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橫雖然腳下不慢,但是,史進的反應卻比他快出許多,不等雷橫看清,便立刻腳下幾個起落已經閃過幾個慌慌張張的差役,躍出十幾步遠了。雷橫眼瞧着那人越去越遠,心裡很是着急,一面大喝着衝着面前的那些慌張的差役吼叫“閃開!閃開!”一面一把又一把地將阻礙他去路的人都一把推開到兩邊去。
史進瞧着那雷橫腳程跟不上來,心裡怕這廝追到一半氣餒索性不追了,要是那樣他再回去勾引,那可就動機要讓人家起疑了,於是,當下的史進將官兵那紅頂子往下壓壓臉面,回頭瞧了一眼那氣呼呼的雷橫,一面減慢了腳下的步法,一面將那跨在腰間的朴刀抽出來,立刻伴着旋風般地側身,將那刀鞘朝着雷橫丟了過去。
雷橫眼神極好,瞅見前面那人步法慢下來了,心裡就頓時曉得,一定是這人後勁不濟跑疲了,雷橫心裡看着頓時樂了,腳下愈發麻利起來,但是此刻,那刀鞘劈頭丟來,雷橫一晃身子躲閃過去,心裡不怒反喜。這麼多年來,在他雷橫手上栽了跟頭的江湖流寇不在少數,而他在緝捕方面更是很有自信,在江湖上名聲也小有鵲起。當下這一瞧那人的舉止,按着常理來推斷,一定是那人的功力不濟,現在慌了手腳不得不拿着拿手裡的一切東西來阻礙追捕了。
雷橫躲過了前面投來的刀鞘,腳下愈發賣力,朝着那逃匿的身影奮起直追,剛追出縣衙的兩疊院子,終於追到了側門邊上。雷橫看着門外有兩個差役探着腦袋遠遠看着裡頭火光映映的一切,便立刻大聲喊道:“攔着他!快關門!關門!”
那兩個差役本來是今日招來負責側門外站崗的差役,當下裡頭亂糟糟的,何況現在看着兩個差役衝着這邊飛一般地跑了過來,誰曉得是發生了什麼,就在他們一愣神的時候,史進已經踏地一躍衝出了側門,雙手一揮便頓時扯住兩個還沒有回過神來差役的衣領,將他們一把拽倒在門中央,後面追上來的雷橫一時收束不住腳速,哄地一聲直直撞了上去,將那兩個苦逼的小廝剛剛被拉扯着在一起對撞的鼻青臉腫,這一瞬的痛苦還沒有忍過去,就被後面直衝上來的雷橫又撞飛出去,各自摔在門外堅實的青石大道上,碰的頭暈眼花,一時間全身痠痛掙扎不起。?
而雷橫將這兩個笨的如豬的兩差役撞飛,看都沒有去看他們一眼,心裡非但沒有一點憐惜,反而是爲他們的誤事而心生不快。明明眼瞧着就要將那人追上了,可是,自己被這兩個小廝一阻攔,反而又看着那人拉開了距離。
雷橫心下惱火,但是,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撇開那兩個倒地的小廝不說,扯開步子便追着史進的身影追去。兩人狂奔過了一條街,史進繞來繞去最後帶着雷橫拐進了一條沒有人的死衚衕裡。
雷橫在死衚衕的口子上站住了腳步,雷橫喘勻了氣息,不緊不慢地沿着衚衕往裡走,一面逼近史進,一面很是樂禍得意地說道:“跑啊,你再跑啊,走投無路了吧,哼!”
史進立在那堵衚衕盡頭的牆壁前,沒有回身,也沒有動,史進屏氣凝神細細地聽着雷橫的腳步,強烈地安奈着心裡一陣緊似一陣的偷笑。
“你倒是挺沉的住氣啊你!”雷橫走到了史進身後不到十步的距離,面對這這人過分的淡定,抓了多少年的賊寇的雷橫也有些抓不着頭腦了。曾經抓賊見過爲了逃生跳河的跳房的,也有跳橋的,也有眼看着被抓住拼死廝殺的,掙扎着魚死網破的,懦弱些的,也有跪地求饒的,將贓物一股腦丟在腳便賄賂官差期望網開一面的,但是,這般負手待捕的,淡定如止水的人,雷橫還是頭一回見。
就在他心裡滿是疑惑地緊緊盯着背對着自己負手而立的這人時,謎底也終於在他辛苦地追了一路之後揭開了。那人緩緩地轉過了身來,在那衚衕邊百姓人家門上的燈籠光影下,雷橫看着自己所追的人將那官差的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面來。
雷橫看清了史進的臉面,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由地愣了一愣,有些不可相信地問道:“王公子,怎麼,怎麼是你呀!”
