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党項人射得快些,有時候則是十里堡的守軍。當牆頭上落下點點火光,躲避不及的守軍士兵抱着傷處慘叫着在地上打滾時,外側便又是一陣進攻壓上來。
傷者還在地上打滾,增援的也仍在遠處,城牆後方的士兵們便從掩體後衝出來,與試圖強攻進來的党項人精銳展開了廝殺。
負責城牆西面防守的是一名指揮使名叫王進明,臉上有麻子,人稱王麻子,但他六尺高的身材,身體結實猶如一座黑色鐵塔,手下五百餘人,防禦的是四十丈寬的城牆。在此時,經受着党項人輪番的攻擊,原本充裕的人手正在迅速的減員。觸目所及,周圍是明明滅滅的火光,奔行的人影,傳令兵的大喊,傷者的慘叫,城牆內部的地上,不少箭矢插進泥土裡,有的還在燃燒。他此時在城牆上往外看去,城牆外坡地上,衝鋒的党項人士兵分散、吶喊,奔行如蟻羣,只偶爾在城牆的某一段上發起進攻。
更遠處,樹林裡無數的火光斑點,眼看着都要衝出來,卻不知道他們預備射向何方。
“他們要衝、他們要衝………王東子,讓你的兄弟準備!火箭,我說點火就點火。我讓你們蹲下,你們就蹲下!”
他陡然間在放聲大喊,不遠處率領弓箭隊的王東子是他的族弟,隨即也大喊起來,周圍百餘弓箭手當即拿起包裹了油布的箭矢。多澆了粘稠的火油,奔向篝火堆前待命。王進明拿起他的盾牌與長刀:“射………蹲下,盾牌防守………起身………殺敵!”
他手下的人除了弓箭手,繼續準備下一來輪射擊之外,其他人在他的聲號令指揮下,躲閃火箭之後,拿起盾牌長刀將剛剛衝上城頭的党項人砍了下去,但也有反應慢的,剛起身就被敵人給砍死砍傷的。
王進明一面看着自己負責的城牆,一邊還在注意着天空中的顏色,就在這時,他臉色一變,睜大眼睛看天空,仍舊是黑色的一片,但寒毛在腦後豎了起來。
“找掩護…………當心…………”
王進明蹲下身子,舉起盾牌,奮力大喊,身後的士兵也連忙舉盾,隨後,箭雨在黑暗中啪啪啪啪的落下,有人躲避不及被射翻在地,也有少部分黨項人被他們箭矢也射死了。
在先前那段時間,党項人一直以火箭壓制十里堡守軍,一方面燙傷確實會對士兵造成巨大的傷害,另一方面也給攻城的自己的人照明之用。
而一陣陣火矢的飛來,基本也讓城牆後的宋軍士兵形成了條件反射,一旦箭矢曳光飛來,立刻做出躲避的動作,但在這一刻,落下的不是火箭。
十里堡這邊,頓時便吃了大虧。
“王東子你們趕緊給我殺回去,壓制他們………其他人隨我殺…………”王進明搖了搖頭,猛地大喊出聲,旁邊幾名受傷的正在慘叫,有大腿中箭的在牆頭上爬行,城牆下,党項人的梯子搭上城牆。
沒有受傷的士兵抓起長刀,起身殺
敵,一名党項人士兵已衝了進來,一刀劈在他的身上,將他的手臂劈飛出去,周圍的守軍在牆頭上起身廝殺。王進明“啊…………”的一聲狂吼,自己也加入了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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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飛濺的廝殺,一名党項人士兵躍入牆內,長刀隨着飛躍猛地斬下,王進明揚起盾牌猛地一揮,盾牌砸開鋼刀,他鐵塔般的身形與那身材魁梧的党項人撞在一起,兩人轟然間撞在城牆上,身體糾纏,而後猛地砸出血光來。
“殺敵——”
陰影之中,那党項人漢子倒下去,王進明抽刀狂喝,前方。党項人的士兵越牆而入,後方,王進明麾下的精銳與點燃了火箭的弓箭手也朝着這邊蜂擁過來了,衆人奔上牆頭,在城牆之上掀起廝殺的血浪,而弓箭手們衝上兩側的牆頭。開始往党項人集中的這片射下箭雨。
類似的情景,在這片城牆上不同的地方,也在不斷髮生着。營地正門前方,幾輛綴着盾牌的大車直接被葉塵用城中找來的重石精準拋射砸壞,暫時癱瘓。東面,踩着雪地裡的頭顱、屍身,党項人對十里堡的大規模襲擾一刻都未有停止。
党項七部如今加起來騎兵能夠六七萬,部落留下了一半,此次隨着他們入大宋境內有三萬,此時在十里堡山谷外,党項人的兵力有兩萬三千左右,皆是跟隨他們而來部族中的精銳。而在在整個十里堡中,實際的兵力只有四千多人,四百黑騎兵足以堪比一千多黨項騎兵,但這在守城戰鬥中所發近作用極爲有限。
