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千騎以一種過份單薄的隊形,憑着一往無前的勇氣,向韓虎所選中的那個路口衝去。既便是在黑夜中,只有依稀的火把與星光,人們也能感覺到那種馬踏大地的震動與絕決。
吐蕃人立刻發現了這支想要突圍的部隊,但他們似乎有點無可奈何。
在那個方向,文子韜與他的部下們不斷有人落馬,有人是中了冷箭,更多的人卻是在黑夜中因爲地形不熟而失蹄落馬,他們幾乎沒有受到多少攻擊,否則他們很可能全軍覆沒。
白虎軍團上下都燃起了一線希望,一批批部隊追隨着文子韜部向缺口衝去。
吐蕃人的進攻更加瘋狂起來。
斷後的白虎軍團戰士不斷的戰死,甚至還有人因爲過度疲勞脫力而死,卻沒有人畏縮。
很多人都高喊着“殺狗日的!”然後從容赴死。但他們捍衛的,卻絕不僅僅只是白虎軍團的驕傲,更是祥符國這個國家給他們自豪和榮譽。
安多溝施與安多搭邊是武勝軍二號人物安多瞎珂的弟弟安多瞎高的兩名手下大將。
各領着兩千騎兵,馬銜枚,人噤聲,安靜地潛伏在一個小山坡後,這裡正位於白虎軍團突圍的路口外的原野上,居高臨下,藉着星光可以大致看清坡下數裡的情形,而同樣的夜晚,在坡下卻很難發現坡上的情況。
此時,如果有人能看見的話,便會發現————四千騎兵,在黑夜當中以戰鬥隊形布開,遠遠望去,便宛如兩片陰森森的樹林。
在安多瞎高的算計中,白虎軍團應該是和他哥哥安多瞎珂兩敗俱傷,然後退兵,他再偷襲。但他卻沒有想到白虎軍團出動一萬人完勝他哥哥的兩萬大軍。他剛剛得到消息,他哥哥的兩萬大軍已經徹底被打殘了,只餘下五千人左右逃回安勝軍的老巢。而他想要取而代之他哥哥,成爲安多部首領,光是他手中一萬大軍還不行。他還必須要打敗白虎軍團,然後攜着大勝氣勢,才能夠得到部落中長老們的支持,趁機將他哥哥趕下安多部首領的位置。當然,他一萬人便敢伏擊,是因爲白虎軍團打殘他哥哥兩萬人後,自己也只剩下四千來人,最主要是,白虎軍團這一天之內先是趕路,然後大戰,又是逃命急行軍,這中間十二個時辰持續強體力運動,基本上沒有休息過,個個疲憊不堪,即使剩餘的四千來人戰力也不足平時的三分之一。
安多瞎高之所以選擇在這裡伏擊,是因爲此處是從武勝軍前往蘭州必過之處,而且這條道上,二十里內,又只有這一個岔道口。他既在必經之道上伏下重兵,便相信白虎軍團遭到埋伏後,一定會想着要突圍。所以安多瞎高讓安多溝施與安多搭邊率領一支騎兵在此等候,目的便是爲了全殲白虎軍團,擴大戰果。
潰敗的白虎軍團只要還要找得着方向,這裡就肯定是逃竄的路線。而安多搭邊與安多溝施的任務也應當很輕鬆,就是收拾一些潰兵。
所以二人對於自己所領的將令,都感到十分滿意。
安多溝施一早便與安多搭邊商議,無論如何要生擒幾名白虎軍團高級武官才稱得上功勞。而最佳目標,當然是白虎軍團軍團長韓虎。
隱隱聽到主戰場的喊殺聲、怒吼聲、慘叫聲,可以想見那邊的戰況極其激烈。二人都忍不住暗暗在心中祈禱,希望韓虎不要這麼倒黴,無論如何,也要活着逃出來成爲自己的俘虜纔好。
戰鬥開始不久的時候,便不斷有零星的騎兵或者無主的戰馬驚慌失措的闖入二人視線所及的範圍,不過這些既非安多溝施與安多搭邊的目標,也不能給他們造成多大的麻煩。
二人依舊耐心的等待着。
然而,預想中的大潰散卻並沒有出現。隨着時間的推移,甚至連零星的潰兵都漸漸絕跡。有一刻鐘,安多溝施與安多搭邊幾乎以爲白虎軍團已經投降了。但隱隱的殺伐之聲,卻分明告訴他們另一種現實。
兩個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失望的情緒寵罩內心。難道自己最終只能一無所獲?安多溝施與安多搭邊在心中暗暗哀嘆自己的時運不濟。
便在二人耐心將要喪盡的時候,一陣疾如暴風驟雨的蹄聲清晰地傳入耳中。二人頓時精神一振,連忙仔細眺望,只見星光之下,從路口衝出一隊騎兵來。
