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戲班子裡!”外面人喊道。
杜九言笑了,和說話的大叔拱了拱手,道:“大叔猜的非常對。這個兇手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房間裡走出來,混在來看現場的師兄弟裡面。”
“是這樣嗎?常柳?”
常柳垂着眼睛,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不知道?”杜九言道:“你殺了人蘇八娘,還放火燒杭家班,到現在了你還在和我裝無辜?”
“多大的仇怨,讓你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
常柳喊道:“我沒有,我就是沒有。”
“杜先生,”寇禮徵道:“您無憑無證,就這樣下結論未免不妥,或許您認定了他是兇手,可律法卻需要看到證據。”
常柳道:“對,你拿出證據來。”
“宋吉藝!”杜九言伸手,宋吉藝立刻在他手中放了一顆被燒焦的帶殼花生米大小的玉石葫蘆,“認識這個嗎?”
常柳一怔,一直假裝沉穩的臉上,出現了錯愕和恐慌。
“從那一堆灰燼裡找到的,很意外嗎?”杜九言道:“殺人,用板車運屍,給他化妝,擺出了詭異的詛咒的姿勢,這一切做的這麼完美,是不是連你自己都不管置信,你會這麼粗心的將這個東西,混着蘇八孃的衣服,一起丟進了行頭房的地龍中?”
那天她直走常柳幾人,將所有灰燼掏出來就看到了這個,給桂王看過後她就沒有再拿出來。
前兩日她問過幾個孩子,孩子們都告訴她,這是常柳的東西。
杜九言將證據交給書吏,轉頭看着常柳,“認罪嗎?”
“我沒有。”常柳聲音有些發虛,“我沒有理由殺他,你說的話都是鬼扯。”
“是啊,你應該沒有理由殺蘇八娘,更沒有理由害常班主。前者雖驕傲但卻沒有拋棄你們,依舊不辭辛勞每日登臺,掙錢養着你們。後者將你養育成人,待你如同親生!”
“可是你做了,你不但殺了蘇八娘,你還要燒死整個杭家幫的人。”杜九言說完,轉頭看着衆人,“聽着很奇怪,他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是什麼讓他從一個人變成一個,不知感恩的畜生!”
“十五年前,一個苦命的女人,在被丈夫典租數次以後,她心灰意冷。在一個很冷的冬天,她帶着一歲不到的兒子,四處要飯想要將兒子送去有錢人家收留。”
“就在她走投無路絕望的時候,遇到了常班主。他見她們母子可憐,答應收留這個孩子。”
“女子感激涕零,將孩子交給了常班主。而就在當天晚上,自認將孩子安頓好的女人,吊死在一棵樹上!”
有人倒吸了口冷氣,聽着這故事面色很複雜。
“爲此,常班主內疚了一輩子,他始終覺得是他間接害死了那個女人,如果他當時不好心將孩子收留,那個女人很有可能就不會死了。”
“但凡有良知和良心的人都知道,常班主在這件事情中,沒有錯!那個女人想死,就算常幫主不收留他,她也會去死,早晚的事。”
“是啊,常班主這是做好事,他要不留下孩子,那孩子指不定就凍死餓死在外面了。”外面有人道。
杜九言頷首,“可是,有人不這樣認爲。”她說着,盯着常柳,“在你的心中,你認爲你的母親,是常班主害死的,是嗎?”
常柳脫口就道:“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只聽他一面之詞。”
“他分明就是將我搶下來,而後逼死了我娘!”常柳道。
杜九言笑了起來,拱手和齊代青道:“大人,請傳常班主。”
齊代青頷首,讓人帶常班主上來。
“柳兒,”常班主淚流滿面地跪下來,看着常柳,“我怎麼會搶你呢?當時不知多少人要將孩子送來杭家班學藝,我都沒有收。”
“我如何會去搶一個孩子。而且,當時的你其貌不揚,手腳短小,若非逼不得已,我根本不會收你做徒弟。”
“事實證明,你長大後個子確實不高。柳兒,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呢。”
常柳猛然回頭盯着常班主,道:“你騙人,有人告訴我,是你搶了我,逼死我孃的。”
“誰?”杜九言盯着常柳,“誰告訴你的?”
常柳怒道:“這和你們沒有關係,我不會說的。”
他撇過頭去,果然不再開口。
“柳兒,”常班主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黃縣縣衙去查證,因爲當時我收留你的時候,和你娘一起在衙門簽字畫押,讓你改姓常的。”
常柳又是一怔,盯着常班主,似乎在判斷他的話有幾分真假。
“你是有戶籍的,不像幾個弟弟沒有戶籍,這件事你早就知道的。”常班主道。
常柳緊緊攥着衣角,咬牙切齒地道:“你騙我,你們所有人都在騙我。”
“您別激動。”杜九言安撫常班主,“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常班主擦着眼淚,由凌戎和泡桐兩個人扶着下去。
“這孩子還是人嗎?”
