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吉島西北四十多裡的地方,有個名叫瓦倉山的小島,原本是米蘇卡土王的領地,最近卻成爲了一羣海盜的落腳點。他們在這裡修築了簡陋的炮臺,從船上吭哧吭哧的擡下來兩門火炮,安放在炮臺之上,炮口正對着往木吉島去的航道。
不僅如此,這羣海盜似乎打算將這個小島當作長期駐紮的老巢,在小島北部修建了一個營寨,營寨直接通向簡易碼頭。在碼頭上停泊着三艘海船,被掠來的奴隸正在海盜們的皮鞭下砍伐樹木,運往營寨內搭建房屋。
“媽的,都是賤骨頭!”一個身高體壯,滿臉鬍鬚的海盜惡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隨着鞭子飛起,那個倒黴的奴隸被抽得皮開肉綻,血水飛濺,他哆嗦了一下,低下頭扛起剛纔掉下肩膀的圓木,一聲不吭的向營寨內蹣跚走去。
然而長期被折磨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花白的頭髮上沾染着星星點點的血跡,走了幾步之後終於沉重地垂下了頭,撲倒在乾燥溫暖的沙灘之上,那個監工的海盜衝上來踹了兩腳,發現他雖然還睜大了雙眼,卻已經嚥氣了。
司空見慣的海盜罵了幾句,讓其他的奴隸把他丟入了海中。
其他奴隸彷彿沒聽到似的,大多眼神呆滯的繼續幹活,沒有人向那個死去的奴隸投去同情的眼神,因爲他們的命運相同,稍有不慎,他的厄運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這一幕,同樣落在海盜頭子鄭峰的眼中,不過他那張冷酷的臉上沒有浮現出任何不滿,只是雙眼眯得更緊,他個頭並不高,肩膀卻很寬,兩隻胳膊肌肉分明,充滿力量。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面容清秀,甚至帶着幾分稚嫩的年輕人,是怎樣成爲這五百多人海盜的大當家的,不過從他臉頰上的那道傷疤和身上更多處刀疤槍痕,人們多少能猜測出他成爲大當家的過程中,遭遇過怎樣的危險和挑戰。
鄭峰望着航道上正緩緩駛過的幾艘海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頭皺了起來。
“大哥,那是童老爺的船……”二當家麥大同看到鄭峰的臉色陰沉的似乎要正在醞釀一場風暴,小心翼翼地說道。
“哼,放心吧,我不會對他們動手的。”鄭峰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似乎對自己的解釋很不滿,轉身大踏步地回到營寨中。
天色漸黑,營地中燃起數堆篝火,奴隸們被趕到木柵欄圍成的圍欄中,如同牲口一般。
海盜們圍着篝火,東倒西歪,喝醉的人大聲咒罵着老天,詛咒該死的大宋水軍,紅着眼睛叫囂着要殺光所有人。更多的海盜沉默的注視着熊熊燃燒的火焰,表情陰沉,目光中閃動着因絕望而產生的仇恨。
尚未完工的木屋裡,鄭峰面無表情的捏弄着身邊躺着的年輕女奴的胸脯,赤條條的女奴仰臥在他的膝下,竭力做出迎合的表情,卻被他完全無視。
“老二,讓這些傢伙警醒點。”鄭峰右手轉動着一把小巧鋒利的彎刀,冷聲吩咐道。
麥大同驚恐地看了一眼那把匕首,似乎想起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渾身戰慄了一下,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他擦了一把汗轉身出去,大聲訓斥着那些篝火旁的海盜。
雖然木屋裡也點了數十根粗如兒臂的蠟燭,可是屋子裡的溫度卻彷彿隨着鄭峰手中的彎刀而降了下來。另一個豐腴飽滿的女奴從他身後如蛇般攀到他的肩頭,伸出舌頭舔着他的耳垂。鄭峰的右手依舊不停,彎刀在他的手指上靈巧的翻飛旋轉,彷彿有靈性一般。
滾燙的身軀在他的手下婉轉呻吟,後背被兩粒硬點摩擦着,漸漸的,鄭峰的呼吸急促起來,雙眼微微睜的大了些,嘴角卻抿得更緊了。
營寨中海盜的喧鬧聲逐漸小了下去,麥大同走回木屋,坐下來喝了一大口酒,彷彿要將身體中冒出的寒氣驅趕出去。
鄭峰望着他嘲弄的笑了笑,抓着女奴胸脯的手更用力了,那女奴嬌喘連連,將肉體的痛楚變成誘人的呼喚。
“童老爺這次來木吉,你知不知道是爲什麼?”鄭峰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了秀氣的彎刀,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麥大同低頭道:“這個,想來是爲米蘇卡運送糧食吧?”
