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的聲音很大,不斷有吆喝聲傳來。
桂王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樣的體驗。上一次和親人的分別,還是先帝去世的時候,但那時候他年紀尚幼,並不能真正體會與在乎的人永別是如何的錐心之下。
先帝走的不算突然,因爲在他去世前半年,就斷斷續續開始生病,他一直沒有想過,先帝會離開,也沒有真正去感同身受,一個生病的人的痛苦。
可現在,他無法想象,杜九言如果受傷或者死在這裡,他會怎麼樣……
這種感覺,讓他喘不過來氣,心就在後槽牙抖動,只要他一張嘴,他的心就會不受控制的摔出去。
桂王跑的很快。
最後穿過幾棵樹,就看到了很多人,層層疊疊在打鬥。
“跛爺,”杜九言精疲力盡,渾身是傷,“咱麼失策了啊,要是援軍再不來,可就要光榮就義了。”
跛子一刀砍翻一個人,另一個人從他身後揮刀而來,他略一躲閃刀雖沒有砍到他,但是卻順着他的手臂劃下去,衣服拉破皮肉也跟着綻開,他反手一刀,那人刀被震的脫手,隨即自下而上寒光一閃,對方已經倒地。
“走開。”杜九言踹了對方一腳,迎着第二個第三個……
跛子道:“你以前殺過人嗎?”
“小子不才,今天頭一回。”杜九言道。
跛子笑了,手下卻沒有停,“那你很有天賦。”
“殺人的天賦?這誇獎我怎麼不愛聽呢。”杜九言哎呦一聲,指着砍了她後腰的人,“你砍小爺,小爺和你拼了!”
她刀杵地凌空一翻,將對方踹倒,人落地刀也插進對方的胸膛,血濺了她一臉。
她呸了一口血,道:“沒聽說我跛爺誇我有天賦嘛!”
等她再回頭,就發現她和跛子被分開。
兩撥人分別將他們包圍。
“九言!”跛子衝過去,人少對人多,絕不能分開各自爲戰,更何況杜九言體力透支,已是強弩之末。
人圍攻上來。
跛子分身乏術。
“沒事,沒事。”杜九言擺着手,“我還能撐半柱香!”
她一邊打一邊喊喬志剛,“我們援軍就要到了,你居然還在這裡和我們兩個人耗時間。你這個蠢貨,荊崖衝半截身子都被氣到土裡去了。”
環島四面,他都派人看守的,喬志剛纔不相信杜九言這張嘴。
“哎呀,痛,你往哪裡劃拉呢。”杜九言氣的砍對方,“砍我胸,我讓你砍我胸!”
她也照着對方連揮了三刀,但側面圍着的刀卻落在她手臂上。
“痛!”杜九言啐了一口,怒道:“和你們拼了!”
喬志剛拖着刀盯着杜九言,冷笑一聲,“沒想到你一個文弱書生,居然還能撐這麼久,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那就讓我來送你下去吧!”他說着繞開跛子衝了過去。
和跛子打,他不是跛子的對手,可是和受傷的杜九言,那不過三兩招的事!
四周的人讓開,杜九言不用回頭就感覺到殺氣撲着她的後腦勺,她整個頭皮都麻了。
完了完了,她要死在這裡了。
我重新穿越換個身體,還是真去見祖師爺了?
“拼了!”
一瞬間她心思轉過,翻身一躲,腿沒撐住半倒在地上,喬志剛的刀直直的壓了下來,杜九言咬牙用手臂去擋,就在這時,就聽到一聲大喝,隨即桂王從天而降,一腳將喬志剛踹翻,不等對方反應,刀尖宛若游龍般舞動,寒光閃動之後,喬志剛已經倒在地上。
“讓你橫,讓你橫!”桂王照着喬志剛的腿就砰砰紮了幾刀,又踹了他的臉,“等會兒再來剝你的皮!”
他到,他帶來的人也到了。
“我們乃大寧駐兵,封聖旨跟隨桂王爺來長生島視察,爾等速速繳械投降,否則,一律按謀逆論處!”
他說完,所有人大喝一聲,“謀逆罪,不論首從,一律連坐三族!”
打鬥的人一靜。
“都停下,停下來。”安山王看到了桂王,急得推開綁着自己的人,“都停下來。桂王可是帶着聖旨來的,你們是不是三族都被砍頭?”
喬志剛的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誰先放下了刀,隨即哐當哐當,所有人都丟掉了手裡的刀。
“孬種!”喬志剛喊道。
“頭兒,要連坐三族,我們一條賤命不怕,可爹孃孩子不能不管啊。”
“頭兒,你也投降吧。”
喬志剛抓了自己的刀,喝道:“想讓我投降,不可能!”
大勢已去,他只有死才能對得住荊崖衝。
刀加上脖子,不等劃拉,就被跛子一腳踹開,隨即咔咔兩下,將他兩條胳膊卸了。
“綁了!”跛子用刀撐地,見有人過來綁喬志剛,他不由回頭去看杜九言。
桂王扶着杜九言,見她身上都是血,臉上被染的都成了紅臉戲角,他哆嗦着,喊道:“言言!”
