公主?”孫潮安本來稍霽的臉色又涌上難看來。“你到底還捨不得什麼?我已經給你看了,你的丈夫是個廢物,他家裡人也是廢物,什麼公主!我回去做生意,回去從軍,我掙個王爺給你,還不行……爲什麼跟着那個豬狗不如的廢物……”

“夠了!”江嵋厲喝一聲。孫潮安卻不依不饒,臉色難看,把着江嵋肩膀的兩隻大手狠狠搖晃起來:“你……我到底哪裡不如他了!”

江嵋也忍不住淚光盈盈。

孫潮安和楊漁之,並沒有什麼能比較的地方。就好像是拿一顆星星和一隻歌曲的比較。他們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人。

只是江嵋愛上了楊漁之,而且她也樂意和楊漁之共度一生。

江嵋很感激孫潮安做的這一切。但孫潮安所不知道的,是江嵋也曾把金簪給了趙佶。趙佶從那簪子裡看出了端倪,所以她纔會被賴公公上門調查。這皇親國戚的身份,怕是早就敗露了。

賴公公將這金簪從孫潮安這裡得到了多少好處,都不重要了。因爲這金簪已經沒有了什麼證明她身份的意義。

公主不公主,江嵋是不在乎的。她最無法接受的,是媚娘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又使孫潮安這表哥走上和自己爲敵的道路。衆叛親離的滋味,江嵋忽然嘗試到了。雖然種下這因不是她本意,苦澀的果卻是必須吞下的。

這是個如何的世界啊……

江嵋被孫潮安晃得頭暈,淚水終於落了滿面,卻死死咬着嘴脣,什麼都不說

孫潮安終於停下,臉上的猙獰和氣憤壓抑不住。江嵋卻覺得,孫潮安一點都不可怕了。恨不是討厭、不順眼或者淡漠這些可以莫名其妙就產生的東西,世界上一切的恨,都有一個愛的來處,唯有先有愛,纔有建立在傷了這愛上面的恨,歸根究底,都是可以給人理解的。她佔據了媚孃的身子,過了許多快活的日子,還債的日子,終於要到了。

“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你要當公主的夢,終於要實現了!媚娘啊媚娘,等會兒那些人就會叫你去開封,他們會問你那些寫滿巫蠱之法的書是不是你著的,到時候你只要拿出來金簪,就什麼都明瞭了。你看,大家都以爲是卿娘在藉着我的手欺負你,將楊家整成這樣的境界。實則,卻是你利用了那沒腦子的jian婦,叫她送你上青雲。這世界上,還有誰是你不敢利用的呢?你到底,有沒有心,我問你,你的心在哪裡!”孫潮安哈哈笑着,卻悲愴極了。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江嵋想着。不管怎麼樣,媚孃的一切都揭露在她眼前,她過往的生活本來她不想知道,卻沒料居然有這麼多的積壓,這些事情都堆疊在一起,往後的日子也是沒辦法過的。

江嵋忽然仰着素淨的臉龐,看着孫潮安,大聲道:“你帶我回草原!”

孫潮安悲涼的笑聲戛然而止,看着江嵋。

“難道你還沒發現麼!自從我懷着江惜的時候大病一場,已經忘了很多前事。那個媚娘,和我已經不盡相同了麼?我現在叫自己江嵋。我連自己的姓氏都忘了!你難道以爲,我還是那個媚娘!”

江嵋的喝聲,的確叫孫潮安不得不信。的確,那時候他就發現,媚娘變了。他還以爲,她是被那姓楊的冷落後,才改變了性格,卻想不到,是她忘卻了前事。

“我去祭拜母親。再和種種前事來個了斷!包括你!我告訴你,我是江嵋,江山如畫的江嵋,不是趙媚娘!江嵋不會做公主,不願意做公主,永遠不做公主!”江嵋雖然個子矮,看着孫潮安的時候,要仰着頭,這一刻,孫潮安卻分明覺得,江嵋是在俯視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