“哼,他倒是會選時候。”鄭峰挑眉說道:“會裡的長老們也真會選人啊。”
聽到鄭峰說起同濟會的長老,麥大同眼皮跳了跳,遲疑道:“長老們的意思,恐怕……”他擡起頭看了一眼鄭峰,見對方的目光如刀鋒利,忙又低下頭說道:“恐怕也有監視大哥的意思。”
“哼,總算你還沒傻到家。”鄭峰冷哼一聲,轉過頭望着門外的篝火。他是同濟會內八門驚門香主鄭華鳴之子,從小便被父親送去習武,十六歲時奉命加入海盜,憑藉狠毒手段和狡詐機變,不過短短兩年,便成爲了這股海盜的大當家。
自從去年接到同濟會長老的命令之後,鄭峰便率領這羣海盜來到了這片海域,劫掠商船,搶奪財物,商船上的人則被他變成奴隸。前些日子長老又下令讓他帶着海盜來到瓦倉山島,在這裡長期駐紮,幫助土王米蘇卡。
不過很顯然,長老們對他已經有些不怎麼信任了,或許是因爲父親的關係?鄭峰冷笑了一聲,想起父親派心腹給自己送過來的那封信。
“大哥,咱們真的要在這兒長住下去?”許是多喝了些酒,麥大同的膽子變的大了起來,擡頭望着鄭峰問道。
鄭峰冷漠的點了點頭:“這是長老們的決定。”
“可是這樣下去,弟兄們也許會有些想法的。”麥大同醉眼矇矓的說道。
鄭峰冷笑道:“是他們有想法,還是你有想法?這裡沒什麼商船往來,撈不到好處,搶不上女人,你可是着急了?”
聽到這句寒意十足的話,麥大同一個激靈,酒也嚇醒了幾分,忙搖頭道:“不着急,不着急。只要是跟着大哥,我幹什麼都成,怎麼會胡思亂想。”一邊說,一邊拿手擦汗。
“不胡思亂想就好。”鄭峰淡然說道:“不過明天告訴兄弟們,待這邊弄好了,咱們便出海,到時候金銀珠寶也好,女人也好,隨他們去搶。”
麥大同乾笑道:“就知道大哥不會讓兄弟們吃苦。”
然而他們二人都沒想到,沒等他們在瓦蒼山島上站穩腳跟,便遇到了張克楚的殺奴聯軍。
這天清晨,天剛矇矇亮,在島上那個簡陋的望臺上值守的海盜便吹響了報警的海螺,當面色陰沉的鄭峰看到海面上最先出現的那艘西洋戰船時,他還以爲是同濟會長老聯絡的西洋人溜到了這片海域。
“大哥,好像不對呀。”舉着千里鏡的麥大同起初和鄭峰一個想法,可是越看越覺得有問題,不禁疑惑地說道。
鄭峰也發現了,放下千里鏡冷聲說道:“是大宋的殺奴軍,備戰!”
隨着他一聲令下,方纔還亂哄哄的海盜們馬上行動起來,那些幹活的奴隸被他們連踢帶踹的趕到了圍欄裡,另外的海盜則紛紛跑回營寨取出武器,大多是火繩槍,也有一些人手持弓箭。
“不過……似乎不是衝着咱們來的。”一直緊盯着海面的麥大同吸了口涼氣:“竟然有十二艘,不,十三艘戰船,這是哪兒來的殺奴軍,竟然有這麼多船?”
鄭峰皺眉舉起千里鏡看了一會兒,說道:“的確不是衝着咱們來的,看樣子是想直接殺到木吉島去。”
“那咱們怎麼辦?”麥大同緊張地問道。
“哼,不管怎麼說,米蘇卡給咱們那麼多糧食——他送給你的女人也不少,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去攻打木吉島?”鄭峰冷笑道:“船多人多,我便怕了你麼?”
“可是咱們才三條船啊。”麥大同不解地問道:“難道就這麼頂上去打麼?”
鄭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說道:“讓兄弟們上船,等他們過去之後,咱們再跟上去。等他們攻木吉島的時候,咱們再從背後來個狠的!”
“嘿嘿,大哥英明!”麥大同一聽不用正面迎敵,立刻沒那麼緊張了,一溜煙地跑去下令。
然而沒等他跑回營寨,就聽炮臺上“轟”地一聲,跟着一枚炮子遠遠的落入海面,激起一道水柱。那些戰船風帆半降,開始緩緩的調轉船身。很顯然,他們被這次攻擊激怒了。
“誰讓你們他媽的開炮的?”麥大同只覺得頭皮發麻,氣急敗壞地衝到炮臺,一腳踢翻了還在發呆的海盜,大聲罵道:“要找死也別他媽的拉着兄弟們一起下水!”
“我,我是想嚇嚇他們……”被踹的鼻青臉腫的海盜哭喪着臉說道:“誰知道他們會調頭過來?”
“蠢貨!老子可被你們害死了。”麥大同惡狠狠地一腳踢過去,那個倒黴的傢伙頓時弓着身子如同蝦米,卻絲毫不敢反抗。
麥大同咬咬牙,走下炮臺準備去找鄭峰,不管怎麼害怕他,到了這種關鍵時刻,麥大同只能指望這個年紀輕輕卻心狠手辣的老大了。
可是沒等麥大同走出多遠,就聽海面上傳來一陣雷鳴般的巨響,他下意識的趴到沙灘上,感到一陣狂風從頭頂呼嘯而過,接着是猛烈的爆炸聲。天上彷彿下起了火雨,滾燙的鐵片撲哧撲哧的從頭頂飛落。當他睜開眼後,愕然看到一截手指落在了眼前,那截肥胖的手指因失血而變得有些蒼白……
麥大同不可思議的轉過頭向炮臺望去。
除了一堆燃燒着的炮架,整個炮臺已經成了一片廢墟。七八個海盜的屍體散落在廢墟周圍。
“這是什麼炮?這麼厲害?”麥大同張了張嘴,卻覺得嗓子眼裡彷彿堵上了什麼東西,他雙手用力一撐,像個被獵人追趕的兔子似的飛快的向營寨內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