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看卷宗不仔細。”杜九言含笑道:“卷宗裡寫了的,當時辯訟的時候,我們並沒有找到兇手啊。”
“後得聖上指點,我們才確定季林,這纔有了今日第一辯。”
劉公宰心頭一跳,冷冷地瞥了一眼杜九言。
在公堂辯訟,她居然將聖上搬出來了,還說是聖上點撥。
不過,辯訟就是辯訟,他敢接這個訟案,就想好了不畏君主,否則,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好!”劉公宰大聲道:“假設張三通的這一段陳述是真的,那麼殺姚氏的兇手到底是誰,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誰也無法篤定。”
“所以,此一項殺人罪名,依舊不能成立,更不能如同杜先生所言,依法判量刑。”
劉公宰說完了,衝着齊代青一抱拳,大聲道:“大人,從典租女人,到殺人指控,無論是衙門還是原告訟師,都不能完整的提供證據。這也就表明,所有的線索和證據都具有不唯一性。”
“所有,我請求大人先讓我的請訟人回家,待衙門和原告訟師查明真相,拿出有力的證據時,再來升堂辯訟量刑!”劉公宰說完,衝着各方行禮,告退。
齊代青目瞪口呆,誰說西南的訟師水平不行的,他看杜九言和劉公宰都很厲害啊。
季林眼睛都亮了起來,讚賞地朝劉公宰點了點頭,這位訟師能力真是不錯。
他原本以爲劉公宰會爲他做有罪辯訟,沒想到他說了一通以後,居然打算往無罪的方向走。
真是不錯。
後衙內,趙煜眉頭緊緊鎖着,耳邊就聽到秦太夫人唸了好幾句阿彌陀佛,衝着他道:“聖上您聽到了嗎,所有的證據都不確定,您不能判定我季林有罪。”
“他那麼乖的孩子,肯定是無辜的。”
趙煜端茶喝,沒有說話。
“辯訟還沒有結束,你着急什麼?”桂王睨着一眼秦太夫人,“放心,要是他殺的人,不會讓他逍遙法外。可要是他沒有,聖上也不可能冤枉他。”
“要你在這裡說來說去。”
桂王說話一向如此,他高興了你就是親戚,不高興了,你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秦太夫人心裡有火,可也不敢發,憋悶着坐下來。
“張三通的案子,你還沒有結案?”趙煜看向申道儒。
申道儒起身道:“是,還沒有最後結案,實在是證據比較少,時間又太趕了!”
趙煜凝眉,“杜九言可知道?”
“知道。”申道儒道。
趙煜點了點頭。對於本來十拿九穩的事,在劉公宰一通辯訟之後,忽然變的不那麼篤定了。
難道季林真的是無辜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前面的一通火豈不是白髮了,讓人白白看了笑話,還讓君臣離了心。
趙煜想着,臉色就沉下來,很是不悅。
“哥!”桂王難得的親自起身,給趙煜倒茶,笑盈盈地道:“我家言言的能力,你還沒有見識過,方纔拋玉,小露一手而已。”
趙煜白了他一眼,“那待會兒是什麼?”
“拋轉!”桂王道。
趙煜被氣笑了,人家拋磚引玉,他們倒好,先把玉跑出來,磚頭留在後面!
“那朕就等着你家……”趙煜說着眉頭一簇“你方纔說什麼,你家言言?”
這什麼跟什麼,男人和男人之間,要用這樣肉麻的稱謂嗎。
“言言啊。他兒子是我乾兒子,你說是不是我家的。”桂王得意洋洋地道。
趙煜道:“你不要胡鬧,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爲你們……”
“不怕,愛情不分性別。”杜九言道。
趙煜被激的眼前頭頂嗡地一聲,不敢置信地看着桂王,“你這個臭小子,你這誰教你的?朕要打斷他的腿!”
“我又不是三歲,還跟着學嗎?我自己悟出來的人生道理。”桂王笑眯眯地道:“你別老思想,現在是在你統領下的太平盛世,大家都要跨越,領悟新思想。”
“你給我等着,回去我再收拾。”趙煜指着桂王,不好讓別人聽到他們兄弟的談話,又怕被人非議桂王,“一會兒不準走,跟朕回宮裡。”
桂王嬉皮笑臉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指了指前面,“來了來了,說話了。”
“劉先生的反應很迅速啊,可見準備充分。”杜九言鼓掌,“你我第一次對辯,體會還不錯。劉先生,您要繼續努力啊!”
