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赤發的漢子看着瘦猴被自己嚇得那窘迫的可笑樣子,不由地又多了一份戲謔的心思。
“俺家主子的吩咐,你怕個什麼鳥,這次叫你去找樂子享受就當真是去月朦朧裡享受,但眼下,俺問的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不然,你在俺身上摸的,俺可都要用拳頭討回來!”說着那赤發的漢子又將拳頭提到半空,捏的嘎巴嘎巴一串響。
瘦猴方纔那一招就領略了這赤發漢子的厲害,當下看他這般姿態,嚇得滿嘴牙齒捉對廝打在了一起,結結巴巴地道:“饒命,饒命……好漢饒命。”
“看你敢撒謊!”赤發的漢子此刻狠狠滴唾了一句,停了下道:“你老老實實告訴俺,與你同來的那漢子是誰?”
“與我同來的,除我之外有九個,不知好漢是問哪個?”瘦猴眼睛垂下來,那麼眸子左右來回一個勁地慌亂。
“你休要框我,你曉得我問的是哪個!”赤發的漢子語氣低沉地壓迫這瘦猴。
瘦猴心裡有些小小地亂了,這面前的赤發漢子這麼逼問,一定是關西鎮那姓李的保長有了疑心,一定是有什麼被人家看出來了,哪裡呢,真的是這身皮讓他們懷疑了麼,還是架子擺的不像,言語有了漏洞?瘦猴一霎間在心裡想了許多,可是,轉念一想,從進了關西鎮一來就小心翼翼,每個人都是將性命貼在這一趟上來的,處處小心翼翼,就連那領頭的絡腮大漢,在瘦猴看來也是做得絲絲入扣,沒有什麼破綻啊,莫非是在流水樓閣露出了馬腳?不談條件,只說玩樂,怎麼可能被識破,難道他們那些落草的山賊不是那般享樂麼。何況在路上還恰好逮住了一個他們李保長的跟班小廝,將那小廝唬的一愣一愣的,都是以山賊的身份故意給他看的,就算是那小子不老實,回去將狀告訴了他家老爺,那也應該只會讓他家老爺更加深信不疑地曉得我們是少華山的人。
瘦猴腦子轉的極快,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便將所有的可能都在腦袋裡轉了一遍。那麼眼下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這身官兵的衣服,讓他們還有最後一點的疑慮,反而讓他極爲小心地把他們當做官家派來打探忠心的人馬來對待。那麼此刻,會不會是專門差人來試探我等了呢。
瘦猴轉念,立刻裝作恍然大悟地道:“哦!我曉得了,好漢是要問那領頭的絡腮大漢是麼?”
赤發漢子對他這假兮兮的思考和頓悟頗有些反感,厲聲道:“少耍貓膩,就是他!”
瘦猴舔了舔脣邊流下的一絲血跡,顯出一副極爲誠懇地樣子來道:“我哪裡敢騙大爺您,你看小的我這慘樣,我要是撒半句謊話,還不被您一巴掌扇死在這當下。”
赤發漢子冷笑一聲,道:“你曉得就好!”
瘦猴慘笑了一下,那份笑意看在赤發漢子的眼裡簡直就比哭還難看,只聽那瘦猴道:“我們的頭領,就是你們所見的那個絡腮鬍子的大漢便是,我們少華山山寨的大頭領,江湖人稱九紋龍,史進!”
赤發的漢子聽了,微微地笑了,道:“當真是九紋龍史進?”
瘦猴愈發顯得認真了,道:“怎麼不是,本來是要讓二當家的朱武來招降你們的,但是又覺得這般不太誠意,索性我家大哥便只帶了我們幾個來親自招降你等。”瘦猴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道:“當初我就說,就咱們幾個人來着關西鎮,必然叫人家懷疑,是生是死,都摸不清楚,還不如帶個五六千的大軍一路殺到鎮子前來的好。”說着瘦猴還聲情並茂地嘆了一聲。
赤發的漢子聽得出瘦猴話裡的意思,特別是最後這補上來的一句,不但說的真像那麼回事,還有點威風凜凜地威脅之意,好似赤發漢子懂了他以後,那五六千大軍頃刻間就會殺到眼前似的。
赤發的漢子微微笑了,拽了拽鬆鬆垮垮的褲腿,蹲下了身子,變了一份語氣,客氣地道:“這麼說來,那人還真的就是傳聞中的九紋龍史進?難道你還真的就是少華山的人咯!那你們怎麼穿着官兵的衣甲?”
瘦猴一看赤發的漢子臉色好了,於是心裡也就微微放心下來了,看來自己是想的沒錯了,順口就接上這話頭道:“這個你們老爺早問過了,你也曉得我們打敗官兵繳獲了不少,此番就我們幾個出來,穿的體面是對你家主子的尊重,另外有這行頭就是遇到官兵,也好有迴旋的餘地,不至於叫人識破漏了馬腳。”瘦猴說罷,頓了一下,補充道:“好漢莫要懷疑,我們當真是少華山的兄弟!”
