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瘦猴淋漓這鮮血,刺目的猩紅猛然間從他的嘴角一涌而出,滴落在地面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印記。瘦猴透過那血滴液表的反照,在神智模糊間似乎瞧見了自己的影子,那可笑的嘴臉,終究是逃不過上天的安排,早早地結束了這般可悲的一生。而在三步遠的赤發鬼劉唐,此刻看着又一口鮮血涌出了瘦猴的脣角,顯然是命不長了。
這瘦猴不能死,他一死,赤發鬼劉唐就失去了太多應該知道的信息,特別是方纔瘦猴馬上就要告訴他,他們全盤計劃的來龍去脈,一點一滴。瘦猴對自己有用,對於自己主子這邊更是有道不清的利用價值。所以,瘦猴千千萬萬不能死。
劉唐心裡一急,趕緊斜跨兩步飛奔過去,一腳踏在了瘦猴的身邊,大喝一聲,道:“喝!你可不能死!”而就在此刻,那精幹的漢子將柳葉彎刀帶着一縷血絲,一手抽了出來,同樣大喝道:“你不死難道要供出我家老爺!”說着又要再補上一刀。劉唐這下可不敢大意,但是手裡拿着的畢竟不是混鐵打就的兵刃,而是普普通通的一個木柄火把,就是有心爲那瘦猴當下這一刀也是力所不及的。與其用木柄與刀刃相磕這般杯水車薪討不得好,還不如另用一套巧妙的法子。
如何個巧法?只見劉唐瞅緊那精幹後身的下盤,瞧他在一刀落下之時,向前有邁出右腳之意,於是算定了他身子的前移位置,也不去截擋他的刀刃,只是用盡畢生之力,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火把朝着那精幹後生的面門打了上去,此法在兵法中名爲“圍魏救趙”,但是在江湖上卻叫“扯後襟”,其所取之意,最初是指動手出拳之時,有人卻從背後扯住了衣襟,叫他身子移不出去,自然這拳頭也沒了原來的威力。但這一招,隨着江湖的高深,也漸漸有了新的發展和含義。
當下這一招那精幹漢子自然曉得,但是劉唐出手極快,殺的那漢子頗有些手忙腳亂,眼看着火燎燎的一棍子照着臉面掄過來,那精幹漢子的這一步是怎麼也邁不下去了,那一刀也自然是補不上了。精幹漢子反應還算迅猛,半空生生將步法頓住,右腳半途即便點地,隨後一招“燕子三疊水”便要往後掠去。
哪想劉唐這照面的一招也隨之當空而變,由揮變斬,立刻朝着那精幹漢子的半腰而去,這一下是精幹漢子所未曾料到的,那火把在劉唐手裡變得不但猶如飛火流星一般讓人炫目,而且更是招招變化莫測,一招殺過,一招便起,招招式式連綿不絕。那精幹漢子看到劉唐這般生猛,心裡暗暗稱讚,真當是個赤發鬼。精幹漢子一面吃力地應付這劉唐,一面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那尖翹的嘴角,勾起一抹濃重的幸喜。
劉唐將此看在眼裡,雖然心裡奇怪,但是更奇怪的還在心裡沒有平息,也顧不得他此刻的變化。且不論他方纔一怒咆哮的那句“你不死難道要供出我家老爺!”,這老爺是指的誰,咱就說他在瘦猴正要交代之時突然發難在背後偷襲,接着又殺傷瘦猴,這一連串的舉動就已經讓劉唐大爲驚奇,更是憤怒不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但是這精幹漢子卻倒戈而爲爲的什麼,劉唐一下子也想不明白,但是這種種所爲,是萬萬饒恕不得。
劉唐心裡有火,無視掉那精幹漢子出乎尋常的笑意,直接以“舉火燎天”之勢當前畫了一團火色絢爛的光圈,雖然火把沒有及身,但是火把的光芒卻猶如利箭,頓時深深刺入了那精幹漢子的雙眸,這鬨然的炫目,讓他視覺之中一片暫時的慘白。但是就在這一霎間的慘白中,劉唐卻已經一腳狠狠地將那漢子踹飛出去。
那精幹漢子只覺腹部猛然一痛,身子便不由自己地撞斷那半扇破門,斜飛出屋去。但好在他是個練家子,江湖上混過十幾年便不是尋常人能堪比的了。那精幹漢子強忍着肚中的翻騰倒海,在身子落地時,雙掌一點地面,接着雙臂一委一送,便立刻穩住了身子並將自己反彈,離開了原地,接着二話不說,踏着就近的荒蕪的牆角,一個起落便翻過了矮牆。
劉唐一瞧那精幹漢子竟然帶傷給逃了,頓時大叫不好,足下發力急追出去,可是當他也躍上矮牆的時候,往那黑洞洞的錯落而置的街道上一望,哪裡還有個人影。劉唐狠狠地朝牆外呸了一口,大罵道:“去他孃的鳥賊,鞋底抹油,竟然溜得這般快!”劉唐心裡頗有不甘,又望了一樣那空蕩蕩的街道,憤憤不平地扭身又跳回了院中,疾走兩步又回到那破爛的屋子裡來。
劉唐拿火把一照,只見瘦猴的腦袋沉甸甸地咧在一旁顯然已經斷氣,是死了!
