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佩蘭也認出了那騎馬的中年人。
那個穿着華麗,留着八字鬍鬚,一臉囂張之氣的中年人。
石韋仔細的回想了一番,陡然間眼眸一亮。
他想起來了,那個人,不正是黃柏麼。
當年石韋還是平安堂的一名學徒時,師父杜仲便爲他定下了一門親事,他那未來的老丈人,正是這個黃柏。
而當初他受牢獄之災時,這黃柏爲了擺脫干係,登門公然退婚,結果被石韋仗着熊青葉的威風,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唬得他灰頭土臉的嚇走。
再到後來,石韋幾經起落,混到了今天的高位,似黃柏這種只見過一面的小角色,也就忘在了腦後。
卻沒想到,如今衣錦還鄉,故地重遊時,竟然會再次碰上。
石韋同樊佩蘭對視一眼,師孃那眼神,顯然也認出了是誰,顯得十分的意外。
石韋依稀記得,當年那黃柏雖然有些小錢,但也只是個不起眼的土財主似的,而看他今天這囂張的陣勢,好像是發了大財一般,牛氣得很。
好奇心起,石韋便將店小二拉了過來,問道:“我說小哥,不知馬上哪位是什麼來頭,看起來很霸道的樣子。”
那店小兒奇道:“這位客官一定是外來人吧,連咱們採石首富黃老爺都不認得。”
採石首富?好大的名頭啊。
以石韋這般身份和見識,別說是一個小小的採石首富。就算是天下首富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小人物而已。
那店小兒當然不知石韋來路,那口氣好似黃柏這個所謂的採石首富有多麼了不得似的。
石韋接下去再問。卻纔問出了那黃柏發跡的原由。
原來當初宋軍滅南唐時,黃柏見風使舵,糾集了鄉中一幫地痞無賴。主動的把採石鎮的南唐地方官綁了,開門向宋軍獻降。
便是因此,黃柏跟駐當塗一帶的宋軍結上了關係,在宋軍的庇護下,趁機強搶採石附近的許多田地。
再到後來,黃柏又通過賄賂等手段,跟現任的當塗知縣結成了義姓兄弟,在知縣的保護下。用各種手段瘋狂的斂財,幾年的功夫便成了採石首富,而且在整具當塗都是數一數二的富豪。
“這個黃柏,倒還真有些眼光,懂得趁機發一筆亡國之財呢……”
石韋心中暗道,看着坐着新娘的huā車,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又問道:“這位黃老爺如此了得,他這回嫁女,怕也嫁得不是一般的人家吧。”
店小兒馬上道:“哪可不是,黃老爺的千金,嫁的正是他那義兄宋知縣的公子。”
原來是強強聯合啊。
旁邊的熊青葉湊將近來。低聲道:“公子爺,這老東西不就是當年在平安堂欺負你的那個傢伙麼,要不要我去教訓教訓他。”
熊青葉也認出了黃柏,若不是當初仗着他的面子,那一次也沒辦法把黃柏唬走。
石韋卻擺了擺,不以爲然道:“咱們是衣錦還鄉來的,何必爲了一隻螻蟻壞了心情,別管他了。”
石韋若想弄死黃柏,跟掐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但到了他這個地位,跟這樣的小人一般見識,反而有**份。
石韋無心動手,熊青葉也就不再做聲,只坐在那裡吃着餛飩,看着黃柏一行囂張的從眼前經過。
那黃柏騎着高頭大馬從餛飩攤前經過,昂首向前,旁若無人,根本連石韋看都沒看到,更不用談認出他來。
只是,他才從石韋旁邊經過,便大聲喝道:“這是誰家的攤子,竟敢擋爺的路,還不快給我撤了。”
黃柏的送親隊伍佔了大半個街道,堵得行人沒辦法走,餛飩攤只不過佔了街邊一角,便讓他看得心煩。
那小二見狀,嚇得魂不守舍,邊是道歉,邊是忙乎着往裡收凳子。
那黃家的僕丁卻瞧着不爽,主人剛剛開口,他們便一窩蜂的衝過來,手腳並用,不但將攤子給砸了,連那來不及收攤的店小兒也一頓的暴打。
樊佩蘭等見狀,紛紛皺眉,無不面露厭惡之狀。
石韋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冷肅之色悄然而生。
他本是想在這裡安靜的吃碗餛飩,並沒想找那姓黃的晦氣,誰想這廝如此的蠻橫霸道,竟然擾了自己吃餛鈍的雅興。
石韋這下就火了。
他把筷子“啪”的放桌上一摔,大聲道:“大白天的,一羣野狗個叫個不停,還讓不讓爺我吃餛飩啦。”
石韋背對着身,黃柏一衆無人能夠看到他的面容。
那一臉囂張的黃柏,在這採石城也霸道慣了,眼見有人竟敢跟他這般無禮,不禁勃然大怒。
“哪裡來的臭小子,敢敢爺大呼小叫,還不給我打!”
