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在正式開始寫作之前,請允許我在前言部分先列舉三首文天祥的代表作:《過零丁洋》、《南安軍》、《正氣歌》。其中,《過零丁洋》和《南安軍》是初中階段古詩的必背篇目,而《正氣歌》則是大學階段大學語文與漢語言文學專業課中的必修篇目。
過零丁洋
【作者】文天祥 【朝代】宋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南安軍
【作者】文天祥 【朝代】宋
梅花南北路,風雨溼征衣。
出嶺同誰出?歸鄉如此歸!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時非。
餓死真吾志,夢中行采薇。
正氣歌
【作者】文天祥 【朝代】宋
餘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污下而幽暗。當此夏日,諸氣萃然:雨潦四集,浮動牀幾,時則爲水氣;塗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爲土氣;乍晴暴熱,風道四塞,時則爲日氣;檐陰薪爨,助長炎虐,時則爲火氣;倉腐寄頓,陳陳逼人,時則爲米氣;駢肩雜遝,腥臊汗垢,時則爲人氣;或圊溷、或毀屍、或腐鼠,惡氣雜出,時則爲穢氣。疊是數氣,當之者鮮不爲厲。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間,於茲二年矣,幸而無恙,是殆有養致然爾。然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作正氣歌一首。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爲嚴將軍頭,爲嵇侍中血。爲張睢陽齒,爲顏常山舌。
或爲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爲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爲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爲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繫命,道義爲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閉天黑。
牛驥同一皁,雞棲鳳凰食。一朝濛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癘自辟易。
哀哉沮洳場,爲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存,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前面在講述蔣捷故事的《沉淪》篇裡,曾經簡單一提文天祥,說他是狀元宰相。狀元太多,宰相太多,可既是狀元又是宰相,不多。在宋代,呂蒙正算一個,只可惜,他不是太出名。然而文天祥他確實是狀元宰相,而且是大宋乃至整個中國古代歷史上最出名的狀元宰相,沒有之一。
1283年,在元大都的菜市口(當時叫柴市)刑場,這位狀元宰相文天祥英勇就義,他留給後人的東西太多太多,臨死之前,他咬破手指,撕開衣帶,寫下絕命詩《衣帶贊》: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這句話翻譯成現代漢語是這樣的:
孔子教導成仁,孟子教導取義,只要把道義做到了極點,那麼所希望的仁德自然也就做到了極至。
我們讀聖賢之人的著作,學習的是什麼東西?既然學會了仁義,那麼從今往後,就幾乎沒有什麼可慚愧的了。
文天祥這一輩子,往近了說,無愧於培養他的大宋,往遠了說,無愧於崇拜他的後人。他確實像孟老夫子說的那樣:“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他是頂好的英雄,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英雄,生下來就是英雄,或者,註定要成爲英雄。
英雄都是在他所屬的那個時代,漸漸成長起來的。無一例外。
我們一定要知道,這個狀元宰相,這個寫出“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大英雄,曾經,也是一個普通人。他有着每個普通人都有的七情六慾,他像每個普通人一樣都渴望成功,渴望考取功名,渴望成爲狀元,成爲了不起的人上人。
那一年,十九歲的少年文天祥一個人獨自走在家鄉吉州廬陵(也就是現在的江西吉安)的大街上,他身長七尺五,長相清秀,談吐芬芳,已經是舉人的他,心裡想着第二年要到大宋的都城臨安府參加殿試,按理來說,殿試要在前一年秋天的會試結束之後,才知道到底自己是否有資格,可是,在這位少年的眼裡,彷彿自己不可能考不上。
他堅定地相信:彼方向有榮光在,少年不懼歲月長。不僅如此,他認爲自己一定能考上。
爲什麼他如此自信?一方面,他腹中貯書一萬卷,腹有詩書氣自華,一首好詩好文章,可以憑此闖天下,另一方面,算命先生說,他一定能高中狀元,而那個算命先生,因爲算得準而出名,人稱“神算子”,少年文天祥,雖然想起了《道德經》裡的“美言不信,信言不美”,但是,最終還是相信了,深信不疑。這是第一個說他能高中狀元的算命先生。
當時的人們,絕大多數不會把算命先生當成江湖騙子,人們都渴望預知自己的未來,但誰也不知道明天和災禍到底那一個先到,不過,算命先生往往能未卜先知,這就不得不讓想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刮目相看。
文天祥也不例外。
文天祥進京趕考,從家鄉吉州廬陵來到臨安。文天祥走在臨安府的大街上,聽到另一個算命先生的吆喝聲:“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俺這個算命,特別特別準,俺算準了上一屆的大宋狀元姚勉,現在算一次只要五十五文銅錢啊,親情價,不能再低了,不能打折了,俺的業務範圍很廣,可以占課、可以六爻(文末有註釋)、可以看相,也可以祈福,還可以做道場。”
文天祥走上前去,“老先生,給我算一算唄,算算我明年到底能不能高中狀元?”