史進將那官差的帽子戴回到頭上,見雷橫的面色變得緩和了,當下這才走到他的身邊,道:“雷都頭,實在是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這,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衙門裡的火真的就是你放的?”雷橫一雙虎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起來。
史進看着雷橫的反應,點了點頭,道:“不錯,雖然不是我本人所爲,但是,也差不多了。”
“你爲何要放火呢?你們不知道麼,火燒官府,這可是殺頭的罪!”雷橫怕就近隔牆有耳,不由地拉着史進外走,一面壓低聲音在史進的耳邊說。
史進嗯了一聲,說道:“這個怎麼會不知道,只是,也是迫於無奈,橫豎都是死,即便是殺頭,也不得不如此爲之。”
“啊?!有這般嚴重……臧家不是已經跨了麼,莫非,你們是要殺了臧寒中滅口,唉,當真沒有這個必要,他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了,就算是縣衙送他上到府衙去,那也是遲死的兩天罷了,鹹魚終究是鹹魚,翻不了身了。”雷橫將史進拉到街角無光的暗處,兩人就站在這陰暗之處,低聲說起來。
“此番放火,原因不在臧寒中,而是,吳縣令。”史進附在雷橫的耳邊輕悄悄地說出了這話。
雷橫聽得大驚,特別是親耳聽他說道“吳縣令”這三個字,整人的心都那麼抖了一下。雷橫強壓這聲音說道:“你們可是闖了天大的禍了!”
“你要曉得,原來鄆城縣是臧晁兩家大戶,現在臧敖倒了,吳大人又通過之前的壓榨豐滿了羽翼,現在便可以專心致志地來對付晁家的人了,你是官府的人,對於他們的那些手段你是再瞭解不過的了,到了那個時候,只怕他們會想盡了法子來暗算晁蓋,到時候,倒黴的就是晁家,吳大人已經盯上了晁家的財產,你說,晁蓋的命是不是他得手的阻礙,所以,與其讓別人先下了手,倒不如現在先下手爲強。”史進撿要緊的說與雷橫聽了,讓雷橫一時也沉默下來,瞧那樣子,想必也是略略認同了,藉着這個機會,史進又更近一步地說道:“更何況,那吳縣令自打來了這鄆城縣就開始巧立名目,收稅追款,到處做的都是斂財的把戲,哪裡有爲這一鄉百姓所考慮過的,這樣魚肉百姓的狗官,藉機殺了也罷!”
雷橫嘆了口氣道:“你這般說,我也不能說你不在理,可是,這般做的太大了,驚動了府衙,遲早都會查下來的,到時候,你們如何逃脫的了這干係。”
史進笑了笑,道:“我們的退路,我與晁蓋都已打算好了,只是,眼下最要緊的是安排你的退路,我現在將你引出來,一旦上面追問下來,我倒想知道,你會怎麼說?”
雷橫聽了那兩撇濃密的英雄眉皺都沒有皺,便對史進說道:“衙門起了火,大家自顧不暇,哪裡還有人來管我的取向,我隨口編上一句就可應付,不過你放心好了,你我這一節,我自然不會說出去。”
“這個,我倒是放心的很,但是,你卻不能信口胡謅。我就此告辭,你還是趕緊回到縣衙去,組織就近百姓在縣衙外頭救活,這樣即便有人告你出了衙門,你也就可以解釋說你是去喊人來救火了,到時候,府衙責問下來,你非但沒有罪過,反而也要記一筆功勳。”史進在雷橫的耳邊將預計的法子說了出來,聽得雷橫心裡大喜。
說實話,雷橫和那狗官合不來是早有的事,現在有人收拾那狗官,只要做的漂亮,他哪有不大快人心的。當下,雷橫臉上便露出了笑意來,本來想拍着史進的後背說好,可是,雷橫突然心裡想到一事,這臉色就頓時有了急切之色,他拍着史進的臂膀急道:“不好,只怕要壞事!”
史進不知雷橫何故突然變了態度,心裡微微也有些着急,趕緊拉住雷橫立刻邁開步子的去勢,問道:“什麼不好?”
“朱仝今晚也在府衙,只怕,他要遭殃了,不行,我得回去救他!”雷橫說着便着着急急想掙開史進就走。
“不必心急。”史進叫住了雷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估計現在晁蓋都將他引出去了,要不然,留了你們兩個在這衙門裡,我們哪裡還能順順利利的走下面一步棋,你說是不是?”史進說罷,意味深長地看着雷橫。
雷橫聽着臉上微微變得輕鬆起來,一抱拳說道:“那就好,那我現在就回去‘救火’”雷橫說罷,就此別了史進,自個散着步子不着不急地往衙門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