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作爲攻城的一方,能在城外任何地方架梯子的遼軍,城內上下城牆的石階則往往是固定的。城牆上方的戰鬥強度太高的時候,守城器械就隨時需要補充,這導致石階上擁擠大量的人羣,他們往往就會變成流矢或是石塊的受害者。
但除了當場的下意識躲避又或是找塊木板頂着,沒有其它的方法,無法撤離,因爲他們的工作一旦停下,城牆上的防禦,就要岌岌可危,很可能直接導致一段城牆被遼人攻破。
事實上,遼軍瘋狂的進攻和驚人的戰鬥力,已經讓一部分幫忙的百姓感到恐懼,若非是負責搬運物資的一名參謀果斷下令將最開始逃跑的幾個百姓殺死,一部分百姓大多恐怕都已經作鳥獸散了。
從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整整一天時間,在小小河口縣四面的城牆防線上,防禦的弦始終繃得死死的,人們倉促而目不暇接地應對着一切,城防給人的感覺似乎隨時都可能垮。
但是…………卻始終都沒有垮。
弩箭、弩.槍、羽箭、火藥包從未停息,滾木礌石如雨點般的被人從城牆上扔下,燃油、熱水參雜其中,延綿開去的城牆上掛滿鑲有尖刀或倒刺的夜叉擂,揮舞長長叉杆的士兵偶爾被流矢射中,倒在血泊之中,而上來送東西的河口縣百姓偶爾拿起叉杆大叫着揮舞一番。試圖阻止從雲梯上來的遼人,熾烈而洶涌的呼喊聲、戰鬥聲夾雜在漫天的風雪裡,蔓延整座城牆。
大量的傷者被擡下來,送進醫院治療。天氣太冷,昨天的傷者由於身體抵抗力的下降,迅速感染了風寒。體弱者隨時隨地都在死去,不光是醫院郎中,河口縣內只要懂一些醫術的百姓都已經全部被動員或者強行徵調了過來,他們和守城的士兵一樣,幾乎也已經一天一夜沒有絲毫休息了,每個人都疲憊到了極致,更是狼狽不堪,額頭上、臉上有沾着別人的血,拼命且麻木的救治着每個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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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口縣城外面,薄薄的雪地之上,蕭達格騎着馬,遠遠地望着前方那激烈的戰場。紅白與焦黑的三色幾乎充斥了眼前的一切,此時,他們的兵線從東南面蔓延進那片被拋石機砸破的城牆缺口裡,他們好不容易衝上去的一隊精銳勇士與身穿黑色盔甲的守軍開始慘烈廝殺,持續了很短的時間,遼人好不容易攻城的缺口,又被守軍奪了過去。
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出現了,蕭達格早在麾下兒郎第一次攻上城牆,然後被輕易斬殺之後,便發現自己忽視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河口縣四千一百守軍中有三千是黑騎,五百是暗衛。這三千五百人顯然要比尋常軍隊戰力要強大得多。一直以來遼軍以野戰之中短兵相接很兇悍而聞名天下,遼軍上下一直以爲,只要攻上城頭,短兵相接,他們必然能夠迅速擴大戰果。如今看來,他們的想法何等的可笑。
三天半的鏖戰,遼人用來攻城的三萬多大軍死傷超過萬人,另外還有兩千多基本上已經失去戰力的傷員。可以想見,在打上一天,遼軍死傷多半已經過半。打得如此慘烈,卻是蕭達格和室肪之前沒有想到的,而且如此大的傷亡,他們都不知道還要廝殺多久,才能夠看到勝利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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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戰鬥逐漸的停歇下來,血腥與焦臭的氣息瀰漫在空氣裡。守軍在城牆內坐了下來,城牆上有粘稠的鮮血,但基本已經開始冰凍。
只有四五萬人的河口縣,在這個冬日裡,不復往日的喧囂。一牆之隔,城牆下鮮血、屍體逐漸變成猙獰的冰雕,此時,連同遠處的遼人營地,它們也安靜下來了。
厚實高聳的城牆裡,灰白相間的顏色渲染了一切,偶有火焰的紅,也並不顯得鮮豔。整個河口縣沉浸在死亡的悲切中還不能復甦,城內軍戶中自家男人死了,女人小孩的哭泣聲一直不斷。還有些幫忙的百姓也死了,一家人爬在城牆下悽慘哭泣。
葉塵站在城牆城樓上,聽着這些哭泣聲,看着一些百姓在屍體中尋找自家的男人,從未有過的寒煞漸漸在他雙眸中匯聚,猶如兩個幽深之極的寒潭。就在這時,葉塵若有所感,擡頭看去,一道黑影從高空中俯衝而下,落在河口縣內某處。
