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慶樓中,杜九言一家子並着桂王主僕幾個人、三尺堂的四個人以及焦三和蔡卓如聚在一起。
西南的十多個人吃過飯就回去歇着了,現在一個大桌擠了十七個人,根本坐不下。
董德慶抱着兩罈子上好的秋露白上來,吆喝着道:“這酒可是特貢,尋常人都喝不到,我也就這兩壇的存貨,喝完了再和我要,我和誰急!”
“特貢?”桂王看着董德慶。
董德慶心裡哀嚎一聲,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怎麼忘記了,這裡可是有個王爺。
這一次的牛皮吹到刀尖上去了,一下子就被扎破了。
“特……特供,供……供給我德慶樓的。”董德慶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個供,“趙公子,此供非彼貢,呵呵……”
桂王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放過他了。
董德慶擦了擦汗。
“喝、喝、喝酒。”宋吉藝像只煮熟的蝦,抱着酒盅搖搖晃晃,將杯子啪嘰伸到杜九言面前來,一杯酒被他甩出來半杯,倒在杜九言的衣服上,“九、九哥、喝、喝酒。”
“我怎麼就這麼嫌棄你,”杜九言拿了個帕子擦衣服,“這衣服,我也不要了,你賠錢吧。”
杜九言一動,桂王就將帕子也遞給她,嫌棄地對宋吉藝道:“你先蹲在一邊醒醒酒去,這點酒量也好意思出來混!”
“我、我沒有,沒有混!”宋吉藝往前一趴,就聽到凳子吱吱嘎嘎亂響,所有人嚇的帶着椅子後退,留了宋吉藝啪嘰趴在了桌子上。
酒杯倒扣,臉貼在菜湯上。
“誰灌他酒的?”杜九言問道。
大家一致搖頭。
知道宋吉藝酒量淺,喝酒的時候大家都不搭理他。
“我、我……”小蘿蔔舉起手,“我、我和他、喝了幾杯。”
大家都吃驚地盯着他。
“我喝水宋叔叔喝酒,然後他教我划拳,輸了幾杯。”小蘿蔔看着睡的很香很沉的宋吉藝,後悔,“早知道,不喝了。”
喝酒不行,划拳也不行。
杜九言嘆氣,“想想辦法吧,怎麼弄回去。”
宋吉藝這體重,一個人根本挪不動。
全體失聲,周肖道:“我瘦弱,大概挪不動他。”
錢道安也點頭。
“留這裡吧,”跛子道:“讓董掌櫃給他一牀被子,省的拖來拖去,他也難受。”
大家都點着頭贊同,合力將宋吉藝放椅子上睡覺。
“最後再喝一杯,”陳朗道:“恭賀九言掌權,即將去京城和燕京比試。”
“一定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對!”大家都舉杯,杜九言敷衍地笑了一下,道:“不要對我太有信心,我感覺此去希望不大。”
竇榮興道:“九哥,您要自信。”
“自信要有用,我早就天下無敵了。”杜九言喝了杯中酒,道:“事前不吹牛,現在什麼都別說,喝酒!”
事前不吹牛,事後再嘚瑟,這是她的宗旨。切不可打亂了順序,否則,就會丟人現眼啊。
“這次案件,還要多謝茅道士。”杜九言看向今晚很低調的茅道士,“要不是你,我們也不知道五石散,呂氏也不可能醒過來。這一次,我一定要敬你的酒。”
“你這太客氣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互相幫忙,互相幫忙!”茅道士嘿嘿笑着,和杜九言碰杯,喝了酒,他道:“別的事不敢說,這煉丹的事,這世上我敢論第一,就沒有人敢說第二。”
“這是沒錢,你們誰有錢,給我三十萬兩,我一準練出丹藥來,保你們所有人長生不老!”茅道士一臉誠懇,“只要三十萬兩哦。”
說着,看着跛子和蔡卓如。
因爲他小道消息得知,蔡卓如很有錢,而跛子比蔡卓如還有錢。
“長生不老有什麼用,錢都給你造掉了。”杜九言嫌棄地道:“我有三十萬兩,我天天快活似神仙,活夠五十年也比你八十年舒服。”
“丹藥,不需要!”杜九言道。
茅道士急了,指着她道:“你這是侮辱我,我的丹藥出來就是無價之寶。”
“千金難求!”茅道士道:“尤其是我這種不世出的高人煉丹,效果好到你難以想象。”茅道士道。
他說完,大家都一臉質疑,就連喬墨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作爲多年好友,他實在是沒法支持他。
三十萬兩……誰願意用來煉丹,早幹別的事去了。
“你再說,我真的要侮辱你了。”杜九言道。
“爲了不給你侮辱,我不說了行吧。”茅道士憋着嘴,去找小蘿蔔,“喝酒,敢不敢?”
“我是小孩,”小蘿蔔笑眯眯地道:“喝水行不行?”
茅道士一拍桌子,豪氣干雲,“行,喝水!”