赤發大漢這下聽了,臉上就愈發有了笑意,只聽他道:“那你曉得爲什麼俺家主子不派別人,專差俺在這裡候你多時,你又可知俺是誰麼?”
“這個……就不是小的能知道的了。”瘦猴不敢妄下揣測,便如實地道。
赤發漢子鼻子哼了一聲,笑着道:“你當真不記得俺?”
瘦猴被他這熱情地一問,反而弄得不知所措了,這是什麼意思,瘦猴不太懂,當下只好搖頭。
“江湖人稱赤發鬼,便是俺劉唐,俺家主子喚俺來‘伺候’你,可不是因爲俺厲害,而是因爲俺有個弟兄在少華山,也是跟着史進混,是他手下的親兵,只是這番來人卻不曾見他,故而有些懷疑。”
瘦猴聽赤發鬼劉唐這麼一說,心裡就曉得這懷疑的癥結在哪裡了,剩下的就需要對症下藥便可。於是瘦猴頗爲認真地詢問道:“史進大哥手下人前些日子確實換了一撥,不知劉大哥的兄弟姓甚名誰?”
“叫邵二的便是,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俺們關西鎮歸順了,俺也好去尋他敘舊。”
瘦猴聽劉唐說的句句誠懇,眸子一轉便來了主意,立馬恍然又略略驚喜地回話道:“啊呀,原來是邵二哥,這可巧了,邵二哥是要來的。”
赤發鬼劉唐心裡聽了,立刻臉面上露出燦爛地笑來,急切地道:“那他啥時候到咧?”
瘦猴又一臉的歉意,彷彿掃了劉唐的興致有些愧疚似的,唯唯諾諾地道:“這個……恐怕這幾日是來不了了,邵二哥被大當家的派回山寨去辦事了。”說着瘦猴還要添油加醋,做一番僞證來掩蓋自己的謊言,道:“你也曉得,昨夜剛和官兵打完仗,這華陰縣和山寨被官兵隔絕許久,還有好多事情需要互通互知,怎麼地也要來回報個信,轉運些糧草兵甲,你說是也不是,不過,話說回來,這般重要的事情,也只有邵二哥能做的了,做得漂亮。”
這一通連誇帶騙的話說下來,真當是聽到誰耳朵裡都他媽舒服,就連赤發鬼劉唐都是笑了又笑。
瘦猴見劉唐笑意滿面,顯然是對自己的這番對答如流的表現極爲滿意,於是便放大膽子還要再說兩句。卻不想,赤發鬼劉唐的笑意猛然一收,那隻猶如鋼鉗似的手瞬時叉上了瘦猴的脖子,那源源不斷的力道將瘦猴的脖子捏出百般形狀來,叫他一時氣息越來越少,一雙手死死地抓住了劉唐的鋼爪,但是拼了老命都掙脫不得,眼看着呼吸越來越緊迫,一絲一絲的氣息越來越淺薄,但是卻沒得半點法子,全身不由地像蛇一般扭動起來,一雙腿無助地四下亂蹬。
劉唐看着瘦猴的臉漸漸變成了紫色,像個醬包子似的,便惡狠狠地道:“俺平生最恨你這等巧舌如簧,顛弄是非的傢伙,方纔就告訴了你,休要騙俺,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
瘦猴一聽,艱難地道:“我……沒騙……你。”
劉唐冷笑了一聲道:“俺從來就不曾有過少華山的朋友,更沒有紹二這個人,可是你卻說得頭頭是道,怎麼不是騙俺!你死到臨頭還敢狡辯,俺家主人本來留你一條性命,既然你一心求死,俺就成人之美吧!”劉唐說着手下力量又加了兩分,把個瘦猴掐的直翻白眼。
瘦猴命在旦夕,一聽自己的謊話被揭穿,哪裡還顧得上曾經他們一同謀劃時就發誓所言的“寧死不得泄密”這句天誅地滅的話。可是,人的本性終究是抵擋不過死神的威逼,在這一刻,沒有誰的命能夠比自己保命更重要。畢竟人都是有所需求的生物,一切的奮鬥和冒險,都是爲了自己今後的享受,可是自己的命沒了,那還享受個屁,“爲他人作嫁衣裳”這般傻的事情,是瘦猴萬萬不願的。
瘦猴在就在這要命的關頭,一切的花招和防備都放下了,拼着最後剩餘地一口氣,像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地,吼破喉嚨地叫道:“我招!”
劉唐笑了,此刻纔是會心地笑了,將手鬆開,一把將瘦猴推倒在一邊。
只見瘦猴趴在那片木屑殘桌的狼藉中,死命地咳嗽,嘴裡還嗚嗚咽咽地,虛弱地兀自說道着:“我招……我都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