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縣地界內·白沙塢】
在這樣一個小縣城裡,三夥人馬期盼的黎明像是個姍姍來遲的初嫁新娘,終於在天際間的雲霧裡,露出了一點鮮紅的蓋頭。這一抹鮮豔而又耀眼的色彩,照耀着鄆城縣裡的一景一物都披上了淡紅的霞光。那些做小本生意的買賣人已經挑着自家的貨品擔子離開了家門,在街上吆喝着,支起攤位,等待着這一天的頭客來給這平凡的一天帶來許些不同的財運。
不論怎麼來說這一天,其實和平日都沒有什麼不同,買賣的門面開張、孩童們追逐打鬧着跑向學堂、百姓們各自出門做着各自要做的事情。可是,就在這看似平靜而又平凡的日子裡,因爲同樣的一車官銀,將三夥人的命運都深深攪合在了一起,這一夜無眠、忐忑不安、東奔西跑,這些都並不是他們所付出的全部代價,真正的代價是什麼,在這一刻,除了那如血的朝陽,別的都沒有人知道。
在天矇矇亮的時候,作爲押運大將的廖石,披掛好了鎧甲,馬後掛着一杆長槍,便帶着衙門的五十個官差從鄆城縣縣衙出了門,在吳大人重視的歡送下,終於踏上了他自認爲前途無量的“仕途”之路,這是功名成就的契機,也是他今後步步高昇的第一個考驗。廖石聽着吳大人的許諾,心情很激動,而送行的吳大人心情也一樣,很是激動。
而在鄆城縣境內的另一邊的白沙塢,最後看了一眼臧家莊狠下心來踏步上路的臧敖,此刻也連忽悠帶騙地帶着七八十個刀客來到了白沙塢這預定的地方。這裡果然如他爹臧寒中所言,是一片很是適於伏擊的地方。在官路的兩邊,是高高的巖壁,巖壁上樹木茂密,雖然這巖壁的面積不長,在官道兩邊也就是蜿蜒幾十步的樣子,但是,這對臧敖來說,其實已經足夠了。
臧敖滿意地點點頭,便將人馬妥善地安置在了草甸子中,間隔多少,前後幾輪,作戰計劃、手勢號令都做了統一的安排部署。等到一切都安置好了,這七八十號動機不純的人便悄無聲息地貓在這草木之中,從矇矇亮的天際到太陽掛上枝頭。臧敖潛伏在草甸子中,眼睛直勾勾地瞧着鄆城縣所來的方向,時不時地擡頭看看那輪越來越刺痛雙眼的太陽。
時辰就在這耐心地狩獵中慢慢流逝着,而對於那騎在戰馬上的廖石來說,離開了人聲鼎沸的鄆城縣後,面對着一路的黃土雜草,那份像是萬人矚目的“出征”榮耀早就被淡化下來,像是個遇到了冷場的戲子一樣,再也沒有了什麼虛榮可言,只有真實的不能再真實的寂寞和單調。這時候,脫離那些虛無繁花市井的廖石,才第一次認真地思量起自己要做的這份差事來,他倒是不太擔心有什麼人敢半路劫道,這方向背離梁山而行,每走一步,就會離鄆城縣遠一步,而離府衙卻又近一步,府衙方面也會有接應,所以這治安問題在廖石的心裡並不是最大的問題,而這漫長的押運路途中的無聊與枯燥卻成了他最大的敵人。
在起初的廖石還願意馳馬狂飆一小路,來來回回地手裡持着長槍在官銀的周圍來迴盪遊,大聲地給那些差役們訓話,告訴他們這一路上要打起二十萬分的精神來,時時警惕。可是,再走幾十裡,廖石這自娛自樂的獨角戲也唱厭了。百般無聊的廖石將長槍掛回到馬後,一個人懶懶地騎馬走在官差的簇擁之中。
又走出幾十裡,就在官差們百般聊賴之時,只見官道前面卻突兀地橫着一顆合抱粗細的大樹杆。【悠*悠】前面開道的差役不得不停下來,一個負責的官差趕緊一路小跑來到了廖石的面前。
廖石拿着馬鞭一指前頭,不及他說話便官氣失足地問道:“怎麼停下來了,前面什麼情況!”
那負責開路的官差略略彎腰,雙手一抱拳道:“回大人,前面有棵斷樹傾倒,擋住了咱們的去路。”
廖石不以爲然地哼了一聲,神態很是散漫地道:“這都來問我,我還當是出了什麼事呢!那就去幾個人,把那大樹挪開,早些走路,早些回家!”
