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打量着對面王氏的父母,問道:“您二位和我說說情況。”
“是這樣,”王漢將徐田打王氏的事情義憤填膺地說了一遍,“……里長走了以後,說是沒有再動手了,晚上他去同村的徐大力家裡接着喝酒去了。”
“他說他一夜都沒有回來。我親家兩個老不死的吃過晚飯以後就睡覺了,兩個孩子睡在房間裡。”
“誰知道第二天早上,村裡有人塘裡洗衣服,就看到個人飄着的。”王漢哭着,道:“臉上血肉模糊的,泡的發白。”
“是您女兒?”杜九言問道。
王漢點頭,“我們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不管什麼樣子,我們都認得。”
韓氏在一邊哭,“確實是我丫兒,我恨不得她不是纔好呢。”
“我苦命的丫兒啊。”
杜九言看了一眼在一邊記錄的宋吉藝,他記得很快,便又問道:“然後呢,你們報官了?”
“肯定要報,都成這樣了,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打成這樣,然後跳池塘裡去自殺。”王漢道:“殺人的肯定就是徐田,果然官府來了一查,就把徐田帶走了。”
“本來一審一問還在村裡找了證人,就要定罪了,他們今天居然請訟師打官司,實在是……實在是欺人太甚。”
“杜先生,我丫兒嫁過去十年,一直本本分分。他平時打罵不說,居然還把她殺了,這口氣……我咽不下去啊。”韓氏哭着道。
杜九言頷首道:“屍體在衙門嗎?”
“在的,衙門帶回去驗屍的。我們也不懂,反正驗的結果就是我丫兒是被人殺的。”王漢道:“他說沒有殺人,我是一個字都不信!”
“我先去衙門看看卷宗,再答覆你們。”杜九言道。
王漢和韓氏一個勁的應是。
杜九言去了府衙,單德全看到她很驚訝,“杜先生,您怎麼來了?”
“徐田的父母請我做訟師。”杜九言道:“有酬勞!”
最近她都沒拿到酬勞,所以這個案子算是今年開門紅了。
“這樣啊,那您要看卷宗嗎?”單德全道:“驗屍的結果都在裡面。”
杜九言去看卷宗。
卷宗裡寫的很清楚,報官的人是里長,發現的人是村裡一位姓莊的婦人,早上在村口池塘洗衣服看到水面上漂浮的屍體,然後喊的村裡人來。
“池塘裡沒有結冰嗎?”杜九言問道。
單德全道:“結了一半,還有一半因爲村裡人要洗衣服洗菜什麼的,就敲碎了。”
杜九言繼續看。
屍檢的結果,是王氏死於溺水,臉上是被磚頭砸的,在池塘邊的草叢邊上發現了凍住的血跡,沒有找到砸人的石頭。
屍檢的結果定性爲他殺。
對徐田的屍檢調查,他和村裡的徐大力以及徐朝三個人喝酒賭大小,鬧騰了一夜,但是後半夜徐大力和徐朝兩個人都證明了,徐田去茅坑了,屍檢估計有半柱香的時間。
回來的時候徐田的鞋子都是泥巴,他還脫了鞋襪烤火,這以後就沒有出去過,一直到天亮,三個人在徐大力家吃了早飯,他纔回家,緊接着就知道王氏的屍體出現在池塘。
而對於兩人的供詞,徐田沒有反駁,但是不承認他回家去殺王氏,而是真的在屋後面蹲茅坑,但是因爲酒喝多了,就蹲在屋後面打兩個盹兒,凍醒時迷迷糊糊的,一腳踩屋後的陰溝裡。
“案件很簡單。”單德全道:“現在就差殺人時的那塊石頭沒有找到,我估計被丟到塘裡去了,很難找到。”
杜九言問道:“第一案發現場,就在池塘邊上?”
“岸邊的泥土裡有血跡,八九不離十了。”單德全道。
杜九言頷首,“我去看看死者,稍後再去徐村走一趟。”
單德全陪她去找刁大,掀開白布杜九言楞了一下,因爲死者的臉幾乎辨識不了五官,整個頭都被砸的變了形。
死者穿着一件底色是白色但已因爲太久已成灰色的中衣,衣領上少了一顆釦子,看斷裂的痕跡還很新,應該是最近掉的。
“身上也有傷。”刁大指着死者的腰腹部,肩膀,胳膊,“死者生前遭受過虐打。”
杜九言仔細看了傷口,頷首道:“是溺水死的?”
