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坊是懷王的產業嗎?”杜九言問道。
蘇掌櫃應是,“是、是王爺的產業。他每個月開市的時候都會來一趟,有時候挑幾個玩,有時候就單純來看看。”
“閔然舉呢?”杜九言問道。
蘇掌櫃道:“閔先生不玩這些。”
“除了懷王,還有誰?”
“就只有王爺。整個吉安都是王爺的封地,他一言堂辦事。我們不得不聽他的。”蘇掌櫃道:“王爺自己喜歡玩小孩子,一開始就是王爺自己玩,後來他就暗中置換了明月坊,將這裡變成了夜市買賣。”
“還培養了很多柺子。這幾年裡面,已經開始有夫妻主動將孩子往明月坊送了,他們還簽了協議,再生了孩子就會再送給我們。”蘇掌櫃道:“時間還不算長,再過兩年很有可能連柺子都不需要了。”
杜九言沒有說話。
蘇掌櫃看了她一眼,慘笑道:“世上這樣的人太多了,連他們的父母都不管,我們又管什麼呢。”
“我也只是混口飯吃而已。”
杜九言指了指蘇掌櫃和衛所的兵道:“就在這個村裡,留幾個人將他看管好了,留着命。”
“是!”
大家收拾了一番,往城門去。
果然,城門緊閉着,城牆下有幾具守衛的屍體掉下來,還有人掛着半個身體在外面。
“暴動!”桂王道。
杜九言道:“九江到這裡要多久?”
“快馬加鞭,至少三天!”桂王道。
杜九言嘆氣,擡頭看着高高的圍牆,目光沉凝。
“攻城吧。”孟郊道:“不管如何,決不能放任不管。”
“各位稍作休息,此事交由我來辦。”孟郊說完,回身去吩咐了一陣。
杜九言幾個人找地方坐下來。已經是下午了,他們昨晚沒有睡覺,此刻已有點精疲力盡,但是心中有事卻沒有睡意。
結果,就是很暴躁。
杜九言想衝進去殺人,但不知道殺誰。
殺懷王嗎?懷王肯該死,死一千次都不難以平息怒恨。
那些逛明月坊的買主該死嗎?當然該死。
那些賣兒賣女的父母該死嗎?當然!
可是,現在城內暴動的,打砸槍殺的人是百姓,他們大多數人是無辜的。
她進去了要殺誰?
所以她很躁怒!
“守城的守衛都已經死了,現在上面的人都是百姓。”跛子低聲道:“一旦孟都督攻城,我們要怎麼做?”
殺?那是百姓。
不殺?百姓會殺你。
“先準備一下。”杜九言起身,道:“我去一趟蘇家莊!”
她騎馬欲走,桂王凝眉要說什麼,跛子道:“王爺指揮,我護着她就好。”
“嗯,小心點。”桂王道。
跛子頷首,騎馬跟着杜九言回了蘇家莊。
架了雲梯,桂王和孟郊指揮,所有人開始攀城牆。
桂王打頭上了城牆,城牆留守了幾十個拿着棍棒刀劍的男子,穿着百姓的衣服,又激動又害怕地看着他。
“上!”其中一人喊道。
幾十個人圍上來,桂王一人一棍子,將這些人敲暈了堆在牆角。
緊接着許多人攀上來,一會兒工夫,就將城牆上的人肅清了。城門打開,杜九言和跛子帶着大家衝了進來。
懷王府在另外一邊,這裡反而很安靜,一路過去根本看不到人。
此刻懷王府,側邊的角門早就被砸爛,莫岡讓人擡着很厚的木板,十幾個大男人拼命地抵着板子。
“將軍,這樣下去不是事兒啊,要不然我們將懷王丟出去吧。”
莫岡道:“現在把懷王丟出去也沒有用了。”
“那怎麼辦?”
“快想辦法吧,兄弟們快不行了。”
莫岡也不知道怎麼辦,“只有等孟都督帶人來支援了。”
“哎呦,”有人捂着頭蹲在地上,血從手縫裡淌下來,石頭咕嚕嚕在腳邊打轉,莫岡道:“大家都小心,他們開始扔石頭了。”
話落,一個火把丟進來。
“潑油,燒死他們。”
“不要和他們硬耗着,我們到城外去,懷王在東面還有個別院,他的幾任小妾都住在那邊,我們走。”
人又分成了兩撥,一撥留在這裡繼續攻王府。
一撥人則跟着領頭的人出城,去懷王府的別院打雜。
莫岡聽着頭皮發麻,燥的罵了一句娘,正要說話,忽然聽到外面響起哐哐哐的鑼聲。
隨即有個聲音喊道:“懷王該死!”
“居然還敲鑼,真是越來越沒法收場了。”他說着,站在牆頭上,就看到人羣之外停着一輛馬車,馬車上掛着一快很長的紅布,紅布上用墨寫着四個大字。
“懷王該死!”