黃柏一下令,十幾號僕丁個個兇眉惡眼,一窩蜂的便撲了上來。
石韋卻紋絲不動,根本連躲的意思都沒有。
因爲他根本就不用躲。
熊青葉和他的那班禁軍手下,早就憋着一口氣,看得手癢癢,如今那般惡霸主動來尋釁,正好撞在了他的槍口上。
當先一名僕丁,掄着拳頭向石韋撲來,離石韋還有三步時,熊青葉擡手就是一拳。
那鐵錘般的拳頭,衝着那僕丁的腦門就是一下,只聽“嗷”的一聲慘叫,便將那僕丁打飛出去,倒在地上已是鼻青臉腫。
熊青葉一出手,其餘的禁軍士兵跟着就撲了上去。
這些軍中的精銳,個個身手了得,均是參加過當年平北漢之戰的勇士。
這等虎熊之輩,又豈是黃柏這班欺軟怕硬的狗腿子能夠相比。
方一出手,不出片刻間的功夫,一衆狗腿便被打得鬼哭狼嚎,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
那黃柏也可能是老huā眼了,沒能把熊青葉給認出來,眼見自己手下被扁,又驚又怒,急是派人去衙門裡叫人。
黃柏乃當塗一霸,如今又跟縣令結親,官差們一聽說黃老爺跟人起了衝突,立馬就放下手中的活計,十幾名官差拎着刀槍棍棒便趕了來。
此時的現場已是亂成一片,黃柏的手下多已被打翻在地,打紅了眼的熊青葉,掄着拳頭就向那黃柏衝去。
剛剛趕到的官差們,方一到就傻了眼。
他們萬萬想不到,在這採石鎮上,竟然有人敢對黃老爺子動手,這簡直是狗膽包天,活得不耐煩了。
眼見是那班“惡徒”們又衝着黃柏打去,官差們一想到表現的時候到了,急是大罵着衝了上去保護黃柏。
熊青葉是什麼人,原先就是當塗一霸,而今又是禁軍的頭領,區區幾個官差豈能嚇得住他。
他和他的那班兄弟,只認拳頭不認人,跟着再度出手,只片刻的時間,便將一班官差打得鼻青臉腫,抱頭鼠竄。
馬上觀戰的黃柏,這時候才真的驚到了。
他心說這幫人到底什麼來路,敢跟自己作對就罷了,連官差們也敢打,這還要不要命了。
正自驚惑時,熊青葉一個箭步竄到面前,大手一掄,如拎小雞似的便將黃柏從馬上拽了下來。
“宋知縣是爺親家,你敢啊~~”
黃柏欲待虛張聲勢,話還未出口,便給熊青葉一拳砸在嘴巴上。
這鐵錘般的一拳下去,竟是把黃柏的一顆牙給打爆,打得他滿嘴噴血。
“你敢打老子,老子我可是啊~~”
黃柏還要囂張,熊青葉根本不給他機會,又是一拳下去,打得黃柏不但是滿嘴噴血,而且頭暈眼huā,幾乎暈過去。
周圍的圍觀的路人們驚得是目瞪口呆,眼瞧着當塗一霸,就跟個癟三似的被這般摳打,這些人豈能不感到震驚。
震驚之餘,衆人的眼中又閃爍着幾分快意,顯然看到欺壓自己的惡霸被打,心中無不感到痛快。
滿臉是血的黃柏,這下不敢再囂張了,抹去眼角的血污,細細打量起這痛扁他的壯漢來。
他仔細看那人的面孔,隱約覺得在哪裡見過似的,突然之間,他的眼珠子一瞪,驚駭無比的表情,彷彿見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你……你是熊……熊青葉!”震驚的黃柏,從牙縫裡勉強的擠出了這幾個字。
熊青葉蹲下來,巴掌抽着他的臉,冷笑道:“狗東西,老子還以爲你眼瞎了,不認得你熊大爺了呢。”
黃柏臉色刷的一變,神情中皆是恐懼,顫巍巍道:“你不是已經……怎麼還會……”
熊青葉自從漁幫被滅之後,便從當塗銷聲匿跡,多年不露面,那黃柏還以爲他早就死了,卻怎料會在這裡撞見。
“老子又不是鬼,用得着用這般眼神看着老子麼,怎麼,難不成你以爲老子已經見閻王去了不成?”
熊青葉又拿出了當年漁幫幫主的威風,看樣子依然是熟練的緊。
黃柏又驚又怕,哆哆嗦嗦的躺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熊青葉一把將他提了起來,目光向石韋那邊一示意“先別忙着吃驚,還有一個你的熟人,你見了他再吃驚也不遲。”
“誰~~”黃柏顫巍巍的吱道。
“就是我了。”閒坐在那裡的石韋,緩緩的轉過身來。
黃柏眯起眼睛,細細的去瞅眼前這年輕人,當他認出石韋是誰時,整張血污的臉霎時間變得震怖無比,當真如同見到了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