“他孃的!”劉唐心裡震怒萬分,胸中一時來氣,便將手裡的火把猛然照着地上甩落下去,一時弄得火星四濺。劉唐又走到那瘦猴身邊,心裡顯然似有不甘,探手在那瘦猴的鼻端一放,沒有什麼氣息,斷氣了。劉唐心有僥倖,又探手將瘦猴的手腕抓起,一號脈搏,平息如夜,已經沒了脈象,死透了!
劉唐這下死心了,站起身來心裡將那精幹漢子罵了千遍萬遍,但卻不解氣,反而心裡越想越氣,一時抓狂,照着那瘦猴的身子一頓暴踹。踢了幾腳,劉唐才稍稍平息下來。眼下瘦猴死不能復生,而那精幹漢子卻又逃脫,這下如何向主子交代,這任務又當從何查起。劉唐心裡想的有些難了,便一時覺得失落,就地一屁股坐下。一雙失意的眸子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方纔被自己丟在地上的火把。那火把靜靜地躺在地上兀自沿着木棍的一邊燃燒。
而就在那火把照亮的一方地磚上,除了瘦猴淌出的血液、劉唐和那精幹漢子廝鬥在那灰塵上留下的腳印外,此刻又多了一方木質的腰牌。
劉唐眼尖,一看到這玩意立刻一把拾到手裡。湊近那火光一看,只見手中那木質的腰牌和之前瘦猴拿給他看的是一般般的,但是上面的字卻有不同,劉唐定睛一看,心裡頓時明白了。這方腰牌上分明是歸屬關西鎮耆長手下的官兵,那麼,方纔那精幹的漢子莫非就是那耆長的手下。可是,這漢子怎麼會混到李固手下呢,莫非從一開始這小子就居心不良,在主子李固手下做金手指。
劉唐這一念想到這裡,似乎有點明白了,那耆長一定是見李固這般收攬江湖人馬,心裡有所防備,故而差人混入其中專門做着打探消息的主意。而方纔那精幹的漢子便是其中一個,只是,不知道這樣的臥底究竟有多少,其餘人又是誰。這江湖人雜馬亂,原先投到主子門下時,恐怕和自己一樣,只是通報了姓名和來路,其餘底子並沒有交代的極爲清楚。
劉唐一面思慮,一面又看了一眼那死在一邊的瘦猴,大腦哄地一聲,又回想起瘦猴說的一句話:“我們不是少華山的,那絡腮大漢也不是史進,說白了,我們都是官兵!”
“說白了。”如何說得白?聽這口氣,他們此刻也算是官兵,也不算是官兵,那麼這究竟是算怎麼一回事,瘦猴這行人馬究竟是從何而來呢,如何纔算是個既官非官的人呢。劉唐這一念沒有轉完,心裡又顯出了那精幹漢子的面相來,不由地想起了他的一句話“你不死難道要供出我家老爺!”。
啊呀!赤發鬼劉唐突然心裡一驚,莫非是耆長這小子故意安排的,不然怎麼會有完完整整地官兵鎧甲和腰牌。劉唐越想越覺得一絲一扣地對接上了,心裡有些隱隱地不安,他雖然說不上爲什麼,但是這中感覺卻來得很強烈。
現在那絡腮大漢還在和李固在喝酒,他們可都是耆長那邊的人,如果此刻那耆長帶兵將月朦朧包圍,以通賊的名義將李固逮捕,如果手段狠毒些便直接在月朦朧裡將李固殺害,上報朝廷時就說通敵頑抗,何況又有那絡腮大漢一行人認罪做假證,這般一來,李家必然樹倒猢猻散。
赤發鬼心裡想着有些害怕,這詭計如何才識破的了,如果這瘦猴活着就好了,可惜。啊!懂了,這就是那精幹漢子爲什麼要殺瘦猴的原因,他一開始就是打算對瘦猴下手的,故意糾纏着劉唐廝鬥,然後等劉唐自己的注意力從瘦猴分散開的時候,便一舉下手將瘦猴滅口。這並不是只是想讓瘦猴將計劃泄露,而且更重要的是以絕後患,不管這計劃成敗,都可以讓那耆長置身事外,他還可以扯着一張笑容可掬的臉在李固面前稱兄道弟。
劉唐一想起耆長那副醜惡的嘴臉,心裡就一陣的噁心。只是,可惜李固雖然心裡有底,但是對那廝禮遇有加。不管那耆長背後鼓搗什麼,但凡劉唐向李固報告,李固都是笑笑並沒有什麼表態。
劉唐心裡一想到這裡,就說不出的憋屈,但當下情況緊急,需趕緊趕到月朦朧去,就算是官兵要抓人,那舍了性命大不了一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