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接?”周肖問道:“爲路守正?”
杜九言聳肩,道:“無所謂,等會兒誰先來找我,我就接誰的訴訟。”
“那還是畢建雄比較好。”錢道安道:“至少證據明確,只要辯三個人都是死刑就好了。”
這邊剛議論完,路厲勤堂兄弟並着路印一起到了。
“九言。”路厲勤拱手道:“守正的案子,只有你接纔能有一點改觀的可能性,守正他纔可能保住一條命。”
“所以,還請你一定要幫忙。”路厲勤拱手道。
杜九言回了禮,含笑道:“路老爺,這事您說了沒有用!”
“二叔,勵耘!”路厲勤明白杜九言的意思,忙喊路家二房的父子兩人表態,路印沉着臉,道:“我們也不是不懂法,這個案子既然是請你了,我們就一切聽憑你指揮,無論什麼結果,我們……”
路印柺杖往地上一杵,道:“我們聽你的,都認。”
“杜先生。”路勵耘問道:“最壞的結果會是什麼?”
杜九言道:“絞監候。”
“絞監候?”路勵耘眼前黑了一下,但杜九言又道:“他已有十五,雖生辰未到但這影響不大,就看定案後交由刑部複審,上面的人如何定了。”
“如果成年呢?”路印問道。
杜九言道:“殺人者斬立決。”
“那……那守正到底有沒有……”路厲勤面紅耳赤地問道。
杜九言道:“他沒有承認奸佔,但認了動手猥褻逼迫,傷人!”
其實,到底有沒有她還沒有認真去確認。
等接了訟案,一切從頭來。
路家三個人再次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路印道:“這個坎過不去了,就由杜先生決定吧。”
路勵耘也跟着點頭,“就由杜先生做主,我們發誓,無論輸贏,什麼結果我們都接受。”
這樣的態度,杜九言是滿意的。如果他們還抱着僥倖,那這個訟案她是不能接的。
“那就籤契約吧。”杜九言道。
宋吉藝忙將現成的契約文書拿出來,鋪在桌上,路厲耘上前摁了手印簽了字,並交了一半的訟費二百兩。
“訴狀我寫好以後,會拿去府中找您簽字。”杜九言和路家人拱手,“有需要家人作證的地方,還請配合。”
路勵耘拱手回禮,道:“好!杜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們的地方儘管開口。”
他說着,跟着路印出去,想了想又回頭衝着杜九言拱手,道:“守正頑劣,皆是我們一家人寵慣的結果。以前和杜先生有衝突的地方,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路某在這裡向先生賠禮了。”
杜九言回禮,道:“二老爺不必如此,我既接了訟案就不會帶上個人感情,我對路守正是否喜歡,不會影響我辯訟。”
“所以,您放心,我會全力以赴。”
路勵耘感激不盡,垂着頭隨着父親和堂兄出門。
路厲勤先回到家,路印父子兩人精疲力盡裡到家裡,王氏就等在門口,一見二人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怎麼樣,杜先生接了沒有?她是不是記着仇,不肯接我們守正的案子呢?”
“杜先生說了,她只是接訟案而已,和她喜歡不喜歡守正沒有關係。”路勵耘道。
王氏臉色一白,“那她會不會不用心?”
“放屁!”路印道:“這個時候了,你把嘴巴閉緊!”
路勵耘也跟着瞪王氏,道:“不要胡說,訟師最忌諱的就是被人這樣議論。杜先生又不是第一次上公堂,怎麼做她心裡有分寸。”
“我知道了,我就……就是心疼我守正啊。”
王氏說着哭了起來。
“還哭!”路印惱火死了,“讓你媳婦閉嘴。”
說着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路勵耘扯了一下王氏,低聲道:“行了。你還有臉哭,守正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你寵出來的。慈母多敗兒。”
“你有什麼臉說我,難道你就沒寵着依着他。”王氏喊道:“他小時候出去拿人東西回來,你不還誇他能幹,說他機靈的。”
“他拿回來就丟了,也不是真的有用的。但你也不說他,你怎麼不管呢,現在來說我。”王氏嚎啕大哭。
路勵耘打了自己自己兩個耳光,垂頭喪氣地走了。
王氏就坐在房裡抹眼淚,越想越恨,可又不知道恨誰,就不停地哭。
……
杜九言在衙門裡喝茶,桂王稀奇地看着她,“你居然接路守正?你不是很討厭那小子的嗎?”
“不要侮辱我的專業性。”杜九言敲了敲桌子,道:“從現在開始,這個案子我接了,勞駕大人您給我牌票,我要再走現場。”
桂王打量着她,“還要走,現場難道還有遺留的證據?你不讓本官侮辱你的專業性,我看你當時就在糊弄我。”
“衙門辦案不需要這麼細緻,有證據和供詞就行了。”杜九言白他一眼,“勞駕,大人!”
