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婆似乎有些耳背,愣了一愣這纔回過身來,很是費力地微微直起那駝背,張合這一張皺巴巴的嘴道:“誰曉得他!也沒打着什麼魚,還天天去賭錢,俺去說他,他又嫌煩,天天就是尋着藉口來賭,昨兒個他還哄俺說,什麼有間新開的賭館送銀子。哼,他以爲俺老太婆傻,賭館給銀子,鬼才信咧!現在輸得分文沒有,方纔討了我頭上釵兒,估計又出鎮上賭去了!你說氣也不氣!”
阮小二聽了老孃的話,笑了一聲,便把船劃開。
阮小七便在背後的船上也嘆了一聲,說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賭錢只是輸,你說晦氣不晦氣?”阮小七說到這裡也嘆了一聲,說道:“莫說哥哥不贏,我也輸得赤條條地!但話說回來,那昨個新開的那間賭館卻當真是送過些銀子,這事當真做的闊氣。”
吳用曉得他們說爲的賭館便是臧家新開的那間賭館,心裡頓時生出一個辦法來,道:“既然五哥去了鄆城縣,我們不妨去縣裡找找,水路上就一條,說不得還遇上了。”
“嗯,好,那咱們就去鄆城縣裡去。”阮小七說罷便撐開了船。於是,當下兩支船廝並着投石碣村鎮上來。
船行在路上,吳用坐在船上,貌似信口來談,心裡卻已經有了想法,道:“七哥,你們昨個去哪家賭館玩的?”
阮小七笑笑,道:“就是那家新開的進寶賭館,輸得可慘了。”
吳用擺出一副吃驚的樣子,道:“那就難怪了,你可知道爲何咱們兄弟在那進寶賭館裡,都會輸得血本無歸麼?”
阮小七和阮小二見吳用那樣子,頓時也表情嚴肅了起來,來了興趣,阮小七認真地道:“我們卻不曉得,還得請教先生,莫非裡面有貓膩,那坐莊的搗了鬼?”
阮小二聽了頓時瞪起眼,道:“他要是敢做手腳,看我不拆了他的攤子!”
吳用聽得心喜,但是,臉面上卻是愁雲慘淡,嘆了一口氣道:“叫七哥說對了,這裡頭着實又搗了鬼。”兩兄弟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吳用頓了下,繼續道:“只是,這鬼卻不是搗在賭桌上,而是耍在賭館上。你們也曉得,這賭錢最重要的是靠什麼?”
阮小二想也不用想,接了口道:“賭錢靠的就是氣,運氣足了,一本萬利!”
吳用點點頭,道:“對,你們之所以輸得血本無回,就是因爲那賭館的氣與衆兄弟的氣運不和。衆位兄弟向來行俠仗義,各個好漢,鄉里鄉外都有美名,可是,你沒不曉得,那賭館幕後卻黑的很。你們知道掌櫃是誰麼?”
阮小二和阮小七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覷,道:“這個倒不曾注意過,去了都在賭桌上趴着,原來不是晁家的麼?”
“原來是晁家的,但是,臧家和縣令串通,前一天臧家令家丁在裡頭故意鬧事,官府藉機冤枉晁家,將賭館查封,強行沒收,隔天這不是又開張了麼,掌櫃的就是臧寒中。爲什麼發錢?你們當臧寒中心好?說白了,發的那些錢都是晁家的,現在,臧家官府勾結,晁家也只能幹忍着,沒敢大氣都沒敢出一口。”
“哼,這般做法,簡直就是欺人太甚!那晁家如何個個窩囊,不是還有個晁蓋麼,怎麼也慫了!要是換了老子,還不提了刀子和他‘講講數’!”阮小二聽了心裡憤憤不平。
阮小七也義憤填膺,怒道:“他們招子不乾淨,咱哪裡還用的着和他們‘講數’,直接約些兄弟,砍翻了他孃的!”
吳用看目的達到了一半,便道:“這事放到誰家,誰不會怒,更何況誰不曉得那賭館可是個日進千斗的金飯碗,就這麼被人家耍奸計拿走了,別說錢損失了多少,就是這口氣,都是要爭他一爭的,晁家當時也沒慫,只是,鬥不過那臧家,處處吃虧,被人家半道劫了開施捨粥鋪的糧,後來,他們故技重施,連當鋪也叫人奪了。”
“什麼!”阮小七聽的心裡很是不舒服,在船上就跳起身來,踩的腳下的船隻濺起一大捧水花來,道:“怎麼鬥不過,臧家有什麼厲害不成!”