算命先生看到了文天祥清秀的面龐,眼前的這個翩翩少年,他的眼神如同一汪清澈的水,很乾淨,沒有收到俗世絲毫的污染,算命先生煞有介事地盯着文天祥看了好久好久,但是一句話都不說。
文天祥也是很奇怪,難道,他,不想算?
並不是。
半晌。算命先生終於開口了,問了一個對於文天祥來說不痛不癢的問題:“今年會試你是第幾?”
文天祥很吃驚:感情這關鍵信息生辰八字、婚姻狀況、父母高堂竟然都不問?
文天祥愣住了,但是,很快,他自信的回答:“會試第一,會元。”
算命先生也很自信。“錢我不收了,明年殿試你一定是狀元,如果你真的考中狀元,記得多寫一些詩給我打廣告。”這是第二個說自己能中狀元的算命先生。
本着孤證不立的態度,文天祥把兩個算命先生的話兩相對比,發現完全一樣。
“一個算命先生說我能考狀元,那我也許是狀元,但是兩個算命的都這麼說,我考狀元的可能性將會大大增加。(邊批:這是典型的唯心主義)”文天祥對自己說。
文天祥很高興,表面上他一直矜持着,一直控制着自己別把高興的感情表現的太溢於言表,但內心裡的狂喜還是抑制不住的:這個算命先生,他算準了上一屆的狀元,而他卻說,這一屆的狀元會是我,太高興了!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命運,妙不可言!
他轉身正準備走,對於他來說,幸福真的是來得太突然了!但是,他突然被算命先生叫住:“小夥子,別走。”
文天祥很害怕,他怕事情會出什麼變數,他原地不動,呆呆地站在那裡,佇立傷神,卻不甘心接受命運的變數。
但是,在算命先生口中,命運就是沒有什麼變數。
算命先生問:“你叫什麼?”
“文天祥。”
“可否有表字?”
“去年剛剛加冠(男子年滿二十,已經成年),父兄給我取了表字叫“履善”。”
“履善”這個字不行,在殿試的考場上不能用,算命先生說:“聽我的,你把履善這個字改爲“宋瑞”,保證你殿試之後,大吉大利,考完吃雞。”
“爲什麼呀?”文天祥很想知道原因。
“沒有那麼多爲什麼。不要問我爲什麼。你明年殿試把你的字改了就行,而且我們算命先生這一行,規矩很多,有一條是天機不可泄露,泄露了天機,那是要折了福氣的,弄不好天打五雷轟,將來能不能保住這個飯碗還不好說。”算命先生煞有介事地說道。
文天祥一聽,還真是這麼一個道理,他記住了,也沒多問。他去民政部門悄悄把自己的字由“履善”改爲“宋瑞”,一同改字的還有他的弟弟文璧,改字“宋珍”。
宋理宗寶佑四年,公元1256年,文天祥和他的弟弟文璧一同參加殿試,那麼,文天祥考得如何呢?他會不會像那位算命先生說得那樣高中狀元?還是?
答案在下一章節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