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第二次來了。上一次是四年前。”田卯回憶了一下,“對,當時縣令還是毛大人。毛大人你知道嗎,就是現在的江西臨江知府。”
邵陽最近的三任知縣,杜九言雖沒見過本人,但在卷宗中早已熟悉。
現任“劉縣令”的前面是邢大人,邢大人在邵陽沒待多久就被罷免了,再之前就是這位毛大人。
毛大人手裡有個案件她記憶猶新,就是當初馬毅夜入嚴府被亂棍打死,毛大人判嚴府無罪,所以,縱然沒有見過,但她對這位毛大人的印象,實在是不怎麼樣。
“這個河壩,前一次修建是毛大人吧。”杜九言似乎聽說過。
田卯點頭道:“是。確實是毛大人。”
“當時朝廷撥了多少銀子,比這次多還是少?”杜九言問道。
這些事都能查得到,所以田卯也不吞吐,直爽地回道:“當時撥了六十萬兩。不過工程要比現在大很多,堤壩從上河鎮一直到下河鎮,足有五里路。”
雙面修,總共就是十里。
十里水路修堤壩,用了六十萬兩。杜九言沒有接觸過關於河壩的數據,所以心裡沒有數,準備等會兒去問問懂行的人。
“那上次也是李二帶人來修的嗎?”杜九言問道。
“上次是個很大的工隊,一個工隊有兩百多個人,也是常德那邊來的。”
“做事很麻利。”
“這回是銀手小哥做軍事,修了個攔水壩,要的人手不用多,所以就找了李二。二十人加上徭役的百姓,兩個月的工期足夠了。”
田卯顯得很得意,“您看看,這攔水壩一做,立刻緩解了上下游水勢,確實是個好東西。”
“杜先生不做水利,不能體會我們的心情。每當我們到一個地方,看到的都是千瘡百孔的堤壩,可我們走的時候,卻是煥然一新。”
“這個新,絕不是是一件衣服的新,這是無數人的心血和汗水,也蘊含着堤壩下,無數百姓的性命和財產。”
“心中激動和驕傲,油然而生!”田卯說的激動的時候站了起來,面對濤濤江水,恨不得投身其中。
杜九言笑呵呵地道:“問個不恰當的問題,”田卯回頭看她,等她說話。她頓了頓道:“四年前六十萬兩投入後,四年後爲何又是千瘡百孔?”
田卯臉色一變,方纔的颯爽豪氣頓時消失,他尷尬地道:“杜先生有所不知,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一個人完成。這做事的人一多,就會層次不齊。”
“就算是監工天天盯着也沒有用,總有人偷懶。您想想,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那一點點小瑕疵,都有可能成爲大窟窿,這種事誰也不敢保證啊。”
“四年就千瘡百孔,”杜九言一副吃驚的樣子,“難怪這河壩每隔幾年就要修葺一次。”
“對啊。”田卯道。
杜九言和他笑了笑,正好那邊跛子喊她,她和田卯拱了拱手,去找跛子。
“賬有眉目?”杜九言問道。
“沒有,快查完了,賬面毫無瑕疵。”跛子看着她,道。
“沒有瑕疵就是瑕疵。”杜九言道:“這進出的賬目,必定會有問題,只是大小的問題。”
越完美的賬,就表示很有可能粉飾過了。
“再深入的查,就不容易了。”跛子看了一眼江面站着的田卯,“我認爲,今晚應該將李英等人抓起來審問一遍。”
杜九言贊同,“夜裡的時候收拾。”
“好。”跛子再回去,杜九言則去了工棚那邊,李英正在吩咐兩個工友,“……大人給了安排了馬車,你們兩個現在就走,速速讓李頭的兒子找過來,你們辛苦點,一定要快。”
“這遺體是不能放了,頂多還有兩天,一定得燒了。”李英道。
兩個人應是,去找蛙子,兩個人趕車回常德找人去了。
“杜先生,”李英和杜九言道:“我剛纔讓人回去找李英兒子去了,等他兒來了,我們把骨灰讓他帶回去,您看行嗎?”
杜九言道:“大人說行就行嗎,這事兒我做不了主。”
“那我去問大人。”李英四處找桂王,杜九言道:“大人鎮上有事,這會兒估計府衙的黃先生和兩個賬房到了。”
“你不如在這等等,大人下午會回來。”
李英應是,忙進忙出的安排李二的後事。
吃過午飯,桂王提着一個食盒過來,身後還跟着府衙來的懂水利的吳覺和賬房謝先生以及縣衙遣來的賬房喬先生。
“賬對完了,有幾處不明白,還勞煩二位去看看。”杜九言道。
二位賬房去了工棚。
吳覺和杜九言行了禮,她在府衙見過杜九言,不過杜九言沒有注意他而已。
“正好家裡有點事回去了,準備十六過來的,沒有想到出了事。”吳覺道。
“有沒有事情需要我做?”
