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兩人在馬上打得不可開交,兩支畫戟來來去去,虛影漫天翻飛,一招一式都很是講究,讓花榮與宋江兩個在馬上看了忍不住齊聲喝采,花榮一步步趲馬向前看時,只看那兩個壯士已從路上鬥到了山間,卻僵持在一起,兩人似是拼比臂力,可是卻又扭着兵刃似有掙扎,花榮凝眸細細瞧時,這才恍然,當下不禁一笑,原來這兩枝戟上拴着的,一枝是金錢豹子尾,一枝是金錢五色絲,此時卻攪做一團,上面絨繩死死結住了,哪裡還分拆得開,
花榮在馬上看了,便把馬帶住,左手去飛魚袋內取弓,右手向走獸壺中拔箭,搭上箭,拽滿弓,覷着豹尾絨線糾纏要緊之處,颼的便是一箭,恰好正把絨線射斷,只見兩枝畫戟就此分開,兩人虛晃兩下,便分作兩邊對立,那二百餘人瞧見花榮的神射,當下一齊喝聲採,而那兩個壯士也不繼續廝鬥,都縱馬跑來,直到宋江、花榮馬前,就馬上欠身聲喏,張口便道,“願求神箭將軍大名。.”
花榮在馬上回了禮,答道:“我這個義兄,乃是鄆城縣押司,山東及時雨宋公明,我便是清風鎮知寨小李廣花榮。”
那兩壯士聽了,不禁滿臉詫異,慌忙扎住了戟,便都翻身滾下馬來,推金山,倒玉柱,都拜倒在地上,說道:“聞名久矣。”宋江、花榮慌忙下馬,扶起那兩位壯士道:“且請問二位壯士,高姓大名。”
那個穿紅甲的說道:“小人姓呂,名方,祖貫潭州人氏,平昔愛學呂布爲人,因此習學這枝方天畫戟,江湖上都喚小人做‘小溫候’呂方,因販生藥到山東,消折了本錢,不能彀還鄉,權且佔住這對影山,打家劫舍,近日,有這個壯士來了,要奪我的山寨,我見他也是一個好漢子,便和他各分一山,可是,他又不肯,因此每日下山來廝殺,不想原來緣法註定,今日得遇尊顏。”
宋江笑着點點頭,又問這穿白的壯士高姓,
那人答道:“小人姓郭,名盛,祖貫四川嘉陵人氏,因販水銀貨賣,黃河裡遭風翻了船,回鄉不得,原在嘉陵學得本處兵馬張提轄的方天戟;向後使得精熟,人都稱小人做‘賽仁貴’郭盛,江湖上聽得說,這對影山裡有個使戟的佔住了山頭,常常打家劫舍;因此便召集了些人馬逕直來此,比拼戟法,連連戰了十數日,不分勝敗,不期今日得遇二公,天與之幸。”
宋江聽了,心中歡喜,當下便道:“既幸相遇,就與二位勸和,如何。”
兩個壯士大喜,都依允了,後隊人馬這時候也已到齊,一個個都引着相見了,呂方先請上山,殺牛宰馬筵會,次日,卻是郭盛置酒設席筵宴,
宋江在這對影山上歇了一夜,心裡盤算着去了梁山之後的出路,前些時日宋江還未到清風寨的時候就聽說史進早就從梁山分水旱兩路往華陰去了,而且臨走之時帶了不少梁山的人馬,而梁山則是作爲史進留在中土的一處安全島,畢竟這梁山水路交通發達,距離汴京等處要害都很是便利,若是他日有須,既可以從這裡發兵“圍魏救趙”,也可以在這裡對宋朝“兩面夾擊”,梁山佔據了地利,是一處不可多得的寶地,而山上雖然有千數兵馬,可是,厲害的頭目也都隨史進往華陰去了,留下的將領細細算起來並不多,
若是宋江此番帶了人去,必然會佔絕對優勢,就此藉着梁山的底子捲土重來,豈不是要比在清風山更有好處,眼下晁蓋穩穩坐着頭把交椅,這個其實並不要緊,宋江心裡有數,只要自己手下的人佔多數,把持住山寨的要緊之處那都是時間問題,有自己的本事放在這裡,大權自然不會旁落,到時候,晁蓋自然而然百架空起來,讓他安心去享受他的晚年,這未嘗也不是一件傷天害理的事,而眼下便又有這麼兩員驍將,而且年紀又小,正是可塑之才,若是可以經宋江一手指點,日後必然成爲左膀右臂,當夜,宋江便有了拉攏兩位入夥的心思,這年頭從心底裡一浮現起來,宋江便想得越來越多,直到他將前前後後都想好了,成竹在胸,這纔去尋兩人,一一勸說,經過一番口舌,宋江說服了他兩人入夥,願意歸於他的帳下,一同上梁山泊去投奔晁蓋聚義,