兩個人躲在一邊划拳,鬧兒貼心地準備了六壺茶,茅道士道:“拿水,小孩子也不能喝茶。”
鬧兒衝着他靦腆一笑,卻並沒有去拿水。
這一刻,他沒有懂鬧兒爲什麼笑,但一刻之後,他就明白了。
小蘿蔔划拳根本不會輸,六壺茶都是他一個人喝的,他扶着肚子,打了嗝,茶水從鼻子裡溢出來。
“不行了,”茅道士倒在椅子上,“今晚,我也要睡在這裡。”
“從來沒有喝茶把自己喝吐的時候,”茅道士仰頭看天,手指着小蘿蔔,“貧道和你勢不兩立。”
小蘿蔔嘻嘻一笑,道:“您要願賭服輸才行啊,這樣纔是好漢!”
茅道士想哭,轉頭去找桂王,這才發現,他們王爺和杜九言已經不在座上了。
“重色輕友啊!”茅道士嘆道。
屋頂上,桂王和杜九言並排坐着,笑眯眯地道:“言言,月亮是很圓的吧,又亮又圓!”
“今天是七月初十,離七月半的中元節還有五天,王爺,您今年上來的有點早啊?”杜九言百無聊賴地看着天上的毛月亮。
“我上來也是爲你上來。”桂王道:“喝多了,頭暈!”
就將腦袋擱在杜九言的肩膀上。
杜九言扣了一塊瓦,冷颼颼地道:“腦袋拿走,不然你就要賠董德慶的瓦了!”
“屋頂哪個缺德的,是不是偷窺我洗澡,把瓦還回來。”屋裡有人喊。
杜九言訕訕然,將瓦給塞回去。
“明天有空嗎?”桂王得意地道。
“幹什麼?”杜九言道:“祭拜祖師爺?”
桂王瞪眼,“你好好說話。”
“該好好說話的是你,”杜九言盯着桂王,“你不會練茅道士給你的神功了吧?”
桂王白了她一眼,“我堂堂男人,豈會練那種功夫!”
“那就行,否則好端端的王爺變成了太監,我可真是對不起太后娘娘厚愛了。”杜九言道。
“這不重要,”桂王道:“明天我們釣魚去,我陪你遊山玩水。”
杜九言不喜歡釣魚,“我寧願睡覺。”
桂王就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彷彿漫天的星斗,都落在他的眼睛裡一樣,杜九言哀嚎一聲,道:“行吧!”
“一葉扁舟,你我二人,偷得浮生半日閒!”桂王道:“你要敢喊別人來,我弄死你。”
杜九言看着他。
“不弄死你,弄死我自己行了吧!”桂王立刻改口,“但我死了,你也有罪!”
“我看我不是有罪,我是有病,陪你在這裡閒磕牙!”杜九言擺手,“我要回去睡覺了,明天見!”
桂王很滿意,沒攔着她。
蔡卓如付錢結賬,大家鬧哄哄說了一路的話,各自散了回家休息。
小蘿蔔跟花子在前面跑,杜九言和跛子還有陳朗走在後面。
“這一次去京城,我看不會順利。”跛子看着她,道:“準備何時啓程,我準備一下。”
杜九言看着他,“跛爺好貼心,我準備過了中秋節就出發。跛爺您要多準備點盤纏啊,最近沒有進賬,我很窮。”
“你佔便宜的本事越來越大了。”跛子唾棄地白了她一眼,杜九言拍了拍跛子的肩膀,“咱們情同手足,跛兄不要如此現實。”
跛子道:“我的足是瘸的。”
“我就是您這條瘸了的腿,雖不完美,但聊勝於無啊。”杜九言道。
跛子不理他,好一會兒問道:“王爺如何說?”
杜九言還沒和桂王聊過這件事,“不知道。但估計他很有可能借機去廣西。”
這半年,桂王沒有離開過邵陽,因爲他答應過趙煜不去廣西鬧騰。
“有可能,”跛子頷首。
“先生,您這次和我們一起去嗎?”杜九言看着陳朗。
陳朗搖頭,“老規矩,我守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要是……您不方便,可以讓茅道士給你做個麪皮。”杜九言道:“您不想回去看看?”
大家沒聊過陳朗的過去,但這樣淺淺的提一句也是有過。
“我如今這樣,就算不貼麪皮也不會有人認識我,”陳朗道:“我就不給你們額外惹麻煩了,你們辦事,早去早回就行。”
杜九言應是,沒有強迫他。
第二日,杜九言練功的時候,桂王就來了。
端個椅子坐在院子裡喝茶,看她練功。
“你不考慮練個兵器?”桂王問道:“赤手空拳殺傷力太小。”
杜九言收拳,搖頭道:“我不太擅長用刀劍!”
或許是現代人的緣故,打架更多的是爲了自保和嚇退對方,用兵器殺人傷人,無論是內心還是手法上,都有一些縮手縮腳。
用兵器縮手縮腳,那不如不用。
“匕首也行。”桂王道:“走吧,時間不早了!”
杜九言換了衣服,兩人出門。
門外停了一輛馬車,顧青山趕車,兩條很長的魚竿從裡頭伸出來。
釣魚的地方就在城外的江中,租了一葉小舟,桂王拉着杜九言上船。
沒找船伕,桂王撐着船,杜九言很驚訝,“不錯啊,這手法很老道!”
“那必須的,我可是在海上飄過快一年的人。”桂王得意地道。
杜九言上下掃了他一眼,曖昧地道:“你在海上難道用竹竿撐船,您竿兒不錯啊,夠長。”
桂王臉一紅,肩膀懟了懟她,“別說有的沒的,釣魚!”
兩人比肩而坐,魚鉤垂進江水裡,隨着浪花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