劉公宰冷了臉,強忍住不和杜九言多言,這是她慣用的劑量一向喜歡扯東扯西。
門外,聽訟的百姓面露擔憂,杜九言接下來還真是不好辯訟啊。
主要是,幾個殺人的案件,沒有一件是今年,挖上來都是屍骨,就臉大當時的死因都難以確認。
現在再查,能查到這樣的程度已經很難得了。
“第一辯的時候,我以爲大家該知道的,都知道始末我就偷懶了。”杜九言道:“看來,是我想錯了,還有很多不知道內情。”
杜九言咳嗽了一聲,拍了拍季林的肩膀,“別急,我還沒說話呢,你不要高興的太早。”
季林面上的輕鬆頓時僵,憤怒地盯着杜九言。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令人厭惡的人。
杜九言拿着鍥約,晃晃悠悠走到章喚面前蹲下來,手一甩契約發出唰地一聲脆響,章喚嚇的一抖。
“讀過幾年書?”杜九言問道。
“三……三年私塾。”章喚道。
“在夫子手中背過書嗎?”
章喚三十好幾走南闖北的人,莫名被眼前這個年輕人問道心頭直跳,他結結巴巴地道:“背、背過!”
“那咱們背書哦,別緊張!”杜九言隨手抽出了一份契約,唸叨:“山東青州人李康,現將愛妻李王氏典租三年,這三年內不過問,不見面,如有違約,則將典租金額五百兩,全額退還。”
章喚瞪着眼睛看着杜九言,有些恍惚。
“現在我來問,你來答,”杜九言道:“李康是哪裡人?”
“青州。”
“典妻給你多少錢?”
“五百兩。”章喚一頭的汗。
“別緊張,”杜九言道:“看來你記得還是很清楚的,那麼,這份契約你是什麼時候籤的呢?”
章喚一懵,搖了搖頭,“不、不記得了,籤的太多了我完全沒有影響。”
“這樣啊。可是這份契約時間最近,是六月份你才簽約的。女子也才進院子兩個月,你就沒有印象了?”
章喚搖頭。
“那麼,六月十四這天你在哪裡,又在幹什麼呢?”杜九言問道。
“我、我不記得了。”
“六月十四這天你在籤契約啊。”杜九言給他看,“還真是不記得了啊。”
章喚搖頭,“真的。”
“你能記得多久前的事,說說看。”這個人顯得被交代過了,一問三不知,只要咬住不記得,什麼都好說。
章喚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就算是過去幾年我也記得,一些不重要的事,就算是昨天發生的,我也能忘記。”
“這樣啊,”杜九言想了想,“能理解啊,我也常這樣呢。你剛說今年的六月十四你不記得你在幹什麼,有沒有典租這個女人。其實你不記得,我記得!”
章喚一愣,看着她。
“劉先生知道找你,我們也知道找啊,只是覺得大約用不上你,就沒有請你來。”杜九言說着伸出手,宴通就遞給他一份文書,她抖開給章喚看,
“看看,幫你回憶一下。”
章喚臉色大變。
“今年的六月十二你還在開封賣你的布,六月十四你就能到山東籤合約?”杜九言問道:“你幫別人做僞證的時候就不想一想,他能調查,難道我就不查的嗎?”
“你是認爲你聰明,還是覺得我笨呢,嗯?”杜九言點了點章喚的肩膀,“好好回憶,作僞證的你,是什麼下場。”
章喚全身溼漉漉的,汗如雨下。
杜九言忽然起身,盯着劉公宰,“劉先生你說呢。”
“不懂你什麼意思。”劉公宰道。
“院子是別人送的,女人是別人的租的,人是別人殺的。其實季世子沒有這麼懶的,他很勤快的,許多事他都親力親爲!”
季林神色微變,她不會是……把簽約的人找來了吧?
“看我幹什麼,我剛纔就和大人說過了,五十三位還活着的丈夫都有罪的,既然有罪那就應該抓來受刑。”杜九言說着,拱手道:“大人,請傳這龐大的證人團吧。”
齊代青也不知道這件事,杜九言沒有和她說過。
“傳!”齊代青喊道。
外面來了五十一個男人,年紀都不大,穿的一模一樣的,杜九言轉頭看着他們,道:“表現好的,一會兒打的時候,略輕點。”
“我、我說。”其中一個人道:“您問我。”
“當時簽約,是和季林對面籤的人,上前一步!”杜九言道。
其中十七個人上前。
杜九言問道:“在什麼地方簽約的,說細節。”
十七個人挨個的說細節。
說完,杜九言看着劉公宰,“十七個人的證詞,比你一個做僞證的章喚是不是更有說服力呢?”
劉公宰低聲道:“你故意的放出的誘餌?”
“原者上鉤,套路而已。”杜九言道:“你不是研究了我的手法,如何還不知道呢。”
劉公宰咬牙。
“都別走,好好站穩了!”杜九言指着外面一字排開跪着的五十多個男人,一轉身和齊代青抱拳道:“衣裳,關於典租,十七個人可以證明加上前面的證據,餘下的已經不用去證明。”
“至於私章,愛是誰就是誰的,你說呢,擁有多個私章的季世子!”
劉公宰道:“僞證,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質疑我,難道我就不能質疑你?”
“也對。”杜九言道:“來,勞駕您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