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五爺,不好了,出大事兒了……”蔡銀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向了蔡鞗的住處,到了門口卻正好碰見二管家朱輝從屋裡出來,此時的他剛剛捱了蔡鞗的一頓臭罵,看到蔡銀驚慌失措的樣子,他急忙上前勸道:“五爺現在心情不好,你現在可最好別去觸黴頭。”
五爺心情不好,外面那位爺看上去心情更不好,偏偏人家那位爺的分量可重多了;當下蔡銀苦道:“莘王殿下率人擡了一具屍體停在咱們府門口,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叫我來通知五爺出去,這可如何是好?”
“你說什麼?”朱輝聽到這話也給嚇了一跳,他做夢都想不到堂堂大宋王爺居然會親自跑到當朝宰相府的門口停屍鬧事,這消息也確實太勁爆了。
顧不得剛剛捱過訓,朱輝趕緊領着蔡銀進了屋,把情況跟蔡鞗一說,蔡鞗也嚇得心驚肉跳;在別的朝代也許當朝宰相的兒子還可以不甩一位皇子,可在君權高度集中的宋朝,敢跟老趙家的人唧唧歪歪,那絕對是死路一條。
對着銅鏡整理了一下衣冠,蔡鞗趕緊加快腳步來到了府門口,一擡眼就看見趙值披麻戴孝,正趴在一具裹着白布的屍體上哭得肝腸寸斷,那模樣就算他老爹徽宗皇帝要是掛了估計也就難受到這種程度了。
做了一個深呼吸,蔡鞗正要上前去參拜趙值,沒想到就在此時,又一輛豪華的馬車疾馳而來,隨着一聲嘹亮的馬嘶,一個身穿紫色麒麟錦袍,頭戴玉樹金冠的小胖子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只看了那屍體一眼,頓時捶胸頓足,嚎啕大哭道:“小強、小強你怎麼了?小強?小強你不能死啊!我跟你相依爲命,同甘共苦了這麼多年,一直把你當親生骨肉一樣教你養你,想不到今天白髮人送黑髮人吶,嗚嗚嗚嗚……”
來人正是濟王趙栩,這下兩位大宋王爺一前一後找上門來,還一個比一個哭得慘,蔡鞗心裡更是炸了毛;他趕緊上前幾步,撲通一聲俯首於地,嘴裡高喊道:“下官保和殿待制蔡鞗參見二位殿下。”
“參見你大爺!”趙栩當即破口大罵,走過來挽起衣袖指着他一邊流眼淚一邊厲聲道:“本王問你,小強可是你打死的?”
趙值更激動,衝過來揪着蔡鞗的衣領就是一陣猛搖,嘴裡高喊道:“你還我旺財來!”
蔡鞗被趙值晃得頭都暈了,不過神志還算清醒,他苦着一張臉道:“二位殿下,明明屍體就只有一具,爲何會有旺財和小強兩個名字?”
沒想到趙栩聞言更加惱怒,虎着臉大罵道:“旺財就是小強,小強也是旺財,本王愛怎麼叫就怎麼叫,高興了叫他來福都行;你少他孃的扯這些沒用的,本王現在就問你一句,人是不是你打死的?”
“不是。”蔡鞗急忙否認,他算是瞧出來了,就眼前二位爺今兒擺出來這架勢,承認了非得被當場打死不可。
“你丫的還敢不認賬?”趙栩頓時暴跳如雷起來,舉起拳頭就要打過去,嚇得蔡鞗跌坐在地上臉都白了。
眼看一頓暴打在所難免,關鍵時刻,一個蒼老而雄渾的聲音傳來:“住手!”
衆人回頭一看,原來是宰相蔡京已經帶着大隊隨從回府了。
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兒子,又看着兩位怒氣衝衝的王爺,再加上門口的屍體和滿地的紙錢,還有周圍殺氣騰騰的府兵,蔡京立馬就猜到出了什麼事兒了;老奸巨猾的他眼珠子一轉,原本板着的一張老臉立馬露出燦爛的笑容,一邊往前疾走一邊拱手笑道:“想不到濟王、莘王二位殿下大駕光臨寒舍,老夫有失遠迎了,贖罪、贖罪。”
趙栩和趙值可以對蔡鞗又打又罵,但是對於身爲當朝宰相的蔡京卻不能橫眉以對,當下趙栩和趙值也朝蔡京拱了拱手,齊聲道:“蔡相好。”
蔡京哈哈大笑,也不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把手朝府門裡一擺,客氣地道:“二位殿下,裡面請。”
幸好秦浪早就打過招呼,要鬧只能在門口鬧,進了裡面鬧得再大也是白搭;趙栩當即搖頭道:“進去就不必了,今日本王和十二弟過來就是替底下人討個公道的,就不進府上叨擾了。”
一看這兄弟二人不上當,蔡京微微皺了皺眉頭,又很快眉開眼笑地道:“不知二位殿下來此討何公道?”
趙值聞言上前一步,指着那屍體道:“此人原爲本王府上太監,鞍前馬後的伺候本王數載,本王和七皇兄對他都甚是喜愛,不過爲了他的前途,去年五月剛把他調到保和殿任職,沒想到這才半年多,愣是叫令公子給打得口吐鮮血、一命嗚呼了;蔡相,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一個跟了本王這麼多年的心腹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於非命,總得給本王一個說法吧。”
“應該的、應該的。”蔡京賠笑着點了點頭,忽然扭頭望向了還跌坐於地的蔡鞗,高聲怒道:“畜生,瞧瞧你乾的好事!還不趕緊過來給二位殿下賠罪?”
