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嶸勤放了茶盅,淡淡地道:“也不要震驚,無論發生什麼事,西南都不會消失,大家學到的知識也不會消失。”
“所以。該做什麼接着做什麼,無需慌亂。”劉嶸勤道。
傅元吾問道:“先生,如果……如果西南輸了三場,那、杜九言真的會做會長?”
雖不否認她的能力,但是她的資歷確實淺了一些。
“會長一職也不是付會長打賭就能決定的,還要經過朝廷任命。”劉嶸勤含蓄地道:“所以,一切都是未知,你們要做的就是好好讀書,積累經驗。”
在將來的某一天,能站在公堂上發揮所長,辯訟一場場官司。
這纔是一個真正的訟師應該考慮的,放在首位的。
就如杜九言所言,連底線都舍了,又有何立場去談去長遠大業。
“我等九哥來。”方顯然昂着頭道:“九哥肯定會贏的。”
他說完,就被傅元吾捂住了嘴,“休要胡言。”
想什麼,都不要說出來。
“聽先生的話,好好讀書,做好做一位真正訟師的準備。”傅元吾道。
劉嶸勤含笑看向傅元吾,微微頷首。
“都去吧。”劉嶸勤道:“別慌了手腳,露了怯。”
大家行禮散了,劉嶸勤負手站在門口,陽光明媚春暖花開,他微眯着眼睛擡着頭,他的書童上前來低聲道:“先生,薛先生被撤職了。”
“嗯。”劉嶸勤道:“不用管。”
陸綻和薛然沒什麼分別,所以換誰上對於他來說都沒什麼分別。
“陸先生請您去一趟。”書童道。
劉嶸勤轉身關了書房的門,去了陸綻的房間,房間留了幾個未清除的茶盅,顯然方纔書院裡別的先生已經來過走了,他是最後一個來的。
“劉師兄。”陸綻拱手道:“現在怎麼辦,要不你去勸勸會長?雖然杜九言逼的緊,但會長要堅持,他們也沒辦法。”
“薛師兄管學院管了這麼多年了,突然讓他下來,我心頭忽然沒了底。”陸綻道:“你勸勸會長,會長肯定會聽你的。”
劉嶸勤拱手應是,道:“好,我這就去。”
他說着出了門,陸綻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很久纔將窗戶關上,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小書童跑進來,道:“先生,劉先生被會長斥責了,也被撤職了。”
“嗯。”陸綻頷首,整理了衣服,出了門後疾步匆匆去了付懷瑾那邊。
劉嶸勤站在檐下,陸綻過去低聲焦急地問道:“讓你來說情,你怎麼還惹會長生氣把自己搭進來了?”
“爭執了兩句,”劉嶸勤懶得說什麼,“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回去收拾了。”
陸綻道:“讓你做什麼?”
“去藏卷閣。”劉嶸勤道:“也是個不錯的去處。”
說着,拱了拱手就做了。
“你先待在那邊,等會長氣消了我再去想辦法。”陸綻道。
劉嶸勤拱了拱手道謝,快步走了。
陸綻回頭看了一眼付懷瑾的房間,又折道去找薛然。薛然也在收拾東西,他沒有去處,所以他是留在府學還是回家,都可以。
“薛師兄,您打算去哪裡?”陸綻問道。
薛然道:“從今日起我從新做回訟師。”頓了頓,他又道:“府學館就拜託你了。”
他不作府學的大先生,去做訟師這已是讓步。
就算桂王來了,也不能將他怎麼樣!
陸綻拱手,道:“這個位子我做不了,論能力我無法和你相提並論。師兄您等等,等風頭過去就好了。”
“不必。”薛然道:“做訟師本就是我的初心,沒什麼不好。”
他說着就走了。
陸綻追了幾步嘆了口氣,就回去了。
隔日,杜九言去了楊家莊,此番不是爲了楊長弓來的,而是已有身孕的楊秋娘求她來壯氣勢。
她坐在楊長堂家院子裡,託着下巴百無聊賴地和於湛聊天。
於湛不善於聊天,這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已經將他近一年的來聽到的新鮮事都說過了,準備打算說一年前的。
“於湛啊。”杜九言看着阮氏,“你說你岳父是不是捨得阮氏?”
於湛回道:“學生看着,應該有一些。”
“那就留着啊,爲什麼還要將阮氏攆走呢?他們很般配啊。”杜九言很可惜。
這種情況三種選擇,告通姦讓她坐牢、果斷將母子三人都攆走,或者就靜悄悄的翻一頁當什麼都沒發生。
鬧一通給別人生活添了姿彩,真夠閒的。
“這還是您在岳母她不敢鬧,不然……”於湛看着坐在地上撒潑,一口咬定兒子是楊長堂親生的阮氏,忍不住擦了額頭的汗,“不然這房子都要被她點火燒了。”
“頭疼。”杜九言道:“我這是給你們面子啊,不然我在家睡覺都能做兩回美夢了。”
於湛拱手應是,“是,杜先生能來,於湛和秋娘感激不盡。”
“別口頭說說。”杜九言擺手,道:“請我吃飯吧。”
於湛一愣,隨即笑着道:“好。待回城內就去德慶樓,請先生吃飯。”
“真老實。”杜九言打量了一眼於湛,咳嗽一聲,道:“你呢,生活中的事多聽聽楊秋娘的話。多聽夫人言,一生幸福常相隨啊。”
於湛連連應着,笑着道:“於湛確實都聽秋娘的。”
“算你聰明!”杜九言起身,道:“早點處理了,我也早點回家。”
她過去咳嗽了一聲,楊長堂忙行禮道:“杜先生。”
阮氏也顧不得害怕和臉面,看着杜九言,道:“這是我家事,你管不着。”
“你還想要她嗎?”杜九言看着楊長堂。
楊長堂看了一眼阮氏,沉默了一下堅決地搖頭,“不要!”