他朝車頂上的人看去,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道袍,身量不高,皮膚微黑,氣質很文弱的樣子。
她哐哐哐敲着鑼,讓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投了過來。
“各位鄉親!”杜九言站在車頂上,喊道:“給我一盞茶的時間,我和大家說十句話!”
她說了只有十句,這對於躁動的沒有耐心的人來說,就多了一點聽下去的慾望。
“第一,”她揮動着手裡另外一塊紅布,撐開來上面寫着依舊寫着懷王該死四個大字,“懷王十惡不赦,該遭天打雷劈!”
大家覺得她是自己人,頓時振臂高呼迴應着她。
“我的女兒,屍體就在茂山裡發現的。我們投告無門。這天下的官都是黑心黑肺的。”
杜九言指着說話的人,道:“大叔說的沒有錯,許多官都是黑心黑肺的。”
“第二,”她喊道:“黑心黑肺的官那麼多,要誰來殺?”
有人喊道:“朝廷不管,我們自己管。”
“第三,”杜九言道:“你們能去所有的地方殺嗎?天下那麼多官,你們殺的完嗎?”
剛纔說話的人繼續道:“能!我們所有的百姓團結一致,就能還天下太平。”
杜九言和跛子打了個眼色,跛子無聲無息朝說話的那個年輕人走去,一把扣住了那人的脈門,不等那人說話,在衆目睽睽之下,以迅雷之勢卡住對方的命門,那人眼皮一翻,吭都沒吭就暈倒在了跛子身上。
跛子扶着他,道:“別激動,我們都在呢。”又和周圍的人道:“他暈了,我扶他去休息。”
鬧哄哄,大家沒心思關注別人,都看着杜九言,等着她繼續說第四句話。
“第四句。天下的貪官污吏,不是百姓殺的,而是要聖上要朝廷來殺。”杜九言道:“我們有不平,有怨怒,我們要怎麼辦?”
大家都不知道,就是因爲不知道,纔會出現在這裡,發現這麼多年的怒氣。
“我們要讓朝廷知道,東邊不亮西邊亮,總有辦法,主持這個公道。”杜九言道:“你們這樣到街上來,殺燒搶掠散發着自己的怒氣,你們這是暴動。”
“暴動,是要受到朝廷鎮壓的。”
“那些兵,手持着兵器,他們訓練有素,他們對你們,以一敵十不在話下。結果還是你們吃虧。”
“暴動,是所有方法裡面,最沒有效果嘴衝動的方法。”
杜九言道:“所以,大家都冷靜下來,各自回家,懷王的事今天就能給你們一個明確的交代。”
“天黑以前,你們去府衙的八字牆上看告示。”
“我們怎麼相信你?”有人喊道:“你是誰,你說不定和懷王是一起的。”
跛子上去,那人也“暈了”,被跛子扶出去。
“我就是保證!”桂王從下面跳上來,和杜九言並肩立在車頂上。縱然他穿着粗布的短褂,但是他特殊金貴的氣質,和尋人截然不同,他道:“我封地在廣西,當今聖上是我兄長,懷王是我的庶兄!”
“我是桂王!”
“我這次來吉安,就是奉皇命來查殺懷王,肅清吉安的歪風邪氣。”
“爲死去的人平冤屈=昭雪,還你們公道。”
“所以,”桂王大聲道:“本王在這裡就是保證。”
聽着他們說了半天的話,大家情緒平靜下來,加上人羣中挑動情緒的人被跛子解決了,現在沒有人再出來唱反調,煽動情緒。
“給王爺請安!”杜九言在車頂上,單膝跪下,“請王爺給百姓做主!”
她一跪,情緒就渲染出來。
人羣中,跛子也跪下來,隨即孟郊帶着站在人羣各處的手下響應。
一波一波,所有人跪下來,求桂王做主。
“都起來吧。”桂王將單膝跪地杜九言扶起來,和衆人道:“這件事本王不但要管,還會一管到底!”
桂王大聲道。
衆人紛紛應是。
“大家都散了吧,稍晚點我們會將事情的牢籠去脈,貼在府衙的八字牆上,你們再去看。”
孟郊帶着人開始哄大家離開。
“那這些小孩子怎麼辦?”有位婦人道:“她們住在哪裡?”
杜九言道:“今晚,他們就住在懷王府,這幾日會幫她們陸續找到家人,讓他們的家人將他們接回去。”
大家沒有再疑問,由孟郊帶着人,疏散了人羣。
莫岡站在門頭上很激動地看着這邊,幾乎要哭出來了。
沒有人知道,就在剛剛這兩個時辰內他經歷了什麼。
他不怕打仗,但是這種仗,再有本事的人也打不好。
這是最大的危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