郭盛、呂方都是二十多歲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當下便被宋江的言語所打動,連哄帶騙,兩人聽得歡天喜地,對宋江更是五體投地,當即拜了大哥,位在王英之下,郭盛老五、呂方老六,宋江與他們談起江湖往事,一副德高望重的氣場頓時將兩個小兔崽子震懾在當地,而等到說起天下大勢的時候,宋江指點江山,慷慨激昂,特別是說積蓄力量揭竿而起,去闖蕩一番大做爲的時候,更是將這兩個不經世事的年輕漢子激動的熱血沸騰,宋江的形象頓時在兩人的心裡建起了偉岸身姿,故而宋江說什麼,兩人都依允了,當即天明之後,便將兩山人馬點起,收拾了財物,便要下山跟隨宋江往梁山伯去,
可就在兵馬集結完畢,待要起身之時,宋江卻說道:“且住,若是我們這般去了,只怕是上不得山,你們諸位看看,我們現在將帥也有**人,兵馬五六百人,若是還打着這般旗號去了,必然還沒摸到梁山水泊的邊上就會被梁山那裡散佈的眼線發現,倘或真的以爲我們是來剿滅他們,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大哥的意思是……”郭盛問道,
“等我和燕順先去報知了,你們隨後便來,還作三批而行。”宋江說道,
花榮說道:“兄長高見,該當如此計較,免得節外生枝,誤傷了自己人,兄長且和燕順先行半日,我等催督人馬,隨後起身慢慢再來,大哥,你們兩個一路小心。”說罷,宋江和燕順帶了幾個功夫不錯的近衛就此下了山去,先往梁山而去,
且不說對影山人馬陸續登程,只說宋江和燕順各騎了馬,帶領隨行十數人,先投梁山泊來,在路上行了兩日,當日行到晌午時分,正走之間,只見官道旁邊有一個酒肆,
宋江看了說道:“孩兒們走得睏乏,都叫進去歇歇腳,也順帶買些酒肉吃了,等避過了日頭,咱們再行不遲。”燕順應了,當下便招呼後面的近衛親隨都下來歇了,
宋江和燕順也一起下了馬,將馬匹丟給小廝們拴了,宋江便先行一步,進來酒店裡來,燕順叫孩兒們鬆了馬肚帶,這才一起緊隨到了酒店裡坐,
宋江先入店裡來看時,只有三副大座頭,小座頭不多幾副,只見一副大座頭上,先有一個漢子在那裡佔了,宋江看那人時,頭上一頂豬嘴頭巾,腦後兩個太原府金不換扭絲銅環;上穿一領皁衫,腰繫一條白搭膊;下面腿護膝,八搭麻鞋;桌子邊倚着短棒,橫頭上放着個衣包;生得八尺來長,淡黃骨查臉,一雙鮮眼,沒根髭髯,宋江便叫酒保過來說道:“我的伴當多,我兩個借你裡面坐一坐,你叫那個客人,移換那副大座頭與我伴當們,也好坐地些酒。”
酒保應道:“小人自去理會。”
宋江與燕順裡面坐了,先叫酒保打酒來:“大碗先與我的伴當一人三碗,有肉便買些來與他衆人,再來我這裡斟酒。”
酒保見外面果然進來了幾十個漢子,都立滿在這酒肆裡,將一個酒店頓時塞得滿滿當當,酒保看着有些欣喜,這麼多的買賣,他還是頭一遭遇上,當下便來到那大漢身邊,與那個公人般模樣的客人說道:“有勞官人,可否借這副大座頭與裡面兩個官人的伴當坐一坐。”說罷,酒保伸手往那旁邊角落裡的一副桌子一指,
那漢順着酒保指的方向望過去,頓時心生不爽,便焦躁道:“也有個先來後到,甚麼官人的伴當要換座頭,憑什麼他們坐當廳,把俺就要換到角落裡去,老爺不換。”
燕順在一旁聽了,對宋江道:“大哥,你看他無禮,要不我過去給他點顏色瞧瞧。”
宋江擺擺手,說道:“由他便是了,你也和他一般見識。”說着便把燕順按住了,
燕順沒有站起來去尋事,可是,方纔那話卻傳到了那漢子的耳朵裡,只見那漢子轉過頭來,看了宋江、燕順一眼照顧冷笑,而宋江的近衛親隨一個個手持朴刀,腰旋短刃,都大刺刺地站在地上,將酒店堵了個水泄不通,
酒保看着這勢頭不對,又趕緊來給那漢子陪了個不是,硬着頭皮小心地勸道:“這位好漢,權當是周全小人的買賣,換一換又有何妨。”
那漢聽得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這鳥男女好瞧不起人,欺負老爺獨自一個,他們人多便要換座頭,人多怎地,便是趙官家,老爺也一樣鳥他,再來擾老子酒興,這拳頭可不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