“楊長堂你太沒良心了,老孃跟着你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你今年說不要就不要。我告訴你,門都沒有。”阮氏道:“誰都別想讓我離開,這是我的家,將來也是我兒的家!”
楊長堂怒道:“你……你還有臉說。你們母女來我這裡,我什麼都聽你的,錢也給收着,就指望你能安心和我過日子,可你做了什麼!你給我戴綠帽子。”
“今天不管說什麼,我都不可能再要你了。”楊長堂道。
阮氏罵道:“兒子就是你的兒子,你看看他的臉,不是和你長的一模一樣啊。”
“一樣個屁!”楊長堂道:“尖嘴猴腮的樣子。”他說着指着楊秋娘,“我的兒,長這樣,你來比一比,他和秋娘哪裡像。”
楊長堂的容貌確實很不錯,楊秋娘也比較像他,就是個子不高,看上去和一根倭瓜一樣,不大起眼。
“哪有長的一樣的。”阮氏道:“這兒子就是你的。兒子,去找你爹。”
阮氏的兒子就要去抱楊長堂的大腿。
“有時候,人是可以暴力一點的。”杜九言看着楊長堂道。
楊長堂一怔,頓時被撩了火,撒開兒子,上去照着阮氏就甩了一巴掌,“我供你們母女吃喝,給你女兒攢嫁妝委屈我秋娘,你不知好歹,居然還帶着肖二住在家裡,在我眼皮子底下生兒子讓我養。”
“我是傻,可是今天醒了。我再警告你一次,帶着這兩個賤種,滾!”楊長堂罵道:“不然我就告你!”
阮氏被打了一巴掌給打蒙了一下,她女兒頓時就哭哭啼啼來找於湛,“姐夫,姐夫你快勸勸我爹吧,我娘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我的天。”杜九言讓了一下,很驚奇地看着阮氏的女兒,“女人,都很不簡單啊。”
於湛甩開手,擰眉道:“姑娘自重。”說着,就躲在楊秋娘身後去了。
“吵的頭疼。她要不走你就去三尺堂籤個契約,我幫你打通姦的官司。”杜九言道:“說起來,這種官司我還沒接過,也當增長經驗了。”
楊長堂應是,拱着手道:“有勞先生了,我、我這就去三尺堂。”
“你、你敢。”阮氏站起來,指着楊長堂,“你、你給我等着,你不要後悔。”
她說着,拿着自己包袱就要走。
“包袱丟下來。”楊秋娘道:“什麼都不準帶走。”
村裡頭有嫌棄阮氏的婦人,上去將包袱奪下來,阮氏搶了幾下不知道被誰趁亂揪了一下,疼的她喊了出來,又不敢打,一手拉着一兒一女,狼狽地離開了楊家莊。
“真是不要臉,你就應該告她通姦。”村裡的婦人道。
楊長堂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走了就行了!”
“那也應該打狠點,這麼多年,秋香在她手底下不知吃了多少苦。要不是老天都看不下去給她配了對姻緣,她早不知道在胡家過什麼日子了。”
楊長堂聽着,愧疚地看向楊秋娘,紅着眼睛,道:“秋娘,爹這麼多年被迷了心竅,對不起你。”
“對不起對得起已經不重要。”楊秋娘道:“您將我娘留下來給我的嫁妝給我,往後逢年過節我還回來走動,我的孩子還叫你一聲祖父,要是你不給,我現在就走,以後你生老病死,和我不相干。”
“給,給。”楊長堂道:“我這就給你拿出來。”
楊長堂跑去藥房,扒開幾層櫃子拿了一個木匣子出來遞給楊秋娘,“我雖沒有給你,但也沒有給她。你孃的東西都在裡面,你點點。”
楊秋娘打開了一眼,見銀子和首飾的數量都沒有錯,就道:“謝謝。”
想要她孝順那是不可能的了。
這麼多年,她吃得苦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掩蓋過去的。
“你這孩子和爹客氣什麼。”楊長堂說着,和杜九言道:“杜先生,中午留在這裡吃飯吧,讓您跑這麼遠的路,實在是對不住了。”
“不用,我去楊長弓家看看。”
杜九言晃晃悠悠地去了楊長弓家。
出乎意外,楊長弓家裡很熱鬧,她到門口,隨即扶額,哭笑不得。
就見穿着寶藍色便服的“劉縣令”正坐在楊長弓家的正堂內,桌子上擺着酒菜,楊長弓父子兩人誠惶誠恐地坐在對面陪酒。
平氏抱着大兒子坐在一邊,面上露着羞赧之色,但相比前幾天的悲憤和絕望,今天平和了許多。
“這麼詭異?”
杜九言掉頭,去了楊長勝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