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再找你算賬。”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在他身側低聲將條例背誦了一遍。
桂王哦了一聲,揮着手道:“行了,走吧走吧。”
杜九言回道原位,竇榮興看着她一臉疑問顫顫巍巍地問道:“九哥,這……桂王爺又來了?”
杜九言痛心疾首地點頭,“嗯。”
啪!桂王拍了驚堂木,喝道:“楊長勝自殺構陷一事,已查明原委,有證據兩項,輔證明確,本官現判定如下:按《周律、刑律、訴訟、誣告》條例,楊長勝涉構陷誣告他人兇殺,罪證確鑿,念其已身故,故本官不再追究。是以楊長弓無罪,當堂釋放。”
楊長弓老淚縱橫,撲倒在哭無聲哭泣。
“楊長勝之子楊坡,一罪爲其父構陷之罪幫兇,二罪,其致使十一歲一下幼童身亡,按《周律、刑律、人命》,判斬刑。”
楊坡擡頭,看向劉縣令,又看向楊長弓,滿目殺意。他抿着脣,忽然朝楊長弓撲了過去,手中的釘子一晃而過……可不等他人到,跛子上前,一腳將他踹翻在地,隨即兩個差役上前來,將楊坡摁住。
“你該死,你該死。”楊坡指着楊長弓道:“要不是你,我的妻兒不會死,我父親也不會死。楊長弓你就活着,下半輩子你也會夜夜噩夢,生生不寧。”
楊長弓捂臉大哭,“我錯了,錯了啊!”
“我不該爲了那半丈地,與他鬥了近十年。不就半丈地,卻弄的兩家家破人亡。”
“我蠢,我太蠢了!”楊長弓想到自己死去的孫子,不停的捶着自己的頭。
楊坡哈哈大笑,指着楊長弓道:“你現在知道錯了?你應該去死,楊長弓我就算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你夠了啊。”楊三強衝了進來,指着楊坡,道:“當年是你家先搶的我家的宅基地,我奶說了幾句,楊長勝罵的話有多難聽,活生生將她氣病倒了,不過半年她就去了。”
“那地是我家的,我爹半夜砸牆是不對,可他只是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你現在還有臉說我們。一個巴掌拍不響,這麼多年,你們做了多少齷蹉的事?你妻兒死了,和我家有什麼關係,那是你們的報應。你們自己承擔不了這個痛苦,就把恨加到我們身上,我的兒子又有什麼錯。”
楊三強說着,那麼大的男人,哭得滿臉的眼淚鼻涕,“什麼都是別人的錯。是,我們是有錯,可你們難道就沒有錯了?”
“半丈的宅基地,你我兩家是兄弟,就算佔了又怎麼樣?是你們斤斤計較,是你們在挑事鬥事。”楊坡道。
杜九言笑看着楊坡,道:“這番話,本來我不打算說的,對於你這樣的人,我半分口舌都不想廢。就讓你糊塗一輩子,挺好的。”
“但我現在心情不太好,想着,在你死前也不該讓你糊塗的死。”
“第一,宅基地是他家的。你哪裡來的臉,說這是小事,是他們計較?他們的東西哪怕是一根針的,他們想給就給,不想給就不給!”
“他們若精明一些,當年就來找訟師,你們不但要拆了房子重建,按律還要賠錢!”
“第二,楊三強的奶奶雖不是你們殺死的,但卻因與你們脫不了關係。作爲沒出五服的鄰居,你們就不內疚?仗着他家當家的不在家,欺負老人孩子,你們有什麼臉面恨對方?”
“第三,楊長弓敲牆,他在自己家的宅基地上敲牆,莫說敲,他就是全推了,也沒有錯!”
“第四,就算兩家有仇,你們也有無數種的方法去報仇抑或和解,可你們卻選擇了最愚蠢的方法。用命構陷,就憑你這們父子的蠢樣,全天下欠你們的嘴臉,我也會一管到底。”
“最後,”杜九言輕笑一聲,低聲道:“你爹死了,你要砍頭,你娘也活不了。到時候該楊長弓的東西還得還給他,他該怎麼活還怎麼活。你說,你氣不氣?”