“是啊,人家把他養這麼大,多不容易。他居然把人心想的這麼壞!”
常柳吼道:“你們沒有人懂我!”
“你有什麼可讓人懂的?”杜九言譏諷地道:“你是文曲星下凡還是二郎神轉世,你懷才不遇還是能力超羣?”
常柳看着她,滿目的恨意。
“你什麼都沒有!不過識的幾個字,讀了幾個話本,你連你的主業都做不好,哪裡來的自信,認爲自己懷才不遇,受人排擠打壓?”
常柳喝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你閉嘴!”
“常柳!”寇禮徵提醒道:“杜先生沒有問你話,你不要開口。”
常柳回頭盯着寇禮徵,道:“你是我請來的訟師,你怎麼能幫助別人,你到底是不是訟師?”
“你一定是和她一起來騙我錢的。”
“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要害我。”
杜九言想踹死他,“說吧,你是怎麼殺蘇八孃的?”
“我不會說的,我沒有殺他。”常柳道。
杜九言道:“行,你不說我說。”她道:“蘇八娘爲人驕傲,脾氣並不好,他常常和你們吵架,說是他養着你們的,你們的是一羣吃閒飯的。”
“這話,他幾乎和每一個人說過,大家都有些不高興,可過會兒就忘記了,因爲他們很清楚,都是一家人,沒有必要記仇。”
“可你不同,你記在心中了。蘇八娘天賦異稟,小小年紀就能登臺,不但是臺柱子,他甚至能唱花杉,而你卻淪落到去唱醜行。”
“你嫉恨他。”
“所以,在二十四日那天,你在他的茶裡下了藥,蘇八娘回房昏睡不醒。待院子裡所有人都休息後,你不急不慢地將行頭房的地龍燒熱,隨後,你潛入了蘇八孃的房間,用麻拂散將他迷暈。”
“蘇八娘左邊臉頰上留下來的斑痕能證明這一點。隨後,你脫了他的衣服,數着他的肋骨,將那根鐵籤插在他的心上。你一邊等待他死亡,一邊不急不慢地給他擦拭血跡。待他徹底死了,你給他換上乾淨的衣服,並將髒衣服丟進了正燒着的地龍裡。”
“在這期間,你掛在腰間的葫蘆一起掉進地龍裡,燒了瓔珞但葫蘆還在。”
杜九言看常柳無知無畏的臉,她揚眉道:“你用拖炭的板車,將蘇八娘拖進行頭房中,給他左邊臉上畫上了妝容,以遮蓋他被你摁住後,可能留下來的印跡。”
“就在你整理鐵籤的時候,常梨進來了,他聽到骨碌骨碌的聲音,就是板車的輪子發出來的聲音。而同樣的聲音,在夜裡常班主也聽到了,他以爲是悶雷,迷迷頓頓的時候,便沒有在意。”
“常梨看見你以爲是蘇八娘,他和你打了招呼。於是你躲在一邊,等着他發現蘇八娘後去報信,時間不多你躲在門邊,在常班主進來的時候,你出現在他身後,讓他以爲你跟着他一起進來的。”
“在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的時候,你藉口用板車去拉瓦肆裡的行頭。但卻沒有將東西拉回來,還順便將板車留在了瓦肆。直到泡桐幾個孩子買炭,我纔看到了你們的好用又簡便的板車。”
杜九言看着常柳,“是這樣嗎?”
常柳抿着脣死死盯着杜九言,眼中的憤怒和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這個人一定是每天都在盯着他,否則她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
放火的那天夜裡,她也在外面,否則她不可能立刻出現。
這個人就是個鬼,常柳啐了一口,道:“你說了這麼久,是不是輪到我的訟師說話了。”
杜九言笑了,“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常柳殺蘇八娘,有證據爲證,殺人動機和時間也非常清楚,常柳放火則有我和桂王以及單捕頭和跛爺親眼所見。兩罪並罰,這種不仁不義的人,當判斬刑!”
“請大人明察,着情重判。”
齊代青頷首,道:“本官聽下來確實可惡至極,”他說着看向寇禮徵,“寇先生,你是被告訟師,你今日是要做有罪辯訟,還無罪?”
“做無罪!”常柳道:“我無罪。”
沒有人理他,寇禮徵拱手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