“言言,你別死啊。”
他很害怕,心口像是破了個洞,嗖嗖地灌着風。
杜九言要是死了,他就將這島上所有人都剁成肉醬。
“墨、墨兮!”安山王小心翼翼走過來,桂王猛然轉頭看他,吼道:“滾!”
安山王嚇的一抖,還是第一次看到殺氣騰騰的桂王。
他不敢再說話,往後退了幾步,小聲道:“島……島上有大夫。”
桂王小心翼翼去捧杜九言的臉,“言言。”
“你好吵啊,”杜九言睜開眼看着他,“你想要我感謝你救命之恩?”
“我沒砍你就不錯了,來的這麼遲。”
“來了就來了,還非得把我弄醒,知道了知道了,你來了,我謝謝你全家!”
她說着,腦袋擱在桂王手心裡動了動,“快帶我去找個地方止血,一會兒要成乾屍了。”
說着,頭一歪暈了。
桂王忙將杜九言抱起來。
“我、我來!”跛子強撐着三兩步走過來,“你善後。”
桂王打量着跛子,他也沒好到哪裡去,便道:“你自己歇着去吧,善後自有人料理。”
“不行!”跛子攔着他。
桂王凝眉道:“你什麼意思?要內訌?”
“再晚點,她血都要流乾了。”桂王怒道。
跛子擡着刀,手臂在顫抖,緊緊盯着杜九言,桂王道:“讓開!”
跛子看着他,面色煞白,手彷彿被無數人拉扯着,艱難地放了下來。
桂王抱着杜九言上馬,喝道:“大夫在哪裡?”
安山騎馬跟在後面。
“這位俠士,”有人上來扶着他,跛子推開對方倔強地朝馬走過去,但不等翻身上馬,便栽倒在地上。
立刻有人上前將他扶住。
桂王抱着杜九言進了安山王的臥室,大夫被請了過來,桂王道:“藥、藥、藥。上藥,止血!”
大夫應是,拿着剪刀上來剪衣服。
桂王站在一邊,眉頭緊蹙,滿面冷汗,他胡亂用袖子擦了,盯着大夫道:“你怎麼那麼慢!”
“這就剪了。”大夫從袖口開始剪。杜九言都是皮外傷,但因爲流血,碎掉的衣服都黏在身上,他剪的小心翼翼。
安山王親自端熱水過來,擰着毛巾,“墨兮,你先擦擦汗,別緊張,我看他機靈的很,傷的都是皮外。”
“你傷一個試試?”桂王瞪了他一眼。
他現在沒心思和任何人說話。
安山王砸了砸嘴。
大夫剪了半天才剪掉一個衣袖,桂王見他手慢的很,煩躁的不得了,“你讓開,我來!”
“磨磨蹭蹭,一會兒本王把你的血也放了。”
他說着奪過剪刀,沿着杜九言中衣的胸口就是一剪刀,將外面套着的兵服拉下來。
兵服一脫,裡面就是一件中衣。
一件繡着暗紋的女裡女氣的顏色,桂王咕噥了一句,“果然是男扮女裝上來的。”
還跟着妓院裡的人混上來,真是沒本事。
他說着,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胸前,不似平時硬邦邦的感覺,而是隆起了一塊,他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用手戳了戳……
軟的。
軟的?
桂王拿着剪刀愣住,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蜂擁着往外擠,他頭昏腦漲,嗡嗡作響。
軟的,不是硬的,什麼鬼東西?
杜、杜小姐……
“墨兮,”安山王好心提醒道:“你、你別戳他了,他疼。”
桂王醒神,顫抖着手根本下不了剪刀。
“王爺,要不……我來?”大夫道。
桂王指着外面,“都、都、都出、出去!”
大夫愣了一下,去看安山王。
“那我們在外面。”安山王夾着尾巴做人,拉着大夫退出來。
桂王喊了一聲,“言言!”
杜九言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沒死呢,上藥沒有啊。”
話落,又睡了過去。
桂王換了個地方,去剪衣袖,露出來削肩玉骨一截細嫩的脖子……桂王坐不住,從牀上滑下來,趴在牀沿,壯膽的喊了一聲,“杜九言!”
“嗯。”杜九言依舊應他,但並沒有睜開眼。
桂王問道:“你、你、你腱子肉呢。”
杜九言腦子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隨意嗯了一聲,就不再出聲。
腱子肉呢?
桂王將剪開的衣服扯開,看到了xiong口有一道刀尖劃過的血痕,劃痕往下則是一個鼓起來的軟包。
桂王跌坐在地上。
門外,安山王聽不到裡面的動靜,可又不敢進去,隔着門喊了一聲,“墨兮,要不要我們幫忙?”
“在哭?”大夫道。
安山王一聽,還真的是,房間裡傳來桂王低低的抽泣聲。
“杜九言死了?”安山推門進去,一腳剛跨進去,裡面就飛出來一塊毛巾,他嚇的把腳縮回來,就聽桂王吼道:“把傷藥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