楊坡盯着杜九言,一口血噗出嘴角,臉色蒼白如紙。
“不、不……”楊坡搖着頭,搖搖欲墜。
“蠢,氣量還小,嫌棄!”劉縣令指着楊坡毫不掩飾地嫌棄之色,又拍了驚堂木,道:“肖二,按周律誣告條例,你涉作僞證,依律仗三十徒一年。至於通姦之罪,楊長堂若告,本官定會受理。”
肖二撲在地上喊冤枉。
“西南訟行甲子組的羅青苗。教唆詞訟、作僞證,又因其知法犯法遂判其仗一百,戴枷號三月,每日早晚遊街兩個時辰。並革去訟師牌證。”
“李棟賄賂本官,威脅。按律仗一百徒三年,但因其身爲訟師又爲人師表,所賄賂錢財已足有五百兩之多,本官判其絞監候,交由刑部各位大人判定。”
“退堂!”劉縣令摔了驚堂木道。
焦三上來將宛若死人一般的楊坡拖了下去,肖二大喊着冤枉,嚎啕哭着。
“爹!”楊三強跪在楊長弓面前。
楊長弓擡頭看着兒子,忽然轉身衝着兒子磕頭,“是爹的錯,要不是爹蠢一直斤斤計較和他鬥,小寶也不會死,是爹的錯,爹對不起你們。”
楊三強不知道說什麼,雖洗脫了冤情,可是他們一點高興之意都沒有。
“我們都錯了,我應該攔着你的,不該和你一起打。”楊三強對着磕頭,額頭撞在地上咚咚地響。
門外,平氏坐在衙門外的臺階上,抱着大兒子嚎啕大哭。
“行了!”劉縣令不耐煩地喊道:“早幹什麼去了,現在哭有什麼用,回家好好檢討,往後日子怎麼過吧。”
楊三強擦着眼淚應是,扶着楊長弓給劉縣令磕頭,“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又轉頭來給杜九言磕頭,“謝謝杜先生。”
“好好過日子吧。”杜九言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能想明白,也不枉吃了這麼重的教訓。”
“不過,這世上也不是每一次都給你們後悔的機會。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
楊三強應是,扶着楊長弓,父子二人跌跌撞撞地出去。
外面嗡嗡地響着,指着他們議論。
心情很複雜,要說同情,當然是同情的。可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楊長弓也不是全然無辜。
至於楊長勝一家……搶了半丈的宅基地,卻將自己家作踐的家破人亡,這對父子真的是自私自利還陰狠涼薄。
衙堂內安靜下來,杜九言抱臂看着劉縣令。
劉縣令也盯着他。
兩個人都眯着眼睛,滿目的殺氣。
“杜先生,”劉縣令皮笑肉不笑地道:“關於羅青苗的事,本官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杜九言道:“好啊!”她話落,朝門外聽訟的百姓打了個手勢。
大家看的明白,紛紛應是,笑着散了。
她往後走,跛子咳嗽了一聲,低聲道:“不要和他胡鬧,先弄清楚他來做什麼。”
杜九言去了後院。
房門一關,桂王一回頭手就伸了過來,掐杜九言的脖子,杜九言匕首朝他肚子一抵。
“死娘娘腔,走了也不和我說一聲,你良心被狗吃了?”桂王怒道。
杜九言冷聲道:“你膽子不小啊,居然真敢來。”
“我來了,你拿我怎麼着。”桂王道。
杜九言將匕首朝前送了送,“誤殺!”
“你試試。”桂王忽然敲了敲自己的前胸,發出鏗鏗的響聲。
杜九言一怔,“你是蟲草鹿鞭丸吃傻了吧。”這個傻子,居然在衣服裡穿了盔甲。
難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
桂王挺了挺胸膛,大刀闊斧地坐下來,看着她,“說吧,爲什麼逃走。”
“想念家人,自然就回來了。”杜九言在他對面坐下來,“王爺,這邵陽窮苦,你什麼時候走?不然我不敢保證,什麼時候看你不順眼,一失手犯下彌天大錯。”
桂王在桌上拍了封信,“瞧好了,這次本王名正言順。”
杜九言將桌子上的信拆開,是皇帝的手諭,大概的意思是准許桂王假扮劉縣令留在邵陽,讓杜九言輔佐,提點刑獄。
信的底下,戳着趙煜的私章。
明晃晃的紅色比對面人的臉還要刺眼,杜九言道:“聖上就任由你胡鬧?”
“我不比劉縣令好?我胡鬧,你眼瞎吧。”桂王道。
客觀說,桂王確實比劉縣令好了千百倍。但再好她也不想天天見,“你把劉縣令弄哪裡去了?”
“讓他卷着包袱滾了。不然本王弄死他。”桂王道:“蔑視律法與訟師勾結,就這兩個罪名,不砍他腦袋,他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桂王說着,提壺給自己倒茶,餘光撇着杜九言。
“你真要留下來?”杜九言道:“就這麼想和我在一起?”
杜九言起身,一邊走一邊解腰帶。
“王爺千里追尋,必然是對我念念不忘情根深種,既然如此,我就滿足一下王爺您吧。”
桂王瞪眼,指着她……