那負責的官差聽了,雙手抱拳喏了便又是一路小跑,左右招招手叫了三個官差過來,和他一同將那棵粗大的樹幹抱起來。就在他們四人正要艱難地挪着步子將沉重的樹杆挪到路邊去的時候,無聲無息間,便有四隻箭羽射來,同時中了四人的心窩,箭矢從前心透出來,伴隨着四個官差的倒下折斷在土裡,那透出後背的箭矢在陽光下閃爍這刺目的光彩。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廖石和官差頓時覺得這事蹊蹺,四下裡這麼一看,才發現,原來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兩邊都是短短的一處巖壁,上面綠樹蔭避,並沒有什麼人的影子,這正是白沙塢。但是,這種不詳的預感卻像是密密麻麻的蟻族爬上了他的心頭,撕咬着留下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刺痛感。廖石的眸子緊張地看着周圍的動靜,手心裡已經滲出密集的汗溼來。
“大人!”那跑到前面去查看的一個官差看見四個人都已經死了,鮮血已經順着那箭矢流淌到了地上,這出了人命的事情,讓他驚得大呼起來。
可是,這一聲大人叫完,還不等他將腰便的朴刀抽出鞘來,便覺得一道刺痛貫穿了他的心臟,接着便沉重地也倒在了官道上。
這下,可讓那些官差和廖石看了個清楚,這確確實實是遭人埋伏了。當下,也不必等廖石再發什麼號令了,衆官差一個個唰唰唰地將朴刀抽了出來,一個個瞪着驚恐的眼睛看和四面高處的密林。可是,半個強人的影子都沒得看見。
藏身在暗處的臧敖像是個隨意操縱世人命運的大仙一般,瀟灑地將這幫官差耍弄與股掌之間。臧敖給了他們一絲的喘息之後,便露出一抹凝重的奸笑來,將手擡起三分來,朝着那夥官道上成熱鍋螞蟻般的差役一指,所有的刀客便都將早就準備好的弓箭拉滿,一道道鋒利的箭雨就像是無數勾魂的鬼魅一般,從,密林裡突然閃現,眨眼瞬間便撲到了衆人的面前,不等他們反應便刺破了他們的心臟和四肢。
當下,受了臧家第一輪箭雨的官差徹底亂了陣腳,死傷者零零散散雖然不多,但是,這陣勢已經足夠嚇破了官差們的膽子。這光天化日之下射殺官差,這可是要滅門的大罪,除了那些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強人之外,就一定是喪心病狂的江湖流寇。廖石將那長槍抽出來,大喝一聲道:“誰人敢暗算老子,有種的出來一戰!”
臧敖聽得心裡想笑,這都他媽的什麼年代了,還和你單打獨頭,現在考的是腦子!臧敖看出了那些官差有撤退的意圖之時,立刻將一面小黑棋旗子一揮。瞬時間,七八十個刀客都箭搭強弓,一個個拉到滿月朝着官道上的惶恐的官兵射殺過去。
這一輪,臧家可是使出了全部的戰鬥力,那亂如飛蝗的箭羽迅速地將巖壁下面的官差包圍裡進來,一個都走脫不得。隨着慘叫的聲聲應起,官差在轉眼之間便死傷大半。就在廖石見大勢已去,索性將心一橫,要丟棄了這些裝了官銀車馬,迅速逃命的時候,卻聽得兩邊山崖上響起無數的吶喊來,廖石心下吃了一驚,四下裡回頭一看,只見兩邊山崖上衝下無數的黑衣蒙面之人來,一個個背掛弓箭,手提朴刀,殺氣騰騰地直往這邊殺了過來。
廖石看着這氣勢,心下膽怯,拍馬就走,可是,還沒跑出幾步,便見一個人帶着幾個蒙面之人從後面包抄過來。當面遇上廖石,還不等他虛晃一槍來掃開前路,臧敖便身先士卒將那馬刀橫着一揮,將廖石的黑馬前蹄剁了下來。黑馬失了前蹄,但去勢不減,頓時將其上的廖石掀下了馬來。
臧敖看着心裡一笑,迅速趕上一步,朝着廖石的腦袋上便補了一刀,一腔鮮血飛濺,廖石的命也就稀裡糊塗地交代在了這裡。
就在臧敖將這押運大將的腦袋用廖石的長槍挑起來示衆的時候,那邊臧家刀客們也下手利落的很,藉着地勢之利一衝成功,將剩餘的官差也盡數殺戮,手段殘忍,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臧敖一看就這短短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將這官銀劫了,心裡歡喜的很,也得意的很,他看着那一輛輛的銀車,心裡樂開了花,像是看到了臧家日後的強盛,看到了晁蓋的驚訝,也彷彿看到了那吳狗官因爲失職被查辦時驚恐扭曲的面容。臧敖想到這裡,就愈發得意了,將刀客收束起來,便趕緊大喝道:“快!快!將咱們的車馬牽過來!把東西換了咱的箱子趕緊運走!”說着臧敖帶頭將用盡全身的勁力,掄起手裡的馬刀朝着那官府的鎖便是一刀縱劈,隨着咣噹一聲響過,金鎖斷做兩截,臧敖激動地掀開那紅色的口箱,往裡面一瞧,臉色頓時變了,兩眼傻傻的滿是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