不多時,胡三光向葉塵疾奔而來,喜形於色。這幾天遼軍雖然圍城,探子、信使難以入城,但並不能徹底斷絕河口縣城與外界的聯繫————沒錯,剛纔那道黑影正是海東青。
“陛下,黃龍山三萬山賊已經盡數被上官小姐和白子軒所控制,他們已經聚攏山賊,開始攻打大峽關。”胡三光一邊行禮,一邊說道。
葉塵也是長長鬆了口氣,他以自己爲誘餌的關門打狗計劃能否成功,其中最爲關鍵之處便是大峽關能否奪回。而祥符國內沒有多餘的兵力去奪回大峽關,黃龍山三萬山賊是唯一兵力。據探子前期回報,大峽關中遼軍只是駐守五千人。三萬山賊的確是烏合之衆,若是隻是光明正大的攻打大峽關,以大峽關的易守難攻,即使再多一倍的山賊也攻打不下來,正如遼軍攻打大峽關的所用辦法一樣,大峽關的失守關鍵是在內應,而不在正面攻打。對此,葉塵卻對上官冰雲和白子軒很有信心,因爲他們是祥符國中玩弄陰謀詭計最爲出色的兩個人,特別是上官冰雲從未讓葉塵失望過。葉塵相信,送一些人進大峽關,或者弄一些內應,對上官冰雲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傳令給白滄海和黃東秋,讓他們帶領各自兵馬和義軍做好準備,一旦遼軍開始撤退。盡全力拖慢遼軍行軍速度。”
“傳令給楊繼業和曾尚飛,做好反攻準備,一旦與他們野戰的遼軍開始撤退,剛開始不要急着追擊殺敵,只要咬死他們各自的對手就行。”
“傳令
李光順、折御勳讓他們看情況適時出城與遼國部族軍野戰,儘可能的給展熊武撤退回來創造時間。”
“傳令展熊武,不管他殺到什麼地方,接到命令,立刻從遼國武州撤軍。”
“傳令鄧崇軒和張大爲,讓他們在鎮西堡和鎮北堡儘可能拖住遼軍,多殺敵軍。但不可輕易出城野戰。”
胡三光一一記下,然後恭敬稱是。
沒過多久,安全部六隻海東青依次飛上高空,向六個方向飛去。
葉塵擡頭看着海東青逐漸從視野中消失,喃喃自語道:“既然已經與宋、遼兩國結下死仇,唯有將他們一次性打怕,方能和平上幾年。如今宋國君臣已經被兩次大戰打怕。此次再將蕭達格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再加上展熊武殺入遼國武州給遼人的恐懼,以及鎮西堡和鎮北堡讓遼國最精銳二十萬皮室軍鎩羽而歸,且損失慘重。想來當能讓遼國元氣大傷。最主要的是以後遼國再不敢與我祥符國輕啓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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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七日,也就是遼軍開始攻打河口縣第四天。
日出之後,城頭上的空氣中,仍瀰漫着火炬燃燒後的焦灼味道。空氣中的灰塵,將前幾天天頂上澄澈如水的藍色,染上了一層曖昧的渾濁。
城內守軍閉着眼,靠在雉堞上假寐着。夜戰一場,城上城下都是累壞了。遼人的兵力雖然如今還有城內守軍的兩六七倍,但昨晚一起熬夜,沒有誰能休息下來。不僅城內守軍這邊累得夠嗆,後半夜城下的敵軍也沒有繼續進攻。
一名參謀再給葉塵秉報着昨夜的損失:“昨夜戰死二百七十二人,如今我軍還剩下兩千一百四十一人,但其中有四百多重傷兵,都不能在短時間內重新上陣。”
葉塵聽了之後,臉色如同頭頂的天空一樣陰沉,他如今已經無法再用新的蠱蟲控制別人,已經用蠱蟲控制的人死一個便少一個。黑騎兵在上次與大宋大戰中便折損近千,此次再次折損一千多,此戰之後,被蠱蟲所控制的黑騎多半已經不足兩千。黑騎可謂是精銳中的精銳,最主要的是葉塵可以完全相信他們,關鍵時刻可以讓他們變成人肉炸彈,可以將皇宮、喻清妍和韓可兒的安危交給他們。不成想損失竟然如此之慘。
葉塵閉着眼睛,參謀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猶疑中,聲音便停了下來。
“怎麼不說了?”葉塵一下睜開眼問道。
參謀連忙對葉塵繼續說道:“弩箭還有五萬支,羽箭還有兩萬支,弩.槍還有一千根,火藥包還有七百多個。另外,巨型弩.槍和拋石機損壞近半。”
葉塵點了點頭,說道:“已經足夠了。傳令,讓唐興武帶領他這些天訓練的三千快弩手上城牆,擔任守城主力,軍隊在旁邊協助和策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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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