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的石韋回頭一看,卻見一個青衣女子,正站在堂外,以一種冷嘲熱諷似的表情看着他。
那女子,正是宰相趙普的千金趙敏。
她怎麼來了?
石韋腦子有點暈,眯着眼琢磨了片刻,方纔想起剛纔有下人跟他稟報,言是一位趙小姐登門拜訪。
眼下的情景是,石韋喝得衣冠不整,旁邊美眷左擁右抱,不知情者看來,完全就是一副紈絝浪蕩子的樣子。
趙敏不知石韋屋中藏有佳人,見他如此放浪的樣子,驚訝之餘,自然便心中生惱。
“趙小姐,你……你怎麼來了?”石韋站了起來,訕訕問道。
趙敏冷笑道:“怎麼,莫非石大人不歡迎我嗎?”
石韋忙道:“怎麼會呢,趙小姐大駕光臨寒舍,石某榮幸還來不及,只是小姐來前怎麼也不吱會一聲,我也好親自出門相迎。”
“我若提前支會一聲,又如何能看到石大人你這另一面呢。”趙敏這言辭口氣,明顯是在暗諷他“作風”不正。
石韋訕訕的笑着,一時不知該怎麼迴應。
左右的衆女眷,見得這場面,頓時都明白了是怎一回事。
看着那妒意流露的趙小姐,她們也暗向石韋投以怨色,心想你也真是的,家中有我們還不夠麼,什麼時候又在外面惹下了這風流的債。
這堂中的氣氛,一時變得有點尷尬。
此時。樊佩蘭忽然站了起來,笑道:“遠志,趙小姐上門是客。你趕緊招呼她坐下呀。”
說吧,她又向左右下人道:“這飯也吃過了,把酒桌撤了吧。還不快給趙小姐看茶。”
下人們立時忙乎起來,又是撤桌子,又是上茶。
樊佩蘭又說她們也都累了,就不妨礙石韋和趙小姐說話,連拉帶勸的引着一班女眷各自散去。
諾大的堂中,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人一走,石韋的尷尬也消了不少,心說還是師孃貼心。懂得顧全自己的面子。
“趙小姐,請用茶。”石韋親手斟了一杯好茶。
趙小姐接過茶來,只是象徵性的淺飲了一口,便將茶杯放下。
石韋也不動聲色的喝了幾口,茶香清了清酒勁,他的腦子很快又好使起來。
看趙敏那冷嘲熱諷的樣子,明顯就是在吃醋。想起趙普說媒,以及宰相府雪夜的那件事,石韋的心情頓時就不安起來。
難不成,過了這麼久,他趙家還沒把那事忘了嗎?
想當初趙普和宋皇后。先後爲自己說媒,石韋爲了躲這事,不得不借口出使遼國躲避。
石韋以爲,他這種迴避的方式,已經委婉的向他們做了暗示,拋開宋皇后不說,趙普那人精定能領會自己的心意。
即是如此,趙敏就該避嫌纔是,如今卻又爲何大晚上的跑來自己府上。
而且,當他看到自己和衆美親暱時,還一副不滿的樣子,好像她是石韋什麼人似的。
“這下可頭疼了……”石韋暗自叫苦。
“那些女人都是你養的姬妾嗎?”一直悶悶不樂的趙敏,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那“姬妾”二字中,暗含着幾分輕蔑之意,很顯然趙敏覺得她們的身份,與尋常權貴家中的那些身份低微的妾室都差不過,只是供石韋發泄的玩物而已。
若純按現在這個時代的觀念,潘紫蘇這些女人也可是算是他的姬妾。
只是,作爲穿越者的石韋,卻更願意把她們視爲紅粉知己。
聽得趙敏口中那輕蔑之意,石韋便面露不悅,“實不相瞞,她們並非石某的姬妾。”
“那她們是什麼,娼妓?”趙敏這一次的口氣更不屑。
那“娼妓”二字,聽起來極是刺耳。
石韋皺了皺眉頭,大聲道:“她們是石某的紅顏知己。”
“紅顏知己!”