衙門辦案和訟師調查自然不同。前者有證據和犯人供詞,就可以定案,後者卻要分斤掰兩錙銖必較。
“求人辦事,要有求人辦事的覺悟。”桂王道。
杜九言道:“大人,作爲訟師我要求牌票是合情合理合法,我不是求人辦事。”
“那等着吧,本官要審察一下,過幾天再說。”桂王道。
杜九言揚眉,低聲道:“大人,您現在傲嬌的樣子,和昨天拽着學生袖子時嬌羞的樣子,可真是判若兩人啊。”
“吶!袖子在這裡,再給你拽拽?”
桂王指着她道:“你再說一遍?!”
“事情你都做了還不讓我說啊。”杜九言道。
桂王冷哼一聲道:“我明日就昭告天下,你滿臉麻子,是個很醜很醜的人。”
“去吧,去吧。”杜九言道:“好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有才華高過容貌!”
“我,是靠頭腦和才華的,大人!”杜九言道。
桂王撇嘴,將牌票拍在桌子上,不屑道:“娘娘腔!我看你和伍俊峰很有話聊。”
“大人還沒從衝擊裡出來嗎?”杜九言看着他,“是不是夜裡夢迴,都在想那個畫面?”
桂王面色僵硬。
“走了。”杜九言拿着牌票擺了擺手出去,“大人哪,趕緊排排時間,好早日開庭,我迫不及待要和薛先生辯一輪。”
她說着,走了幾步,想起來陳朗寫好的奏疏,又折道回來。
愣在門口。
就看到桂王正扯着臉皮、凝着眉頭、山羊鬍子直抖,表情痛苦而糾結地靠在椅子上。
“羊……癲、羊癲瘋?”杜九言問道。
桂王從手指縫裡看到她,一腳朝她蹬過來,怒道:“你才羊癲瘋!”
杜九言讓開,可惜道:“好好一個位高權重年輕貌美的年輕人,隱疾還真多。一個蟲草鹿鞭丸是解決不了了。”
“你、你氣死我了。回來幹什麼,我看你就臉皮疼。”桂王道。
杜九言稀奇不已,“爲什麼臉皮疼?”
“替你羞的,因爲你沒臉沒皮!”桂王怒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辛苦大人了,您接着羞!”說着,將信給他,“一百兩一封,如若還需此項服務,請提前預約!”
桂王一臉質疑地接過來看完,又一臉質疑地看着她,“你寫的?”
“別管誰寫的,總之記得付錢!”杜九言道:“加上前面兩天的工錢,一共一百一十兩,杜紅麟小朋友會過來收賬。”
她轉身欲走,桂王將她拉住,“杜九言,這摺子你要是會寫,你就能去做首輔了。說,誰寫的?”
“大人,我很有才華的。”杜九言道:“我好歹是個秀才。”
說着,拂袖出去邊走邊道:“記得準備銀子。”
桂王拿着信,盯着這個筆跡,目光微眯,“喬墨,你過來看看。”
“爺!”喬墨進來,“怎麼了?”
桂王將信給他,“有沒有覺得眼熟?”
喬墨也覺得眼熟,可想不起來在哪裡看到過的。
“想起來了,就是我房裡擺的那些書上寫的釋義!”桂王道。
喬墨醍醐灌頂,“對,對!您房裡書上好多地方都標着釋義,就是這個筆跡。雖然大小不一樣,但是這筆鋒絕對是。”
桂王若有所思,揚眉道:“陳懷安失蹤有四年多了吧?”
“屬下記得是過年的時候,陳翰林回家探親,年後開朝他就沒有回來,年後您大婚的時候,他也沒有參加,原本不是請他念祝詞的嘛!”喬墨道。
桂王點了點頭。
“原來來邵陽了,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桂王道:“她那個家還真是大啊,裝了這麼多人。”
喬墨想到杜九言住着的那個房子,他也去了幾次,但還沒見過陳懷安。
“爺,不去找陳翰林嗎?”喬墨問道:“他當時離開的很蹊蹺,要不要去問問?”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他家裡人都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大家都以爲他被人殺了沉江之類。
“不用。”桂王淡淡地道:“他想找我自然會想找我。”
他在邵陽,陳懷安早就知道,既然他不來,那就表現不想見到他。
“可是,爺……我們不就是……”喬墨欲言,桂王打斷他的話,“不用再說了。”
他拍了拍陳朗寫的奏疏,“謄抄一份,送去給吳典寅!”
“是!”喬墨應是,坐在一邊謄抄陳朗寫的奏疏。
桂王咬着筆桿兒,眸光微寒……
“大人。”黃書吏從外面喊道:“西南的薛先生來請牌票,還要求見他的請訟人。”
桂王目光一轉,嗯了一聲,道:“你按程序帶着他去辦。”
“是。”黃書吏應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