這麼嚴重的傷,居然是溺水死的?
“後腦勺有三到四次的擊打,臉上至少有七八次,否則不會這樣。”刁大道:“我估計,死者在暈厥和被打死以前,被推落入水中,從而溺水。”
杜九言覺得這個說法是可以成立的。
她看過死者的手和腳,又查看了脖子,道:“我能見徐田嗎?他請的訟師來過了嗎?”
單德全點頭,“請的是太阿院的訟師,叫賀封,和寇禮徵是一個先生,以前和我們打過不少交道。”
“看過卷宗後,現在估計去徐村了。”
杜九言頷首,“我去見徐田。”
徐田蓬頭垢面坐在牢裡,關進來幾天,天天喊着冤枉,以至於現在說話都是啞的。
“你是王家請的訟師?”徐田戒備地看着杜九言,“你、你不會是杜九言吧?”
杜九言頷首,“是,我是杜九言。”
徐田駭然變色,“杜先生,您別做他們訟師,我不想死,我沒有殺人。”
“是不是你殺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杜九言道:“勞駕和我說說王氏死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徐田道:“我都說過了,我出去的那半柱香,就蹲在茅坑外頭,靠着牆打盹。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一腳踩到泥溝裡了。”
“那你認爲,如果王氏不是你殺的,會是誰殺的?”
“誰有這個動機?”
徐田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我平時不在家裡,我哪曉得她和誰有矛盾。”
杜九言沒有再說,和單德全一起離開了。
單德全問道:“要我陪你一起去徐村嗎?”
“好!”
兩個人出城往徐村去,到村口的時候,就聽到村口的池塘邊上有人在吵架,等他們走進,王漢和韓氏就迎了過來,喊道:“杜先生,杜先生您來的正好,我來看我外孫和外孫女,他們也不看我們看。”
“他們殺了人,還這麼囂張啊。”
韓氏嚎啕大哭。
杜九言打量着徐田的父母,兩個老人目光閃爍,垂着頭不敢杜九言。
“於公於私,他們都有權利看外孫和外孫女,你們無權攔着?”杜九言問道。
徐田的父親徐舀道:“他們害我兒子,我兒子沒有殺人。他們姓王的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對!”徐田的母親蔡氏怒道。
杜九言愕然,“人家女兒死了!”
“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們殺的,誰知道她在外面招惹了什麼人。”徐舀道:“和我兒子沒有關係。”
杜九言懶得和他們說,和王家老夫妻道:“你們去看吧。單捕頭在這裡,誰敢攔着就一起抓了。”
“是,是!”王家老夫妻忙過去抱着外孫和外孫女。
徐家兩位老人不敢再說話。
“勞駕問一下,是誰第一個發現的死者?”杜九言問站在一邊的里長。
里長就喊了一位婦人出來,婦人有些緊張,指着離池塘邊六七尺的地方,“就在那邊,我來的時候天還沒大亮,我也沒有往別的地方看,等天稍微亮點,我就看到了,可把我嚇的不輕。”
“當時她的臉是朝上還是朝下?周圍的水裡能看到血嗎?”杜九言問道。
婦人回道:“沒有血,就趴在水裡飄着。”
“推斷死的時間,估計是後半夜丑時到寅時。”單德全道:“而且水裡冷,沒有血跡。”
杜九言蹲在池塘邊上,單德全用石灰圈出了一個圓,裡面有明顯的腳印和血跡以及腳半踩在水裡,滑下去的痕跡。
“去他家看看。”杜九言進了徐田家的院子,大家都跟着她站在院子門口,議論着杜先生的厲害。
杜九言站在院子裡,四處打量着,就推門進了王氏的房間。
案發當夜兩個孩子住在這裡,等報官後官府來辦案,就將這個房間給封了,暫時不給人進出。
杜九言站在門口,牀上的被子沒有疊,兩個孩子換下來的髒衣服就堆在椅背上,房間裡不算整潔。牀靠牆放着,牀腳這頭是兩頂都是雙門的立櫃,打開來後,一個放的兩個孩子的衣服,還有一頂則是王氏和徐田的。
衣服也沒有折,就堆在裡面皺巴巴的。
牀上的被單有一些孩子留下來的小便污漬,牀底下放着幾雙棉鞋。
杜九言蹲下來,將鞋子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