蔡鞗忙不迭的點頭,正要起身,就聽趙值正色道:“免了,打死了人可不是小事情,本王今日過來要的就是一個公道,如果幾句賠罪的話就能隨隨便便打死一個人,那我大宋的刑律豈不是成爲一紙空文了嗎?”
蔡京聞言臉色有些難看了,他半眯着眼睛望着趙值,試探性的問道:“依殿下的意思莫非要將犬子扭送官府,治他個害人性命之罪?”
“沒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一旁的趙栩搶着吼道。
這下蔡京的臉色更難看了,要是換了別人,早就痛下殺手了,可是面對着兩位王爺,他也只能強壓心頭的怒火,走過來拱手笑道:“老夫知道二位殿下怒氣難平,可是爲了區區一個太監,便要將犬子送官法辦,這樣做似乎也有些不妥吧;不如這樣,老夫願意承擔全部的喪葬費,同時賠償紋銀五百兩以作慰問,今後也一定對犬子嚴加管教,不知二位殿下以爲如何?”
原以爲憑着自己當朝宰相的面子兄弟二人肯定買賬,沒想到趙值聞言卻是一甩衣袖,義正言辭地道:“依蔡相之見身有紋銀五百兩便可踢死一人,若拿出黃金萬鎰,豈不是儘可大屠全城?草菅人命,由此可見!”
這話說得是鏗鏘有力,充滿正氣,同時把蔡京、蔡鞗父子倆的兇惡暴橫,肆意妄爲淋漓盡致的展現了出來,現場無數的百姓聞言皆是心頭一震,這麼多年過去,總算是有人敢當面斥責蔡京了,真可謂大快人心。
而蔡京聽到這話卻是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特別是看到圍觀的百姓在旁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樣子,更是讓他的怒火不停地燒向腦門兒,他快要爆發了。
當下蔡京的雙手往身前一交叉,挺直腰板兒擺出了宰相的架勢,表情嚴肅地道:“二位殿下若是執意要將犬子送官法辦,那就送吧,老夫還有公事要辦,恕不奉陪,告辭。”
說完這話,蔡京悄悄給蔡鞗遞了一個眼色,然後頭也不回地就進了府裡,蔡府的管家、下人見狀也急急忙忙的跟了進去,砰的一聲,大門給關上了。
蔡鞗起身擦了擦身上沾染的塵土,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朝趙栩和趙值二人拱手微笑道:“既然二位殿下要將下官送交官府,那下官只能從命,請吧。”
“嘿,這廝好生無禮。”趙栩一看他那囂張樣兒氣就不打一處來,挽起衣袖就準備衝過去扁他,結果被趙值給一把拉住了。
“七哥,你現在可不能動手,否則咱們可就不佔理了。”
“狗雜碎。”趙栩嘟囔着狠狠瞪了蔡鞗一眼,吼道:“來幾個人,將人犯送汴京府處置。”
韓泰聞言帶着幾名府兵走到蔡鞗身前,也沒有用押的,而是把手一擺,道:“蔡公子,請吧。”
蔡鞗淡淡一笑,揹着手若無其事的就跟着韓泰等人走了,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要去坐牢的人,那拽兮兮的模樣再一次把趙栩給激怒了。
“你大爺的……”
“七哥,使不得啊!”
關鍵時刻又是趙值把趙栩給拉住了,趙栩氣得是滿臉通紅,望着蔡鞗的背影咬牙切齒地道:“走,回去找姐夫,這回非讓丫的上虎頭鍘不可。”
急匆匆的趕回濟王府,趙栩和趙值跳下馬車就往裡面衝,一邊跑一邊就在高喊:“姐夫、姐夫……”
不多時,秦浪手拿一個小巧精緻的紫砂壺一邊吸着茶水一邊慢悠悠的從二堂走了出來,嘿嘿笑道:“鬧得如何了?”
“趕緊的,給我來一口,渴死我了。”趙栩跑到跟前一把就將紫砂壺搶了過去,含住壺嘴兒猛吸了幾口,這才氣喘吁吁地道:“姐夫,你得趕緊拿個主意,蔡京那老匹夫還真讓咱們把他那狗兒子給抓到汴京府去了。”
秦浪呵呵一笑,道:“這是好事兒呀!”
“好個屁呀!”趙栩一拍大腿,焦急萬分地道:“就憑蔡京那老匹夫在朝中的勢力,汴京府那幾個主事官員誰敢辦了他兒子?到時候隨便翻翻大宋刑律,找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從輕發落,三五天以後人就給放出來了。”
“喲呵,沒看出來呀!你小子對官場上的門門道道倒是門兒清呀!”
“哎呀!我說姐夫,你就別笑了,得趕緊想個辦法纔是。”
“剛覺着你小子變聰明瞭,怎麼眨眼的功夫又傻了?”秦浪輕輕用手指在趙栩腦門兒上點了一下,雲淡風輕地道:“大宋刑律算個鳥啊!你忘了,先前哥們兒給你提過,本朝仁宗皇帝說過什麼?”
趙栩聞言恍然大悟,對啊!先帝的祖訓那纔是朝廷的最高指示,更何況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還是仁宗皇帝這位大宋最偉大的君主講出來的;在宋人眼裡,本朝的仁宗盛治那可是遠超過唐代的貞觀之治和開元盛世,古往今來能在去世後以仁作爲廟號的皇帝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他老人家講出來的話,誰要敢說個不字準保會被天下悠悠衆口罵得體無完膚,搖搖欲墜爲止。
趙栩和趙值兩兄弟對視一眼,都興高采烈的笑了,因爲他們知道,蔡鞗這回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