“西北党項人果然不是南漢、南唐的軍隊所能相比的。”
党項人的進攻當中,十里堡城牆簡易城樓附近,也是一片的嘈雜喧鬧。所有宋軍士兵已經進入戰鬥,作爲預備隊和關鍵時刻‘救火隊’的華夏衛府衆高手也都繃緊了神經,城樓裡面,看着外圍的廝殺,天空中來去的箭矢,葉塵也不得不感嘆於党項人的厲害。
接受了後世正統軍校的培養,葉塵在整體戰略的把握上極爲準確和敏銳,但在具體這種冷兵器戰場的即時掌控能力其實並不強,十里堡中最爲善於具體打仗、指揮的還是劉石軍和其麾下將官,至於胡三光、連繼城、黃樓平,在這樣的作戰裡,各種掌控都不如這些科班出身的人。
在最開始看清這件事後,葉塵便果斷將指揮的重任全都放在了劉石軍的肩上,自己不再做多餘發言。至於華夏衛府刺殺司副使連繼城和西府司使黃樓平,在守城大局的指揮上不如劉石軍,但對於一些危險局勢應對,兩人顯得果決而敏銳,葉塵則讓他們二人各自帶着華夏衛府一隊高手對周圍戰事做出應變,彌補缺口。
這個時候,城牆附近還不至於出現大的缺口,但壓力已經逐漸顯現。尤其是敵人不惜箭矢的消耗,而城內箭矢大量減少不敢如最開始那般大肆使用之後,城內守軍便被壓制,這讓葉塵明白,即使在冷兵器時代,打仗在很多情況下打的依然是看誰有錢。
不過,他對於城外拓跋真厲的應變之快和準確,依舊是感到吃驚,這甚至讓他一度懷疑是不是聖堂有什麼厲害人
物在城外党項軍中暗自指揮。
對方如此厲害,意味着接下來十里堡將面臨的,是最爲艱難的未來………若是慶州西北邊軍援軍未能及時到來,十里堡最終守不住,有五百黑騎和一百多名華夏衛府經受過馬上騎兵戰陣訓練高手在自己身邊,再加上自己所能射出的驚天之箭,他還是有一定信心突圍殺出去逃走,但是城內宋軍和百姓恐怕難以倖免。
…………
…………
雪海蔓延,晝夜來去,清晨來到了。
十里堡城的這個早晨,格外安靜,除了雪花的飄落,大半夜的廝殺,不論城外還是城內,人們總是需要休息和吃飯的。
然而,寧靜總是短暫時,城內負責搬運守城器械,同樣忙活了一晚上,也被城外拋射進來的箭矢死傷了一些的百姓隔着遠處的那堵並不高大的城牆,有號角的聲音隱約而突兀地傳來了。巨大的物體正從天空中經過。砰的悶響,微亮的天色與飄雪中,像是有風忽然經過,不少百姓的身體縮了一縮,他們感到大地都在動,有人在遠處“啊”的大喊…………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攻城的聲音在一瞬間拔至最高,恐怖的聲響淹沒了城池,搖撼着它所接觸的一切…………
党項人終於開始使用那十來具拋石機了。
從許多許多年前,石頭就呆在那座嶺上了。那是座無名的低嶺,毫不起眼,沒有足以稱道的風景名勝,那塊石頭只是許多石頭中的一顆,見證過日升日落,經歷過滄海桑田,承受四季變遷。無數牛馬、羊驢數度從它的身上淹沒而過,人羣在周圍來來去去時,放羊放馬的孩子偶爾也在它的身上歇腳。在許久許久的光陰裡,它都沒有挪動過位置了。
穿着羊皮衣和簡陋皮甲的人將它從那裡拖走時,雪剛剛從天空中降下,一如此前許多年降下的雪。它隨着許多石頭一塊被拖到某個平地上,雪將將在它身上覆蓋了一層的時候,將它拖來的人們開始用東西在它的身上敲了,它被敲砸得更圓了一些,然後,堆壘在其它無數的石頭裡。
在它的旁邊,是粗糙的臨時營地,更前方的遠處,一座低矮的城牆朝着兩側延伸開去。
雪漫漫而下,太陽升起來、又落下,石頭的周圍有時熱鬧,有時冷清,人來回奔走,有時候搬走它旁邊的同伴,有時候在它身邊塞上更多的石頭。光與暗流轉交替,周圍忽然間更加熱鬧起來了,人與馬的腳步震動了大地,更多的、帶有輪子的器械從四周推來。躁動不安的氣息混合着飄落的雪花。
天光暗下去,又明亮起來的時候,嗡嗡嗡的巨大震動已經籠罩了一切,人聲奔走,各種粗礪的、古怪的聲響,在它的周圍,大量的石頭迅速的被搬離,那些石頭劃過天空,消失了。終於,腳步奔走而來,搬起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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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