趙敏語氣極是震驚,足足愣了幾秒神,神情才黯然下,喃喃自語道:“我明白了。”
那份黯然,顯然是她原以爲石韋即未婚配,想來是看不上別家閨女,或許他身邊也並無別的女人。
趙敏以爲,只要自己能嫁給他,她便能幸運的專有眼前這奇男子。
但是今日親眼看到他左擁右抱,更親口承認那些女人都是他的紅顏知己時,趙敏的夢想破碎,心中又焉能不傷感。
她搖頭幽幽嘆道:“我早該想到,似你這樣的與衆不同的男子,多少女人巴巴的要投懷送抱,是我,唉~~”
那傷感的氣質,那悵然的神色,楚楚可憐,不禁讓石韋看着暗生憐惜。
“趙小姐。”石韋一時情不自禁,輕輕的按住了她的手。
暗自傷懷的趙敏,柔弱的身子一震,那被他輕撫的手微微顫抖,本能的想要縮回,遲疑了一下,卻終究未動。
她就那般很僵硬的保持着手臂的姿勢,任由他按撫着自己的手,臉龐悄然泛起一絲紅暈。
原本的傷感,就這樣輕易的被石韋這一個簡單的安慰動作所驅散。
“小姐對石某的心意,石某銘記在心,只是眼下這種局勢,爲了不給趙相惹麻煩,小姐的這番心意,石某隻怕當真無福消受了。”
石韋靈感一動,忽然間想到了這一番的說詞。
趙敏一怔,茫然道:“你這麼是什麼意思,你和我之間的事,又怎麼會給爹爹惹上麻煩。”
“此事說來話長啊。”
石韋搖頭一嘆,便將宋皇后說媒之事,如實的道與了趙敏。
趙敏聽罷眉頭暗皺,喃喃道:“前些日子聽說皇后娘娘有意撮和你和她的侄女,我還以爲這只是無聊的傳聞而已,沒想到果真有此事。”
石韋無奈道:“坊間的傳言,雖有誇大之嫌,不過這傳聞卻是真的。”
“那你莫非是答應了皇后娘娘,所以纔不也不肯來府上見我。”趙敏目露憂色,似是害怕得到肯定的回覆。
自從那裡離開趙府之後,數月之間,石韋便再沒有去府上拜訪,而最近一段時間,趙敏忍不住向其父趙普問起時,趙普也只是一嘆,勸她從此來要再惦念着石韋。
後來聽聞了宋皇后之事後,趙敏便以爲石韋是爲了攀龍附鳳,所以才故意的疏遠於她。
也正是因爲這猜測,幾番猶豫之後,她才實在忍不住,揹着其父親自前來見石韋。
卻不料,她這裡還忐忑不安時,石韋已痛快的答道:“皇后娘娘的美意,我當然是受寵若驚,不過我卻也不是那種攀龍附鳳之人,自是被我一口回絕。”
趙敏聽着不禁吃了一驚,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看向石韋,彷彿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那可是皇親國戚,換作是旁人可是求之不得,你竟然還拒絕了?”趙敏吃驚道。
石韋淡淡道:“我早說了,我石韋並非是那種攀龍附鳳之人,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什麼鄉野農戶,對我來說都是一樣。”
石韋這話倒沒撒謊,他那金屋所藏之嬌,雖不乏小周後這樣的尊貴之身,還有潘紫蘇這般官宦閨秀,但同樣有熊青黛這等草莽女子,以及樊佩蘭這樣的小戶婦人。
趙敏聽着他這淡然之詞,不禁流露出敬佩之色。
那般眼神,分明是在說,我趙敏果然沒有看錯人,他的確不是一般的男人。
只是她卻仍心存困惑,便問道:“既是你拒絕了宋皇后的好意,那你跟我之間的事便再無阻隔,你卻爲何說又會連累我爹爹。”
趙普乃當朝宰相,他的政治取向不可輕視,如果能利用聯姻,爭取到趙普對二皇子的支持,這樁婚事石韋原本是未嘗不能答應。
只是他已有對桂英的承諾,便也只好有所割捨。
不過,他眼下已得罪了宋皇后,若再得罪了趙普的話,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所以對於趙敏,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用前次的方法來搪塞。
思緒飛轉,石韋又是一嘆,默默道:“先前我拒絕了皇后娘娘的好意,眼下卻若是接受了趙相的賞識,試問皇后娘娘她又會如何看待趙相呢?”
趙敏也是冰雪聰明的女子,經石韋這般一點撥,陡然間恍然驚悟。
“你是說,你之所以對我避而不見,是怕皇后娘娘誤會我爹爹他……”
趙敏沒敢把話說完,那般表情,卻是已明白了石韋的用意。
石韋拒絕了宋澤蘭,意味着他不肯倒向宋皇后所支持的趙德芳那邊,反過來若再娶了趙敏,那就等於間接的向宋皇后表明,趙普是支持二皇子的德昭的。
如此一來,就等於趙普得罪了宋皇后。
趙敏聽明白之後,不禁喃喃道:“怪不得爹爹她不准我再惦念你,原來他已經你道了你拒絕皇后娘娘之事。”
聽得她這自語之詞,石韋心頭也暗暗一震。
趙普這老小子,果然是人精呢。
難怪自從宋皇后那件事後,幾次相見,趙普都對他前番說媒之事絕口不提,原來他爲了不得罪宋皇后,一早就罷了招石韋爲婿的念頭,虧得石韋很長一段時間裡,還在琢磨着怎麼推了趙普的好意,趕情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了。
“趙普不想得罪宋皇后,那就意味着他在支持哪位皇子爲儲君這件事上,也還沒有明確的立場,趙普不表態,不是件好事情呀……”
石韋眉頭暗凝,正自深思時,趙敏卻忽然挽住了他的手臂,將頭輕輕的枕向了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