安多溝施心中一陣激動,抑制住想要衝殺出去的激動,死死地盯着這一隊白虎軍團。一面還擔心的望了安多搭邊那邊一眼,雖然二人領命之時安多瞎高便已吩咐一切以安多溝施爲主,除非遇到意外,安多搭邊的部隊必須在安多溝施出擊後才能出動。但是,潛伏了這麼久之後,因爲將領壓抑不住而擅自行動的事情也並非沒有先例。不過安多搭邊部似乎並無異動,安多溝施放下心來,繼續觀察這支突圍的白虎軍團騎兵。他已經認定這是“突圍”而不是“潰敗”,雖然是在黑夜中,難以看清楚白虎軍團具體的人數與構成,但是這支白虎軍團騎兵的行動一致,與潰敗的情形實在相差太大。
安多溝施不由得在心裡讚了一句白虎軍團敗而不亂,纔是真正的精銳。
僅僅憑着直覺,安多溝施便知道這只是突圍的白虎軍團前鋒,果然,這個念頭還在腦海中打轉,馬上便源源不斷地有白虎軍團隨之衝了出來。
“韓虎還沒死!”安多溝施難掩心中立下大功的狂喜。白虎軍團如此有組織的突圍,在主將已戰死的情況下,是不可思議的。
安多溝施暗暗計算着白虎軍團突圍的人數與路線,判斷着發起進攻的最佳時機。
但是,突然,白虎軍團停了下來。
難道他們發現什麼了?安多溝施心裡一驚,來不及佩服帶隊的祥符國將官,便果斷的做出了手勢:“上馬!”
文子韜率部策馬狂奔在黑夜籠罩的高原上,秋夜涼風習習,吹在臉上,讓人感覺到一種突出
束縛的快意。當他回到原野地帶的那一刻,他便有種龍歸大海虎入山林的暢快感。在這裡,在這片寬廣的天地中,白虎軍團騎兵旅不畏懼任何敵人。
但文子韜也絲毫不敢放鬆警惕。戰鬥並未結束,危險依然存在,這裡也可能潛伏着敵人。
忽然,他聽到身後“呯”地一聲,一個戰士竟從疾馳的戰馬上摔了下去。
“籲!”文子韜猛地勒停戰馬,摘弓在手,警惕地注意四周。他身後的戰士見狀也紛紛停下來馬,四下張望。但是四顧之後,他們卻沒有發現任何敵情。
“出何事了?”文子韜皺眉問道。
“有人落馬了,象是累虛脫了。”一個部下回道。
“哦?”文子韜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臂與腰間也隱隱作疼,整整一天一夜的行軍、大戰,再行軍、再大戰,整個人其實已經疲憊不堪了。他再去看他的部下們,都有掩飾不住的疲憊。但無論如何,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文子韜厲聲吼道:“休讓吐蕃狗看了笑話!隨時準備再打他孃的一仗!”
“是!”
“報仇雪恥之前,老子還不想進烈士陵園中的忠烈祠。現在絕不可以掉以輕心!”
“是!”
文子韜滿意地點點頭,勒馬迴轉。在轉身的那一剎那,他見到韓虎的軍團長的旗也衝了出來。也在那一剎那,他聽到了漫山遍野的號角之聲!大地都似乎在顫抖,便見黑壓壓的吐蕃騎兵,如同鬼幢一般,從各個方向衝了出來,喊聲震天。
文子韜握連發快弩的手背,青筋猙獰。
“正東面的蕃狗要薄弱一點!”一個念頭突然跳上心間,文子韜不知道這是直覺還是可靠的判斷,但他也沒有時間來請示韓虎,時機稍縱易逝,他必須賭上一把。
“殺狗日的!”文子韜大聲吼道,朝着他看起來薄弱的正東方衝了過去。他身後的一千多多騎兵緊隨其後,一齊高喊着“殺狗日的!”便如同巨大的黑色利箭,向着正東方穿去。
文子韜很快便知道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
吐蕃軍在發動進攻時,安多搭邊部與安多溝施部之間的配合出現了問題,安多搭邊的右翼離安多溝施的左翼離得太遠了,使得正東方的吐蕃軍兵力略顯薄弱。這個結合部又恰好成爲白虎軍團衝擊的目標,竟被懷着一腔悲憤之氣的白虎軍團撕得七零八落。白虎軍團也不敢戀戰,一旦擊潰面前之敵,但馬不停蹄地向前方狂飆。
安多溝施與安多搭邊連忙調動另外兩翼包抄過來。
然而,卻爲時已晚,這些劫後餘生的一千多騎兵和緊隨其後的韓虎帶領着的一千多步兵如有神助般的衝了出去。安多溝施此時顧不得埋怨安多搭邊,連忙引兵急追。
至此,吐蕃人一場謀劃已久的伏擊戰,竟然變成了追擊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