“厲害道沒有什麼,只是,莫說晁蓋,就是你們三兄弟也招惹不起啊。”吳用說着不禁搖搖頭,一副憋屈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兩個兄弟不知吳用是成心在激他,都很來了氣,阮小二怒道:“怎麼惹不起,不是咱吹的,就是憑我們三兄弟,打他們十幾個家丁根本就不成什麼問題。”
吳用低下頭來,故意裝作沉思的樣子,頓了下,有搖搖頭道:“你們哥兒三個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可是,別說臧家現在擴招了百名家丁門客來充門面,最厲害的,還是他背後的縣令,你要知道,這官商勾結的力量,那想整人,實在太容易了,簡直就是找個藉口的事。”
“再厲害,那還猖狂的一手遮天不成!”
吳用嘆了口氣,道:“你們知道晁家莊的大東家晁濟道是怎麼沒了的?”
阮氏兩兄弟都是搖搖頭,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樣子。
吳用又嘆息道:“就是被臧家的人設計在光天化日之下殘忍殺害的,而且就是殺害在石碣村到鄆城縣的途中,晁家隨行的十幾人,都慘着了殺手。”
這話說到此處,阮氏二兄弟頓時驚的目瞪口呆,回過神來,怒道:“這般猖狂,這兒倒成了他們臧家的地盤了,胡作非爲,想怎麼就怎麼,哪裡將人放在眼裡!”
阮小七也接過話來,氣憤憤地道:“晁蓋在江湖上也不是有些名聲,別人的事他管的了,自己的事就沒了辦法!讓那臧家和官府這般騎在脖子上拉屎,那以後鄆城縣裡,還不都得聽他們使喚,他們莫要惹着老子,不然非尋尋他們晦氣!”
吳用嘆了又嘆,道:“晁蓋辦法倒是有,只是,前幾番被臧家和縣府合理絞殺的損兵折將,現在想反擊都苦於沒有得力的人手。”說着吳用深深嘆了口氣,繼續道:“現在,晁蓋還被那縣令攤派了四萬七千旦的公糧,只怕……唉,過不得多久,晁家亡矣,再也不會有人每年在青黃不接的時候來開粥鋪施捨粥飯了,鄆城百姓苦矣,江湖上又少一個敢於聲張正義的好漢,鄆城蒼生苦矣!”吳用說到此處心痛難當,雙眼微紅,幾乎要掉下淚來。
阮氏兩兄弟聽了這話,被深深打動,心直口快的阮小二道:“先生莫要難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邪不壓正,這是變不了的道理!你別難過,沒落和打壓都是暫時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吳用搖搖頭,有氣無力地道:“不成了,強弩之末,氣數盡了。”
阮小七急了,道:“怎麼會,教授不是說辦法還有,就是沒好幫手麼。”阮小七看看阮小二,拍着胸脯堅定地道:“我們兄弟三個便是!有用得着的,一呼便應!”
吳用見這招賢的火候差不多,便愈發欲擒故縱地道:“唉,不是我嫌棄,諸位本事倒是厲害,可是,你們跟了晁家,那就是和縣令作對,你們不怕受牽連麼?”
阮小二一聽笑了,道:“怕個鳥,要是怕了,就不是阮家的人!”
吳用見勢,當即便在船上搖搖晃晃地起來,納頭便拜,道:“晁家有諸位相助,那當真是如虎添翼,吳用帶晁蓋謝過兩位了!”
阮小七見了趕緊上來扶住,道:“教授言重了,咱們兄弟都是鐵打的漢子,本來就是道義上的事!應該的!”
吳用這一件事有了底,心裡便踏實了許多,這般一來,到比他原先估計的時日又早了許些。
船行了約把半個時辰,到了一個獨木橋邊,只見一個漢子,手裡掂着兩串銅鐵,下來解船。
阮小二見了趕緊高聲招呼,道:“五郎來了!”
吳用聞聲回頭看時,但見阮小五斜戴着一頂破頭巾,鬢道插朵石榴花,肌肉塊塊的身上披着一領舊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鬱郁一個豹子來,裡面匾扎起褲子,上面鬥着一條間道棋子布手巾。
這下阮氏三雄都到齊了,吳用見了心裡甚喜,便高高叫一聲,道:“五郎,叫我尋的好苦!”
阮小五一看,也頓時喜了,道:“好兩年不曾見面。我在橋上望你們半日了,我還說二哥船上載着何人,原來卻是教授。”
阮小二看着阮小五,笑着道:“我和教授直到你家尋你,老孃說道,出鎮上賭錢去了,因此同來這裡尋你。且來和教授去水閣上吃三杯酒去,我們正商量着個事,也說來與你聽聽,想必你一定是肯的。”
阮小五笑了一聲將銅錢往腰裡一別,問道:“什麼事,只要是教授說的,我哪裡會不肯,你說是不是,呵呵。”說着阮小五慌忙去橋道解了小船,三把兩下就跳在艙裡,捉了樺楫,只輕輕一劃,三支船廝並着。劃了一歇,三支船到水亭下荷花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