桂王看着他,道:“你把水利的圖紙拿來我看看。”
吳覺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死了一個李二後,劉縣令會查工程的圖紙和賬目。
“小人這就去取來。”吳覺說着去取東西。
桂王將食盒遞給杜九言,“給你帶的飯菜,餓了吧?”
“還真是,”杜九言提着食盒去銀手房間裡。姚氏也做飯,但做出來口味實在不敢恭維,桂王無所謂,但知道杜九言吃不習慣,所以就來的時候給她帶了飯菜。
看她吃相就知道她中午沒吃,這會兒早就餓了。
“慢點,”桂王拿個帕子給她擦嘴,“我和茅道士說了,以後他中午負責給你送飯。”
“不能把你餓瘦了,我會心疼。”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一口飯卡在喉嚨裡上不上下不下,憋紅了臉看着桂王,他上前來給她拍背,“慢點吃,我又不和你搶。”
“要命啊,”杜九言喝了口茶,將桂王推回去坐好,“王爺啊,您正經點。”
桂王給她倒茶,喂到她嘴邊,“喝水。”
杜九言顫抖着嘴脣,就着他的手喝了杯中茶。
“這纔對,”桂王笑眯眯地看着她。
“鬼……鬼附身?”杜九言一臉驚恐,“王爺,您還好嗎?”
桂王道:“我這兩天想了想,那天我親了你,我就要對你負責,所以得對你更好點。”
杜九言咳嗽起來,“王爺,有件事我得提醒您。”
桂王看着她。
“您、是有王妃的。”杜九言道。
“死了!這麼久沒有出現,當然就是死了。”桂王道:“就是沒死我也不理她,這麼多年誰知道她嫁誰去了。”
杜九言眼皮子跳了跳。
“可要是她不但活着,還愛你愛的死去活來呢?”杜九言道。
桂王一臉嫌棄,“我和她都沒見過,愛什麼,有什麼可愛的。”說着頓了頓,“就算愛,那也是愛的桂王,不是我趙鼎。”
渾人說了句明白話,杜九言生硬地轉換話題,“接着聊案情吧。”
她將剛纔和田卯聊天的內容告訴桂王,“有個想法。”
“你說。”桂王認真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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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言沉吟了一下,低聲道:“前些時候挖出來的那四具骸骨,查一查來路。”
“你的意思是,四年前的四具骸骨和四年後的李二,是一樣的。至少殺人動機上,很有可能相同?”桂王道。
辦案的思路,真是越來越清晰了,杜九言讚賞地道:“沒錯。”
“從四年前的來這裡做事的工匠開始查嗎?”桂王問道。
杜九言給他豎起個大拇指,“王爺,你真是聰明啊。”
桂王挑眉,得意洋洋。
“讓顧青山去查,”桂王道:“既然是工隊,查起來比想象中會容易一些。”
杜九言點頭。
吃過飯,兩人去找李英,準備將他和李雙帶着一起,仔細問。
昨天兩人模棱兩可的回答,他們不是沒有看出來,而是想暫時放一放。
“李英和你男人呢?”杜九言找到姚氏。
姚氏喊了兩聲,又朝水裡看,發現水裡並沒有人,“奇怪了,剛纔我家雙子還在這裡呢。”說着想起來,“大人,英大哥說去鎮子上找你的。沒有碰見您嗎?”
桂王凝眉,回頭喊蛙子,“追去,將人帶回來。”
蛙子應是,快馬往鎮子上去,跑了兩個來回,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蛙子不服,回來喊了兩個兄弟往三個方向去。
下午的時候,三個人在鎮子的門口碰頭。
“沒有找到人,但看到了這個,我見過這個腰帶,和李英身上的一模一樣。”
蛙子臉色一變,喝道:“我和大林子去找,你速速回去稟報大人。”
一個時辰後,蛙子在山裡找到了李英的屍體,帶回來的時候,李雙也躺在牀上,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失血過多奄奄一息。
“膽大包天!”桂王滿目冷光,“我們在查,他居然還敢殺人滅口!”
杜九言回頭問銀手,“水壩還有什麼沒做?”
“沒有了!”銀手搖頭,“本來就準備這兩天結賬撤走了。”
杜九言頷首,看着桂王,“都帶回去,一個一個的審問,我敢肯定殺人者,就在這些人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